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 葉勤學在下班去菜市場的路上,蹬著自行車, 思考著今天要回去炒個什麽菜。
別看有的人是個院士,但是回家還是要天天給老婆做飯, 真是令人唏噓。
騎著騎著,他正在馬路牙子上等紅綠燈,手機鈴聲響了。
葉勤學掏出手機, 發現打電話來的是唐良文。
葉勤學打開免提模式, 扯著嗓子詢問:“怎麽啦,小唐?”
“喬禦@#¥@¥……”
唐良文語氣略顯激動,但是大馬路上人來人往, 聲音嘈雜,葉勤學就聽清了喬禦倆字。
葉勤學還以為喬禦出事了,連忙從自行車上下來, 問:“你大聲點, 喬禦怎麽了?”
唐良文幾乎是吼著喊了出來:“喬禦在《Cell》上發論文了!”
葉勤學一聽,愣住了:“不是幾個月前才在《Science》上發過嗎?”
“是啊, 但是今天又發了一篇!造血幹細胞體外擴增做出來了!”
葉勤學怔然片刻,後知後覺地仰天狂笑。
“好,好!”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內心感慨萬千。
葉勤學之前頂著系裡人的懷疑, 讓學校給喬禦撥款五百萬,也是很有壓力的。
喬禦的實驗室一直沒出論文,業界人難免議論紛紛。
如今一聽這個消息, 葉勤學竟頗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宛如在大馬路上坐地飛升,天靈蓋都麻了。
這可是CNS正刊論文!
過去一年都未必有一篇,如今一來就是倆。
理工部其他學院嫉妒的眼睛都快滴血了。
葉勤學和唐良文互相祝賀了一下,此時,紅綠燈已經變換了好幾次。好在他是靠著人行道,倒也沒什麽關系。
他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葉勤學撥通了秦院長的電話,道:“之前喬禦申請提前畢業的文件,你看過吧。”
秦敏慧:“已經通過了。”
“再加一份文件。”葉勤學咬牙,道,“我明年這個時候就退休了,院上的教授名額正好空出來一個,給喬禦!”
秦院長雖然料到葉勤學打電話給他,是來要好處的,但是她依舊被這個大手筆震驚了。
“這、這不太好吧?”秦敏慧忍不住站了起來,在辦公室打著旋轉圈,“從建校到現在,我們學校也沒這樣的先例……”
國內的環境是相當看重資歷的。
正常情況下,從講師到副教授,就需要10年左右。每年,升職的名額都非常有限,又是全院、甚至全校合適的一起晉升,競爭也就顯得愈發激烈。
要從副教授到正教授,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張開偉今年都四十好幾了,也才剛評上正教授。這還是借了喬禦的東風。
葉勤學道:“當初蔡元培都能破格提拔梁漱溟,你們現在的思想境界怎麽還趕不上百年前的古人?或者你覺得現在燕大的生科院還有什麽能讓他留念的嗎?”
比師資隊伍、學術氛圍,別說國外名校了,連隔壁清光都趕不上。
比財政支持……算了吧,人家自己都能拉幾千萬讚助,看得上你那幾百萬?
秦敏慧的神情踟躕起來:“可是,喬禦也不一定會走吧?他和隔壁數院的教授,關系不是挺好嗎?”
葉勤學一口老血含在嘴裡,不上不下,好生氣人。
“人家和數院關系好,和生科院有叼毛關系?他的重心又不在數學上!你信不信只要喬禦說自己想留學,全球各地高校都有人派人過來遊說?你覺得到時候還有什麽競爭力?”
“截止到目前,喬禦已經發了兩篇CSN論文,得過柯爾獎。證明孿生素數猜想,完成了造血幹細胞體外擴增。除此外名下還有十余篇SCI論文。你覺得他夠院士候選資格沒?”
“而他今年九月才滿21周歲。”
只要他不中途隕落,葉勤學甚至覺得,他活著登上教科書,都不成問題。
再不濟,起碼也能成為一方學閥,庇佑燕大三十年江山。日後壓清大壓的跟孫子似的,不成問題。
秦敏慧的態度終於堅定了起來:“好,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和校上申請。”
葉勤學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到菜市場,買了兩條五百元一斤的長江刀魚,又割了三斤肉臊,再加上蔬菜水果若乾,喜滋滋地回了家。
葉勤學推開門,發現自己的老妻竟然正在廚房忙碌,頓時頗為意外。
葉院士至今承擔家裡做飯任務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有一個在清大物院當院長的媳婦。
趙玲聽到聲音,在廚房裡嚷嚷:“回來了?我今天做了紅燒肉和溜肥腸。”
葉勤學把買來的菜放進冰箱,心裡頓時一咯噔。
趙老太太是江淮人,口味淡。再加上推崇健康養生,吃飯一直清湯寡水。
他的老妻很少下廚,上次下廚……葉勤學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三十年前,趙玲剛生了孩子,想回實驗室,但小孩沒人帶,希望葉勤學辭去學校的工作,在家裡奶孩子。
這怕不是,斷頭飯啊。
葉勤學心情沉重地坐在餐桌前。
趙玲給他夾了一筷子肉,放進他的碗裡:“嘗嘗。”
葉勤學囫圇吞進肚:“好吃,好吃!”
趙玲:“我也不給你賣關子了。你明年退休,喬禦剛好明年畢業。研究生總要讀吧?你看看你們生科院,一個沒魄力的秦敏慧,一個能力不行的李東偉,你打算讓誰教他?”
“施文已經盯了好久了,這才拜托我來問問。喬禦在國內讀一年研,再去國外深造幾年。回國的時候二十三四歲,正好。起碼還能為祖國發光發熱四十年。”
果然來了。
葉勤學放下筷子,搖了搖頭:“喬禦不讀研。”
至少,不會在燕大讀研。
“不讀研?”趙玲眉頭一皺,“不讀研怎麽行?直接參加工作,學歷太低,以後評職稱,總是要被一些倚老賣老的東西卡一卡。”
喬禦又不是什麽學二代。上面沒人保駕護航的話,單從年齡和學歷看,恐怕要延遲五到十年,才能拿到自己應得的榮譽。
學術圈看起來再怎麽高大上,本質也是由人組成的。
有好有壞,質量良莠不齊。
有人做科研是出於理想和興趣,有人則是當做一條功名路在攀登。
趙玲身處其間,摸得門清。
“不讀研,”葉勤學驕傲地挺起了腰杆:“我跟秦敏慧商量了,明年喬禦畢業,直接評燕大生科院的正教授職稱。”
嘿嘿,想不到吧。
喬禦每次都覺得,宋天宇找保鏢的行為很多余。
但是事實證明,這些保鏢最後總是用得到。
在他的報告結束後,後面幾所實驗室的主講人,都變的死氣沉沉,且麻木。
因此,原計劃兩天結束的報告會,竟然在第二天上午就宣告結束。
不過這些保鏢並非來提防這些傷心的學者。
大家搞學術的,成天泡實驗室997,年紀又大了;正面戰場上,喬禦一個能打十個。
保鏢們提防的,是那些無孔不入,又過於熱心的藥企代表。
雖然藥還沒做出來。
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專利權在喬禦身上。
他留著幹嘛?生崽崽嗎?那肯定是要拿出來賣的啊!
現在誰先買到,未來血液病幾百億的市場,可就拿下了。
一個乙肝疫苗都能讓一個小破藥企變成巨無霸集團,雖然有血液病的患者人數比不過乙肝患者人數,但是直到這種病被徹底消除前,每年利潤也是非常可觀的。
百億利潤,絕對不是誇張。
在收到消息後,世界各國藥企聞風而動,紛紛趕往斯坦福大學。導致附近酒店的住宿費用都水漲船高。
現在喬禦在斯坦福的食堂內吃個飯,都有偽裝成學生的醫藥公司代表前來塞名片。不僅是他,同行的王小明和張開偉,也沒能幸免。
三個人原本遊玩計劃被迫打亂,訂了的機票又不能改簽,隻好在喬禦的房間內鬥地主。
任何撲克牌玩法,用數學的思維去計算後,總會變得非常簡單且無趣。
“對2。”喬禦丟下兩張牌,迎來了自己的三十連勝,“不打了,我該學習了。”
王小明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腿:“哥,別學了,求你。”
喬禦的過分自律,讓忙碌了幾個月,現在隻想玩耍不想工作的王小明很有負罪感。
過去幾個月高強度的工作透支了他的大腦,王小明現在談起讀書腦仁就疼,但是看見喬禦學習,一想到對方比自己年輕,比自己帥,還比自己有錢,難免會焦慮到沒辦法休息。
只有拉喬禦下水,大家一起快樂玩耍,才能讓他心裡好受一些。
喬禦:“……行吧。”
反正他有系統,還有屏蔽功能,在哪學都一樣。
王小明開始洗牌:“斯坦福大學聯系我了。”
張開偉樂了:“斯坦福也聯系我了。”
斯坦福大學詢問王小明,有沒有留在斯坦福讀博的打算。問張開偉,則是問他……喬禦有沒有興趣來斯坦福讀書。
王小明厚顏無恥地說:“說實話,一開始我還挺心動的。但是我想了一晚上,決定還是跟著哥混。哥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是哥哥的舔狗。”
喬禦嘴角抽了抽:“我記得,你還比我大七歲。”
王小明真誠道:“不重要。您要是願意,我叫你一聲爸爸,也是可以的。”
身為燕大教授,張開偉可能是在場唯一有些緊張的人:“喬禦,你本科還沒讀完呢。不著急選學校吧?”
喬禦垂下眼眸,手裡的牌呈扇形驟然舒張,賞心悅目。
卻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國外留學,可能是很多本科生的目標了。尤其是拿到名校的offer後。
不過喬禦卻有更深一層的考量。
雖然國外的科研氛圍和整體水平都比國內好不少,但是也改變不了一件事,到國外後他又相當於白手起家,重新開始。
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
就像是某國外日用品公司,在世紀之初,斥巨資買下國內某市場份額較大的洗衣粉後,直接選擇冷藏、然後推廣自己的洗衣粉一樣。
到國外留學,又比較冥頑不靈的華國人,也是有可能被冷藏的。
這裡的學閥們,因為是真正的“世界頂級”,完全有能力讓喬禦這種還沒成長起來的小學霸,就此被扼殺於搖籃。
比起到外國留學,喬禦可能更喜歡以專家學者的身份,受邀到國外進行學術訪問。
但喬禦也不打算給張開偉吃定心丸。
起碼,他得看看燕大願意拋出什麽樣的籌碼供他選擇。
他只是選擇了在燕大讀本科,又不是嫁給了燕大,非要在這麽一所學校吊死。
若論學術研究,國內除了燕清兩校外,還有科大、甚至中科院下屬科研所,也不是不能考慮。
因為喬禦不開口,一行人隻好繼續打牌。
等喬禦50連勝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喬禦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個人信息也被系統保護的很好。因此杜絕了騷擾電話的可能。
他拿過來一看,發現打來電話的,是默克爾集團的伯納德先生。
“喬,是我,伯納德·默克爾。”
對於那位嚴肅正經的紳士,喬禦還殘留著一些好印象,他對其余兩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您好,伯納德先生。”
伯納德笑著說:“我們公司的實驗室,也有人去參加了斯坦福大學的學術會議。你知道的,默克爾集團是藥企。”
“伯納德,”喬禦的手指不自覺地在椅背上點了點,“我雖然是實驗的負責人,但是專利權歸屬於我背後的公司。”
“我知道,尋安生物製藥。但是這家公司背後的港資公司,以及控股這家港資公司、在開曼群島注冊的投資公司,不都只有你一個股東嗎?”伯納德在電話那邊,發出一聲輕笑。
身為大資本家,要調查這些雖然有些費時,但是並不是查不出來。
伯納德:“我不是來找茬的。喬,不用這麽警惕我。專利目前的確在你手上,你想待價而沽,這很正常。但是才能獲得藥監部的批準,怎麽獲得許可證,我們可比你專業。”
喬禦:“伯納德,我們的想法可能有些不同。”
專利權怎麽處置,喬禦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但還需要事情發酵一段時間,讓更多的大藥企聞風而動,才好進行他的下一步計劃。
“我很欣賞你,我們德國人也不會像猶太人那麽吝嗇。不談工作,我們也是朋友,不是嗎?”伯納德的聲線和他人一樣,優雅華麗的宛如金燦燦的錢幣,“下午見一面,怎麽樣?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除此外,我有一位朋友,也很想認識你。”
“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很有共同語言。”
伯納德側過頭,看向了身旁的人。
對方正在低頭看書,仿佛對他的電話絲毫不感興趣。
這位普林斯頓大學生物系最年輕的教授,新鮮出爐的米國科學院院士。
“他叫喻寒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