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禦走了。

　但艾瑞克還在原地， 接受著各種各樣打量的目光。

　他耳朵邊的聲音嗡嗡的，但是並不像是其他人想的那麽難堪。

　相反，艾瑞克在思考。

　一直到周圍人都開始散場， 他才如夢初醒，緩緩坐下。

　他現在才大三， 芝加哥大學生物系， 以他這個年紀， 能直接和諾獎學者面對面交流的機會，是很少的。

　從內心深處來講，艾瑞克其實非常敬佩喬禦的成就。

　他明白， 除非有朝一日他也獲得了諾獎，要不然是沒資格和喬禦平起平坐的。

　因此， 艾瑞克也更加願意去傾聽和思考喬禦的話。

　在從斯德哥爾摩到芝加哥12個小時的飛機上， 他想了很多。

　艾瑞克一下飛機，愕然發現，自己的手機收件箱爆炸了。

　他點開一看， 全都是認識的人發來的消息，來祝賀他， 他登上了推特*的熱搜第一！

　艾瑞克一臉懵逼的打開了自己的推特，發現自己的推特竟然一夜之間暴漲幾十萬粉。

　而且名字竟然還在熱搜上掛著。

　現在， 熱搜第一的標簽是：#芝加哥大學學生質問2020諾獎得主#

　艾瑞克點進去一看， 發現是昨天現場錄製下的視頻。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自己， 讓艾瑞克小臉很紅。

　尤其是自己義正言辭的模樣，認真的像是馬上就能變身成超級英雄。

　在一看評論區， 幾方人馬也是爭執不休。

　推特是個世界性的網站，因此成分十分複雜，什麽說法都有。

　讓艾瑞克最感覺奇怪的是， 裡面不少罵喬禦的，點開一看，竟然還是華國人……

　艾瑞克想了想，給誇喬禦長得帥的那條評論點了個讚。

　華國做法是對是錯不好說，但至少喬禦長的帥這點，是全世界人民公認的。

　每當有人說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都會有人掏出喬禦的照片糊他一臉。

　艾瑞克打開私信，發現有不少陌生人發消息。

　有說自己家裡也有人得了癌症的，問他在哪能買到黑藥。

　有說自己在印度，可以賣藥給他，一個療程只要兩萬刀。

　有說他不要站在道德製高點下不來，簡直中外馳名雙標老白男。

　艾瑞克點開一看，發現個人簡介是中文，機翻後，顯示的結果是：民粹/小粉紅/wg余孽/網評員/韭菜/五毛/戰狼/帽子我先自己扣上了，還有啥要加的？

　雖然這人說話挺不禮貌的，但是艾瑞克覺得至少比之前的那批華國人看著舒服點。

　還有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網紅經濟公司，問他要不要簽約。

　艾瑞克打開推特，有心想說點什麽，給自己的新粉絲們打個招呼，或者分享一下在諾獎現場拍攝的照片。

　然而當手搭在鍵盤上的時候，他的腦海內卻浮現出昨天喬禦說過的話。

　你敢向更強者揮刀嗎？

　大概每個年輕人，都有個一個屠龍的夢想，像堂吉訶德那樣，牽著馬帶著劍去四處旅行。

　[大家好，我是艾瑞克。一名大學生，很幸運的收到了邀請，參加了諾貝爾周。並且見到了喬禦。]

　[在回國的飛機上，我思考了很久。但不可否認，喬教授的話是對的，在消耗國人的從來不是華國。]

　……

　[病人不是軍人，但是他們的命也同樣是命。當初我們能為了遏製無所謂的犧牲，停下越戰和伊拉克戰爭。為什麽如今，卻依然要讓這些病人成為犧牲品？]

　[因此，我申請大家……不，我以一個癌症患者親屬的身份，懇求大家，去白屋請願，停止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福特總統又一次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大發雷霆。

　“國安局呢！把這個艾瑞克給我抓起來，這一定是華國派來的奸細，”說到半路福特沒忍住，開始吸氧，“現在總統大選正是關鍵時候。怎麽能讓這種言論佔據輿論主流！我都是為了讓國家再次偉大，這群人懂個P。”

　約翰遜聽一半，漏一半，回答道：“總統先生，恕我直言。在這個艾瑞克發博的三分鍾後，我們就聯系人刪除了這條推特。然而您的政敵已經開始把截圖登陸上報。而且，白屋請願人數已經超過百萬……您知道的，10萬人請願就必須受理。”

　今年是福特任期的最後一年。從11月3日開始選舉。

　如今已經是12月中旬，12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就是米國總統大選最終投票。

　獲270張選票以上的候選人將當選總統，並於次年1月20日宣誓就職。

　在過去四年的世界裡，福特連續四年蟬聯米國人民最討厭的總統榜單第一名。

　但在幾大財閥的強力支持下，他的民調支持率還算可以……

　不過福特也是有勁敵的，那就是如今米國政界的後起之秀，威廉州長。

　威廉州長和福特完全是反例，威廉表示，現在的藍星需要愛與和平，內耗是讓人類文明止步不前的根本原因。米國想要得到長足的發展，那就應該把整個盤子做大。

　福特覺得他純屬放豬p，簡直被那群黃皮豬洗腦。

　如今，這次的白屋請願事件，更是成了兩方矛盾激化的導火索。

　福特道：“行吧，明天開個記者發布會，我會解釋的……”

　無論如何，在靶向藥上面，他不能讓步。

　福特總統的競選，背後逃不開幾個大型藥企的支持。畢竟尋安藥上市，影響最大的就是這些藥企。對出口藥品漲價後，福特也承受了很大壓力。

　不少進口國掉頭，在普通藥劑上，選擇國外其他藥企的出口產品，甚至還有很多外國人從來不會嘗試的“中成藥”——華國知道米國漲價，一咬牙，成本價大量出口藥物。國內藥企的廠房天天加班，生產的流水線都新增了好多條。

　靶向藥雖然掙錢，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治療感冒咳嗽發燒出血之類的普通藥劑，才是最需要的。

　而這些藥品，只要效果差不多，大部分人是不關心，創口貼的牌子到底是“邦迪”還是“滇南白藥”。

　折騰這麽三個月下來，不僅京藥集團的靶向藥沒有被折騰掉，反而讓米國各大藥企損失慘重。

　現在讓步，那過去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米國傷敵兩百，自損八千……畢竟華國嘴上說“成本價”出口，背後一點利潤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做出這個決定後，不出半小時，拜思集團的當家人打來了電話。

　“我聽說，你準備向民眾解釋，你準備怎麽說？”

　福特提起精神，道：“我們要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您知道的，現在正值選舉，民意對我來說十分重要……你放心，等這次連任後，我會頒布法令，減少藥企的納稅額。一定能補回藥企的損失。”

　“福特，想當總統的是你，不是我們。”當家人坐在輪椅上，語氣十分平靜，“你應該知道，這麽多年，我致力於研究癌症藥物，是因為自己也得了肺癌。

　“我得肺癌的時候很痛苦，但是當拜思研究出肺癌藥後，我希望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可以得肺癌。

　“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大財閥的繼承人，我的任務就是從父輩的手中接過企業，並且延續它的光輝。我終其一生也沒辦法超越前人的成就，所求不過是不要那麽早被淘汰，從古至今，已經有很多家族被淘汰……但至少，拜思不能在我的手中被淘汰。”

　“福特，我得肺癌已經十三年了。你知道的，換做普通人，可能早就去世了……而我得肺癌的時候也不是很擔心，因為我至少有100位世界頂級的醫生，可以為我服務。”

　說到這裡的時候，當家人輕輕笑了一聲：“然而現在，我不需要這些醫生了。因為華國人研製出來的藥，醫生說，只要未來不突然惡化，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到壽命終結。”

　“但我並不開心。”

　“因為這一刻，我明白，屬於拜思的時代過去了。”

　拜思的當家人看了眼窗外的鍍金噴泉，平靜道：“所以，我決定，讓拜思集團退出這次總統的選舉。這次，我打電話是來特地通知你的。我僅代表拜思做出決定。”

　福特握著電話，沉默了很長時間。

　拜思是全世界最大的製藥企業，也是全世界資產前十的集團中唯一的藥企。

　拜思製藥從成立到現在不過百年，卻已經解決了許多過去千年都難以解決的疑難雜症。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拜思就是世界各大藥企的風向標。

　在拜思製藥退出後，其他醫藥企業，肯定也不會再留下。

　福特想說什麽話去挽留，然而他的口腔一陣發苦。

　他就像是回到了當年，在法庭上，他第一次被法官判處“破產”，並且必須償還負債的日子。

　最終，福特聲音乾澀地說著：“……我明白了。”

　說完後，福特掛掉電話，頹然地癱坐在總統椅上。看著賓夕法尼亞大街上的燈光。

　推開窗門，可以和位於國家廣場的華盛頓紀念碑遙遙相望。

　四年前他剛上任時，意氣風發。

　這是全藍星最強大的國家，而他成了這個國家的總統。

　他不可一世，豪情萬丈。

　他說，他要讓這個國家再次偉大，讓全世界匍匐在自己的腳下！他們不僅會是藍星第一，也會是整個宇宙的重心。

　但是現在，福特明白。

　屬於他……或者他們的時代，正在逝去。

　而自己沒有能力去挽留。

　至少，在生物領域，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推特：國外版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