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市中心的這家西餐店,人均消費額一千三。
高昂的價格嚇退了不少食客,但依然有老饕趨之若鶩。
在進入的時候,喬月有些局促的挽住了喬禦的胳膊。
好在這裡並沒有什麽必須穿西裝的要求。
穿過長長的文化走廊,喬禦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入座。
雖然喬禦說自己請客,但是喬月這個當媽的,怎麽好意思現在就花未成年兒子的錢。
她本來以為這裡一頓頂多三四百,沒想到一翻菜單,一份牛排價格動輒五六百。雖然不是吃不起,但是節儉慣了的喬月未免感到心疼。
太貴了。
喬月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喬禦,“小喬,東西太貴了吧。”
“沒事,你點吧。”喬禦放緩了聲線,神情是難得一見的柔和,“現在是飯點,周圍也不好找餐廳。”
喬月思考了一下,放下了手裡的菜單,然後握住了喬禦的手腕。
她盯住了喬禦的眼睛,低聲道:“小喬,你老實跟媽媽說。你的錢到底是怎麽來的。外公去世的時候你才小學,不太可能越過我直接把卡交給你。”
喬月只是脾氣好,但是並不傻,走了這麽一路,也有些想明白了。
“學校的獎學金。”喬禦說,表情絲毫沒有說謊被拆穿的心虛,“七中新換了校長,正在改學風。我全校統考考了滿分,校長獎勵了兩千。”
喬月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喬禦乾脆自己拿過了菜單,點了幾樣菜,然後交給了服務員。
喬月:“那你剛才為什麽不對舅舅說實話?”
當然是因為想讓喬海峰看得見吃不著,眼饞。換句話說,他在降維炫富。
“因為不管卡裡,到底有20萬,還是兩千。他都想要。20萬你會慎重考慮,但是2000,肯定想著為了不傷和氣,就給他了吧?”
喬禦抬起頭看向她的眼神平靜,並不帶絲毫指責,但是喬月莫名覺得自己臉有些燒。
“舅舅他們家照顧我……”
“媽媽。”喬禦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喬海峰一家嗎?”
“他們搬來的時候,喬成四歲。拍著巴掌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喪門星。你未婚先孕生的我,說我是奸生子。”
“我揍了喬成一頓,那次,你記得嗎。喬成頭被我砸破了,進了醫院。你沒問我原因,讓我去給喬成道歉。你還說家裡一直詩書禮儀傳家,把我教成這樣,你很傷心。”
“我提著水果,你帶我去醫院看喬成,你出去繳醫藥費。王豔指著我鼻子,罵我‘婊子生的賤種’,那時候我多大?”
“我九歲。”
“我也很傷心。”
喬月的表情難掩震驚:“你……你為什麽當時不跟我說?”
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的母親,你一定會不分緣由地護著我,就像是王豔護著喬成一樣。
喬禦從來都看不起喬成,但是那時候,他卻非常羨慕那個小胖墩。
喬禦側開了視線,“因為,你沒有問。”
而他當年太過倔強,也習慣了忍著不說。
“喬海峰搬過來,說是照顧你,平時給你洗過衣服嗎?收過房間嗎?陪你去過醫院嗎?把你當成過自家人嗎?”
喬禦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喬月的臉色白了白,沒忍住揪緊了自己的裙子。
“你把他們當家人的下場,就是我和你,我們都沒了家。”
餐廳隔音效果做的挺好,旁邊還有人在彈著鋼琴。
母子兩人的氣氛有了片刻的死寂。
好在不出片刻,服務員端來了餐盤。精致的食物緩解了此刻的尷尬,
一份又一份菜品擺盤上桌。
喬禦看著她仍然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沒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知道,喬月現在肯定覺得很難過,大約也有些後悔。
但喬禦卻並不想安慰她。外公把她保護的太好,喬禦也想保護她,但是卻是用自己的方法。
他起身,走到了喬月身邊,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這家西餐廳的牛排用的是乾式熟成法,品種是美國安格斯牛,是谷飼牛,會比其他牛肉吃起來更肥嫩一些。”
喬禦手把手教她切好了牛排。喬月放下刀叉,紅著一雙眼眶看著他。
喬禦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嘗嘗吧?”
喬月重重地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後,一頓飯吃的差不多了。這家西餐廳貴也有貴的道理,以喬禦的目光看,這個水平也配得上這個價格。
唯一一個小插曲是,要結帳的時候,喬禦被意外告知,一位江先生替他付了錢。
“那位先生說,以前是喬女士的學生。讓你們不用客氣。”
喬月當年還沒得病的時候,在天海1中當過一年老師。只是時間過了太久,她也想不起到底是誰了。
喬禦卻沒這麽重的心理包袱,直接道:“改天能遇見,再謝謝他吧。”
上輩子他吃飯就沒付過錢。討好他的人太多了,如今還算習慣。
吃完飯時間還早,喬禦買了個鎖,又拉著母親逛了會旁邊的商場的化妝品專櫃。
喬月底子好,稍微打扮一下,遮掩掉臉上的病弱氣,頓時漂亮的就跟明星似的,替她上妝的櫃姐都嘖嘖稱奇。
喬禦嘴甜,花了三百給喬月買了個爽膚水,額外獲贈了一堆贈品。
我賺了,商場虧了.JPG。
他開開心心帶著喬月回家了。
路上,喬月擰著個小袋子,裡面是兒子給她買的圍巾,神色有些踟躕。
“小喬……現在媽媽該怎麽辦啊?就讓舅舅家搬出去嗎?他們可能不會同意……”
有鑰匙,又住了這麽多年,就是這麽麻煩。
喬禦的面色冷了下來,唇角勾起,看上去像個少女漫裡的漂亮反派。
“沒事,你別攔著我就行。剩下的讓我處理。”
“他們不是想要把喬成戶口轉過來嗎,你就用這個當威脅。他們讓你不舒服了,你就把這事兒提出來。”
喬月茫然了:“這……有用嗎?”
“要是沒用還哄著你遷戶口幹什麽?”喬禦耐著性子給她解釋著,“你跟她們說,你高中閨蜜的孩子成績不好,也想遷戶口,還說給你二十萬,你看他們急不急。到時候在家伺候你伺候的跟太后似的。”
“這不太好吧?”喬月還是有些猶豫。
喬禦的臉垮了。
“那你就看著我受欺負?”
喬月看了眼兒子委屈的臉,最後心一橫,道:“好,媽聽你的。”
喬禦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
喬月出去的時候灰溜溜,回來的時候光鮮亮麗,讓王豔看的莫名覺得刺眼。
她這個小姑子,家世,相貌,學歷,樣樣強,就連生的兒子都比他兒子強上不少,這讓在村裡事事掐尖的王豔十分不舒服。
不過反正遲早都要早死的。這麽一想,王豔也就舒坦多了。
她吵著讓兒子遷戶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王豔聽小區裡的人說,這地方以後可能要拆遷修地鐵。到時候兒子在喬家的戶口上,好賴也能分套房不是?
她小算盤打的劈裡啪啦響,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淳樸的笑。
王豔伸出手,想接過喬禦手裡提著的袋子,卻被對方不輕不重避開。
她不免在心裡罵了句不識好歹。
“好了,總算回來了。就等著你們回來了,妹子啊,你一直不到家,我和你哥哥都睡不好。”王豔拉住喬月的手,滿面笑容。
如果是平時,喬月大概會喏喏道歉,說讓他們擔心了,但是這次,喬月卻只是傻愣愣站在原地,然後微微“嗯”了一聲。
一邊的喬海峰抱著一遝被子出來了,“喬禦,今天你睡沙發吧?”
喬禦轉過頭,目光探尋。
王豔微笑道:“你弟弟現在也大了,再和我們睡一起不合適,你平時不住家,就把你房間騰給弟弟了。”
喬禦挑了挑眉:“所以我就睡沙發?”
喬海峰把枕頭被子放在了沙發上,道:“反正你就每周回來一天,男孩子不要這麽嬌氣。”
客廳的沙發是荔枝木做的,硬邦邦的,睡上一天估計得腰酸背痛。
喬禦幾乎要氣笑了。
他要能咽的下這口氣,他就不是喬禦了。
“行吧。”喬禦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徑直往自己臥室走去。
臥室漆黑一片,就是被窩裡亮起了一團。看樣子像是在玩手機。
喬禦打開了燈。
他愛乾淨,住了十多年的臥室牆都是嶄新的,喬成才住了一個月不到,牆上就貼滿了電影的海報。靠近書桌的那面牆甚至成了喬成的草稿紙。
喬成一看到他進來,大驚失色:“你怎麽不敲門就進別人房間,滾出去!”
喬禦冷冷看了他一眼:“滾出去,我要換衣服。”
喬成巍然不動,轉過面,氣呼呼的,不願看他,也不想動。
“你不滾我就告訴你媽,你半夜偷偷躲被子裡玩手機。”
喬成一驚,心說他怎麽知道!
他撞上了喬禦冰冷的視線,最後一咬牙,穿著睡衣,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房門,在客廳裡等著。
喬禦聽見了。充耳不聞,拉開了衣櫃。
好在他長得高,還瘦,胖成球的喬成還穿不了他的衣服。
喬禦把自己的睡衣裝進了包裡。
他掀開被子,角落還有一隻泛著油光的襪子。
惡心。
這屋現在給他住他都不想住,但他也絕對不會讓喬成住。
喬禦掏出了從商場買的螺絲刀和門鏈,迅速地安裝了起來。
幾分鍾後,喬成有點不耐煩了,他穿的睡衣,在客廳裡凍的有些冷。沒忍住嚷嚷了一句:“好了沒?”
從喬禦的臥室到客廳有一段小回廊,喬禦也不怕被人看見。
他把一根布條系在了鎖扣上,然後從外面拉上了門。
現在,除非把牆拆了,否則誰也別想進去。
喬禦想了想,發了條消息,讓喬月鎖上門,今天別出來。
做好後,喬禦走到客廳,開始換鞋。
王豔從衛生間裡探出了腦袋,有些詫異:“喬禦,大晚上去哪兒呢?”
“我家沒我的床,我出門睡酒店。”喬禦系好了鞋帶,沒看這家人一眼。
他摔門而出,留下喬海峰一家人面面相覷。
喬禦有好幾種方法,讓他們現在就搬出去。但是如今卻面臨著很現實的問題。
他隻回來一天,人可以走,房子又不能走。自己不在的時候,喬海峰來騷擾喬月怎麽辦?
在條件還不成熟的時候,只能用這種方法來膈應一下人。
他諒喬海峰也不敢撕破臉,也死活不願意搬出去。
門被摔出了哐當一聲響。
喬海峰第一個不幹了:“這孩子,甩臉色給誰看呢?到底有沒有把長輩放在眼裡。”
王豔低聲罵了句:“沒爹教養的野種。就是這個德行……得了,小成,快去睡覺吧。”
喬成拖鞋踩的啪嗒啪嗒響,搖搖晃晃到了門口。
片刻後,他帶著哭腔和焦慮的聲音從小回廊裡傳來:“——媽!?門怎麽打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