喻寒溪。
喬禦聽說過他。
隔壁清大的施教授, 偶爾會在喬禦耳邊提起那麽一兩句。
“我們生科院,以前個年輕人, 叫喻寒溪,那可真的相當不錯。”
“你們倆研究的不是同一方向, 我倒不好比較,他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在國內實驗室, 以一作的身份在CNS上發過論文了。”
“清大也是有人才的!”
施文一邊說話, 一邊盯著喬禦的臉,眼神懷念。
讓喬禦感覺自己很像什麽早死白月光的替身。
喬禦回答:“可以,行。不過我這裡還有倆拖油瓶。”
他的視線不禁飄落在臉上貼滿了王八的兩人身上。
為了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他們打牌的時候是不可能賭錢的。
王小明和張開偉臉上紙條的數目,隻取決於他們是喬禦的隊友還是對手。
伯納德笑著回答:“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樂意之至。”
下午, 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停在了酒店門口, 載著三人朝舊金山最著名的富人區駛去。
周圍人煙越來越少,王小明不禁十分好奇:“這是要去哪?”
“我的一個朋友家裡。他邀請我過去喝下午茶。”
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小明, 在幾百萬的豪車上坐立難安:“這裡的房子看起來好貴。”
喬禦掃了眼:“也就一千多萬吧。”
單位:刀。
王小明暗中比較了一下,想起自己也是摸過價值幾千萬的冷凍電鏡的人了,頓時有了底氣。
車穿過花園,在一棟潔白的三層尖頂洋樓面前停下。
相比國內一些土豪修築的“白宮”“神廟”, 這裡看上去並不算誇張,很有生活氣息。
看起來,應該是伯納德經常住著的一套住宅。
喬禦剛下車, 伯納德就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喬,好久不見。上次看到你還是去年這個時候了。你看上去還是這麽……”
伯納德本來想說“迷人”,結果身後的托馬斯突然暗中掐了一下他的腰。
伯納德咳嗽一聲:“年輕。”
喬禦:“謝謝,我才21歲。”
伯納德微笑道:“我請來了米其林餐廳的廚師做下午茶,晚上還有一個烤肉派對。”
德國人對烤肉和啤酒的熱愛,不亞於華國人對火鍋的熱愛。
不得不說,大財閥培養的繼承人就是不一樣。
哪怕是注意力都在喬禦身上,伯納德也沒有讓另外兩人覺得怠慢。
喬禦也終於在一樓大廳,見到了傳說中的喻寒溪。
網上流傳的照片,大多都是喻寒溪出國前的照片。
喬禦無意間掃到過,印象中,他有一頭微卷的發,看上去不怎麽打理,在頒獎典禮上都穿著格子衫和牛仔褲。
但如今一看,喻寒溪一身愛麗舍街裁縫量出來的手工西裝,卷發也梳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怎麽看都像是個成功人士。
只是掃了一眼。
喬禦就能確定,對方和他是一樣的人。
就,top癌。
不同的是,明明喬禦才是那個年紀比較小的,氣質上反而更加內斂,像是打磨好的玉石,只是在不經意間才會把人灼傷;而喻寒溪則銳利的鋒芒畢露,像是盛夏時節當空懸掛的太陽。
張開偉盯著這張臉,反應許久,突然怪叫了一聲:“喻寒溪?!”
大概八年前,在清大召開的學術會議上,張開偉見過這個年輕人。後來他直接換國籍去了米國的事,也在當地學術圈引起一圈震蕩。
大部分人還是羨慕居多的。
畢竟以他們的科研水平,想去國外,別說普林斯頓了,說不定普通的科研所都不會要。
喻寒溪起身,和喬禦握了一下手:“久仰大名。喻寒溪。我目前在普林斯頓,從事基因定向編輯工作。”
老實說,他現在的研究領域也是喬禦感興趣的領域。
“我知道,我才看過你們發表在《自然》上的論文,能精確編輯線粒體DNA的技術,是非常了不起的進步。”喬禦客客氣氣地回答。
喻寒溪:“運氣好罷了。如果不是恰巧發現工程細菌毒素可以使線粒體發生單鹼基變化,現在這項實驗的進度都還停滯不前。倒是我沒想到國內也能有如此年輕並且出色的科研人員。如果你年紀再大點,又背靠名校的話,說不定能獲得一個諾獎提名。”
他指的名校,當然不是國內的名校。
華國目前在整個學術體系內,都沒什麽話語權。
近現代科技起步晚,發展慢。
種種歷史遺留問題,導致了現在的弱勢地位。
喬禦不置可否。
喻寒溪繼續道:“你如果願意來普林斯頓,我可以幫你牽頭。只要你點頭,其余事情都不用你操心,綠卡很好拿的。”
因為他挖人太過於明目張膽,身為燕大教授的張開偉忍不住插嘴:“喬禦可沒有換國籍的打算。”
喻寒溪的目光,這才落在了張開偉的身上。
“張教授,”他道,“恕我直言,國內的環境並不適合科研。我在普林斯頓,遇到疑問換個辦公室就能找到解答。而在國內,可能只能自己摸索。對於一個科研人員,你應該能理解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張開偉臉色不禁漲紅:“我們和國外的確有差距,但是、但是這些年一直有變好……”
“變好嗎?恕我直言,我認為在華國內從事科研工作,非常得不償失。你需要花費很多不必要的時間去處理人際關系,還有什麽也不懂的外行領導對你指手畫腳。一群平庸的人被關在一個名為‘體制內’的盒子裡。”喻寒溪的語氣明顯激動起來,“你如果感覺很輕松,那只能證明你們實驗室的負責人付出的比你想象中更多。除此外什麽也不能證明。”
因為說著說著,兩個人切換成了中文,以至於伯納德不得不求助了身後的翻譯。
張開偉是老實人,再加上學術造詣平平、另外喻寒溪說的的確有一定道理,因此被懟的無力還嘴。
喻寒溪活像個因為受不了前夫家暴而離婚,改嫁給大款,但又對自己沒能帶走的親生兒子念念不忘的二婚女士。
喬禦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每個國家國情不同,各有千秋,沒什麽好比較的。”
喻寒溪面色稍霽,他盯住了喬禦的臉,道:“去年我看過你的直播。我在喵咪直播平台的帳號叫‘寒山溪’。”
系統及時提醒道:“就是你直播帳號打賞榜的榜首,給你砸了2000塊。”
喬禦有些震驚。
國內和國外還有時差,他給那群科研員講論文的時間,一般是在下午。
換算成米國時間,差不多在凌晨4點到早上9點。
但是介於喻寒溪看上去不像個會熬夜的人,喬禦只能猜對方是看著他的直播下飯了。
喬禦回答:“沒想到您也看,獻醜了。”
喻寒溪冷著臉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一樣被耽擱。”
喬禦思考片刻,回答:“施教授很想你。”
一聽到這話,喻寒溪頓時如同被施了定身符一樣,僵在原地。
“你應該知道吧,清大後來也換了生科院院長。現在是施文教授。”
“就像是有光就有暗,這是辯證關系。你遇到了不好的一面,的確很糟心。但是也不必因此否定國內整個科研界。”
“至少還有不少人,在努力營造更好的環境。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更多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年輕學者。”
喬禦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了他:“你離開祖國應該也有七年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在下個月來燕大,聽聽我的學術報告會。”
順便吃個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