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出現一位自願獻祭者,無論他是否成功,生或者死,這一天的遊戲都會安全結束。
當火焰逐漸熄滅後,就代表著他們又安全的渡過了新的一天。
眾人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同時露出劫後余生的表情,囚籠裡的人們也終於被放了出來。
但是經此一役,他們已經不自覺的開始抱團、排外,統共十幾個人悄無聲息的分成了兩個陣營,相互警惕仇視。
有人還在憂慮:“現在放他們出來會不會不安全,我們不等先生回來再說嗎?”
乞丐正在往籠外鑽,毫不客氣的將面前的人一把推開,嗤笑道:“你覺得他還能活著回來?現在應該燒的只剩骨灰了吧!”
法醫臉色難看,大聲呵斥:“蠢貨,他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他死了,就沒有人自以為是的管著大家,這樣不好嗎?憑什麽怎麽做、做什麽都要聽他的?就憑他手裡的槍嗎?”
“但是他救了大家,這也是事實。”
有人小聲反駁:“他也同樣殺了人,走過地獄之火,不過是為自己博一線生機而已,再說了我又沒殺人,憑什麽欠這個人情?
如果要有人要記得他的好,那也是得了他豁免權的那個女人把,關我們什麽事?”
提起豁免權,一部分臉上不免有些憤恨不甘。
情婦小姐縮在角落裡,沒有了“拿到第一天的巨額獎勵”嫌疑,此時她看起來還算安全。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眾人的目光,有人露出痛恨快意的表情、有人一副事不關己,有人開始打起自己的小心思,真正會有良心感恩洛識微的人不過寥寥無幾,卻也不敢在風口浪尖站出來說話。
所謂升米恩鬥米仇,人性在這座惡意陰森的古堡被無限放大,發揮的淋漓盡致。
法醫也不再發言說些什麽。
他謹慎的後退到角落裡,悄悄地解開情婦的繩子,小聲示意她:“這群人已經瘋了,趕緊躲起來,不要留在這裡。”
情婦有些驚訝,還是聽話的跟著他小心地繞了出去,一旁的商人最是敏銳,立刻也跟了上去。
“你也發現問題了嗎?”他低聲對法醫說。
法醫:“當然,我們很需要先生這個凝固核心,只要他有能力也有智慧帶著大家活下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最後的時刻,商人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大廳,還在爭吵的眾人在燈光下閃爍著幽光,仿佛將死之人的模樣。
十七人。
洛識微死後一周,十二人死亡,古堡內僅剩五人。
這一次,不止是管家在主人的吩咐下操控遊戲,而且雪離也下場了。
他不在隱在暗處破壞遊戲,捉弄阻止,反而在推動這場遊戲的進行,將廝殺推向最高潮。
當這對相互仇視的雙生子聯手之時,那種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洛識微的死亡。
巨大的古堡盤旋在高峰之上,似乎還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而封存多年的頂樓終於緩緩打開。
這座城堡完全險惡了惡魔的詛咒,以至於封存的頂樓仍舊保留著幾個世紀前的模樣,絲毫未變。
一隻細長如白骨的手搭在酒紅色幔帳上,緩緩拉開,陽光灑進來,他抬手擋了一下,霎時間冷白色的手背像燃燒般被灼出黑焦色的痕跡。
奧斯丁管家連忙要去推輪椅,低聲說道:“您的身體,現在還不適合曬太陽。”
換句話說,死人屍體曬到陽光會灰飛煙滅的。
但執政官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男人靜靜的坐在窗前,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甚至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雲端。
朦朧的白雲在霧氣環繞之間,觸手可及。
“他喜歡作死就讓他作吧,省下來復活儀式留給我家黑袍先生,不是更好?”
陰冷而漫不經心的口吻在身後響起。
少年穿著一身紅黑相間的軍裝製服,坐在長長的會議桌一角,雙腿交疊長靴翹起,修身的長褲勾勒出柔韌而具有爆發力的腰肢,領口的風紀扣被隨意的扯開露出長長的脖頸,披風斜斜跨跨,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
他開口,咬掉了右手上的白手套,然後翻了翻左手上的黑皮筆記本,然後斜睨了一眼身後戰戰兢兢的男性作家,懷疑的問:“這什麽邏輯不通的劇情,你真的是小說家?”
作家雙腿一軟,差點跪下,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絕對沒有騙您,我出過十本推理書,其中三本銷向全世界,並拿下當年的銷量之冠……”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男人不滿的神色,說:“如果您絕對哪個劇情不合適,我現給您改?”
是的,作為一個戰五渣的弱雞,他能成為幸存的五人之一,就是因為眼前這位恐怖的少年突發奇想把他留下,要他寫小說。
少年翡翠般碧綠的雙眸認真的看著筆記本,以一種專業的口吻,挑剔道:“這裡就不對,男主怎麽會為了一群不相乾的人,被反派打成重傷呢,一點都不符合邏輯。”
“那您說……?”
小阿格爾一本正經的對他說:“男主應該為了討好反派,親手殺死那些人!”
作家的表情凝固了。
男主為了反派濫殺無辜,這還是男主?
小阿格爾也有話說:“只有這樣,反派才能喜歡男主,他們之間才有愛情,你到底懂不懂?”
他鄙夷的看著男人,評價:“三流小說家。”
眾人:“……”
執政官咳嗽了一聲,虛心求教:“為什麽反派和男主之間要有愛情?”
靈魂發問。
所有人都在奇怪這個問題,小阿格爾這什麽腦回路。
哪知道,少年聽到這個問題,也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執政官,輕蔑更深:“沒有愛情怎麽走大結局,反派如何心甘情願的和男主歸隱?”
執政官好笑的問:“這個邏輯是誰教你的?”
小阿格爾:“黑袍先生。”
“……”這個名字,讓整個空間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執政官神情淡然,令人分不清喜怒,只是無意識的摩擦著手背,淡淡的道:“原來如此。”
小阿格爾站了起來,軍靴踩在地面上發出踏踏的聲響,他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著男人淡漠沉穩的面容,嗤笑一聲:“別裝了,你的不甘心都快溢出來了,自以為勝券在握,結果你們倆還不是蠢到把人弄沒了?真是可笑。”
執政官冰冷的碧眸注視著他,嘶啞的嗓音平淡的陳述事實:“我弄丟了他,你同樣也沒能把人留住。”
“但是起碼我得到過他,他會親吻我,會給我講故事,會和我並肩作戰,我們有過很美好的一段時間!”
小阿格爾冷笑著說:“而你們,什麽都沒得到。”
這一點無疑正中執政官的軟肋。
他的眼眸微沉,唇角上揚,含著嘲弄的弧度,犀利的道:“但他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用你,全是利用。”
雙生子之間的博弈戰爭,完全是互相揭短,揭開對方身上血粼粼的傷疤。
奧斯丁與作家就站在一角,腦袋低垂,一語不發,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終於安靜下來。
執政官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憊,淡淡的說:“你讓雪離出來和我談。”
少年阿格爾實在太年輕氣盛,張牙舞爪的撕咬著敵人,完全沒有理智可言,屬於他最不喜歡打交道的人群。
但是小阿格爾懶洋洋的說:“不可能了,那個家夥受了重傷進入沉睡,現階段,你如果想復活黑袍先生,就只能和我合作。”
他說著,指了指外面的大門,說:“現在城堡內只需要再有三個含冤而死的人類,怨氣值就能達到頂峰,你的儀式準備好了沒有?”
站在一側的作家在不停地發抖。
他終於知道了這三十位“客人”的真正用處,他們是祭品……!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反抗的勇氣,只能寄托於他們只需要再死三個人,他……他還是有機會活著離開的!
“已經好了。”執政官說:“現在只差一樣,就是他的常用物品。”
“我會解決的,但是……”
小阿格爾朝他挑了挑眉,說:“那個儀式只能復活一個人,我怎麽那麽不信你把機會拱手相讓呢?”
執政官微微一笑,反問:“你不信,為何還要與我合作。”
——因為他自信有辦法將儀式搶走。
兩人心照不宣。
小阿格爾發出譏笑聲,踩著長靴轉身便走。
他走下的頂樓,穿越漫長的樓道,最終走下石階,來到一處石門前。
石門的後面放著一具棺材,放著一具沉睡的身體。
金色短發、身形頎長,胸口隱約間還有未痊愈的傷口,這具身體裡面已經沒有了靈魂,卻並未停止呼吸。
石棺的封魔停住了他的時間。
小阿格爾看著這具身體,喃喃自語:“我有預感,他已經猜到了我們的後手。”
“這是當然,”雪離輕笑一聲,聲音在地下室中顯得格外陰森,說:“那個癱子一向心機深沉,他會把復活儀式給哥哥的,因為比起那具逐漸腐朽的身體,他應該更加青睞於我的轉世!”
“……那就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大門被粗暴的打開,揚起陣陣陰風與塵土,小阿格爾的披風消失在會議室中。
作家戰戰兢兢的跟出去,不敢多做逗留。
執政官的身體似乎支撐不住了,他一手抵唇低咳了一聲,很快面前便多了一張紙巾。
男人垂眸,看著眼前的白紙,微微一怔,淺綠色的瞳孔空洞的擴散,不知想到了什麽。
“閣下?”管家低聲喚道。
執政官終於清醒過來,他若無其事的接過紙巾,嘶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送我去儲藏室。”
“好的。”
管家推著他的輪椅,朝儲藏室走去。
伴隨著大門轟隆隆的響聲,昏暗的房間映入眼簾,巨大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個個鍍金的錦盒,盒面覆著弗萊道格的家徽,在黑暗的環境中閃爍著嚴肅冰冷的光。
男人緩緩抬手,白骨般的手指輕輕地打開一個錦盒,一雙蔚藍如天空的眼睛映入眼簾。
這是一對眼珠,從一位血統高貴的皇室成員眼眶中取下來的,眼球的表面經過精細的擦拭,一塵不染。
錦盒附帶魔力,保證它幾個世紀以來都不會腐爛,仍舊栩栩如生,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異樣的美感。
管家說:“您放心,祭品都已經準備妥當,不會出任何差池。”
或是美麗的雙眸、或是一對人手,亦或者又是剝去血肉的頭顱,這些血腥殘酷的零件,此刻被細致的擺放在儲藏室內,散發著詭異而陰森的感。
這些都是即將獻給魔鬼的祭品。
換取弗萊道格家族的重生。
“你下去吧。”執政官擺了擺手,神情淡然,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不見任何情緒。
奧斯丁擔憂的看著他的身體,臨走前還是勸了一句:“最裡面的盒子裡,有著純淨的鮮血,無論如何您都需要進食一些,否則身體會撐不住的。”
他說完,彎腰走出去,關上了大門。
執政官推著輪椅,走到儲藏間的深處,那裡放著一個玻璃血瓶,一側的羊皮紙上寫著它的名字:少女的鮮血。
作為要獻給魔鬼的祭品,一雙眼睛、一顆心臟,甚至是一瓶鮮血都是乾淨、純潔而美麗的。
他的唇角彎起嘲諷的弧度,卻還是拿起了血瓶。
鮮血……是的,這具已經死亡的軀體,在復活之前,必須要有鮮血供養,否則時間一長他就會被排斥出去。
他理智而冷漠的想著。
封印的血瓶被打開,抵在唇邊,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順著嗅覺傳遞到五髒六腑。
這一刻,執政官蒼白的臉色卻是驟然一變。
不知是因為與洛識微建立過鮮血契約的原因,還是他的靈魂過度潔癖,他攥緊了血瓶,用力到指尖泛白,似完全無法忍受一般,甚至情緒失控的一把將其丟了出去。
玻璃瓶砸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鮮血湧了出來,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充斥在整個空間。
“咳……”
他一隻手用力地攥緊輪椅把手,另一隻手拿著紙巾抵在唇邊,似難以抑製般爆發出一股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一口鮮血湧了出來,灑在白色的紙巾上。
霎時間,男人的臉頰更是白的透明,絕美的面孔一片灰白宛若屍體,淺綠色的眼眸空洞的沒有任何神色,銀色的長發垂在身後完全喪失的光澤,甚至連呼吸聲都逐漸的沉寂下來。
越來越淺。
執政官的靈魂在身體中若隱若現。
因屍體的排異狀態,他的靈體即將被強行排斥出來……
最後的時刻,執政官閣下的神情依舊平靜。
他仰著頭,感受到愈發困難的呼吸,青紫色的唇瓣微張,嘶啞的嗓音模糊不清,無意識的呢喃著一個名字:“洛……”
下一刻,一隻溫熱細長的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那道熟悉的聲音輕柔的喚著:“閣下……”
輪椅上的美人似乎有些茫然。
他艱難地呼吸著,低下頭,目光落下來,就見那個俊秀乖巧的東方少年正半蹲在他的輪椅前。
少年一身黑色長袍,熟悉的眉眼、含笑的模樣,甚至俏皮的朝他眨眨眼,用輕快地語氣調侃:“我的執政官閣下,你看起來似乎並不太好。”
“……洛。”病美人嘶啞的嗓音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似乎是意識混沌的緣故,導致他看起來並沒有平常的冷靜銳利,反而多了幾份不清醒的溫柔繾綣。
“我在。”
洛識微用刀片劃破了手腕,鮮血溢了出來,他的指尖在上面蘸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抹在病美人青紫的唇瓣上。
霎時間,那蒼白虛弱的模樣,染上了一抹妖冶的氣息。
豔色無雙。
這樣惑人的執政官閣下,還是第一次見。
洛識微眨眨眼,他笑了笑,循循善誘的語氣:“我想你很需要它,也很需要我,對嗎?”
濃稠的鮮血氣息充斥在整個嗅覺間,卻意外的沒有令人作嘔的衝動,反而甘甜的令人著迷。
執政官看著少年含笑的面孔,仿佛看到了引人墮落的中世紀妖物。
是鮮血契約的影響嗎,還是少年所下的詛咒,竟然讓他完全被對方支配著情緒、控制著心臟起伏。
他想。
但是身體卻很誠實的低下高貴的頭顱,吻上了少年手腕上的傷口。
鮮血順著味蕾,湧進五髒六腑,開始腐爛的心臟被灌溉後又開始悄無聲息的跳動,這種再次活下來的滋味讓他近乎失控。
而生生死死,這樣反覆無常的境地,都是因為洛識微。
他活,他活;
他死,他的身體也隨之腐爛。
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政客,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操控生命的滋味。
他應該及時抽離。
但是甘甜的鮮血與活著的氣息,卻令人深深著迷,不可自拔。
直到被洛識微製止。
他低笑著,調侃他的貪婪:“閣下,再吸下去我就要又一次了,我可沒有第二件復活甲可以用。”
男人停下動作,迷惘的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洛識微的手指輕輕地抹去他唇邊的血漬,卻沒有離開,而是壞心眼的繼續用指腹在上面摩擦,甚至是沒入一截指尖。
一截指骨探進去。
執政官閣下那般冷血的政客,唇齒中竟然也是火熱滾燙的。
下一秒,男人修長有力的大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執政官嘶啞的嗓音喚他:“洛,你還活著。”
“是復活了。”
洛識微眨眨眼,說:“你可以當做,我也同樣與惡魔做了交易,以強烈的求生意志回到了人間。”
“他問我要去哪裡,我說……”
少年湊到他的耳邊,胸前中溢出低低的笑聲,愉悅的揶揄:“我說,古堡內還有我的執政官閣下,他沒有我的鮮血會死的,請把我送到他的身邊。”
下一刻,他整個人都被男人扣在懷中,一個失控的吻壓了下來。
或許是鮮血的刺激,又或許是氣氛太好,執政官閣下罕見的在爭奪權力與弗萊道格的榮光之外,如此失控。
最後一絲理智似乎在想:
——這個來自東方的少年,似乎真的是會禍亂心智的妖物。
作者有話要說: 洛茶茶披著復活甲回來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