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政官是個嚴於律己的人。
在世時,生活中的一切都會為大局而退讓,就連本就不多的喜好,都要經過縝密思考後決定去留。
執政官的利益與弗萊道格的榮光高於一切。
如果退回幾個世紀,他一定不會想到,有一天會放松自己的欲望,拋卻冷靜與理智,去沉迷於一個少年。
甚至不計代價的將他留在身邊,哪怕危險,仍然選擇了放縱自己。
少年此時就伏在他的腿間,他枕著他的手,另一隻黏人撒嬌的貓兒,但是執政官卻知道,洛識微並不像他所表現出的那般乖巧無害。
相反的,他是致命的毒藥,倘若你無法駕馭他,就會為他所傾覆。
大阿格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我從未想過,幾個世紀過去之後的我,竟然也會做出這麽衝動的選擇。”
“你與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卻責怪我的決定。”聽著另一個自己的指責,執政官有些無奈。
大阿格爾說:“是的,我的感性讓我迫不及待的將他留下來,留作禁臠,征服他、折磨他、欺負他,從此以後他的世界都只能看到我……”
他嘶啞陰沉的低語,恰好點破了執政官內心深處那翻湧的心魔。
“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他太危險了。
我們應該把他抓起來,逼問他復活的方法,榨乾他的一切價值,然後以他做誘餌殺死愚蠢的弟弟!”
執政官垂眸,細長的大手緩緩撫摸著洛識微的頭髮,不動聲色的在腦海中回應幾個世紀前的自己。
他淡淡的說:“但是你無法做到。”
“對……我做不到,我的理智渴望你能做到,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成為真正的贏家。可惜,你也做不到。”
他低笑了一聲,不再糾結,甚至自嘲的調侃:“他可真是我們命中注定的心魔。”
無論是在哪個時間段出現,無論是否有過防范,但最終阿格爾·弗萊道格都會執著於得到他。
既然如此,那就完全放縱自己的欲望吧。
將他牢牢地抓在手中,完全控制在身邊。
執政官深深的注視著他,瞳孔的顏色在黑暗中慢慢加深,仿佛泥濘的沼澤,湧動著驚心動魄的欲念。
這裡是受過詛咒的cupiditatem城堡,從來沒有人能逃過詛咒,踏入這裡的人都將永墮欲海,不得超生。
“閣下。”
洛識微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好奇地指著桌上的錦盒,問:“這些祭品,就是這三十位客人送上來的禮物嗎?”
比如第一天的美麗人手。
他眨了眨眼睛,卻乖巧的沒有直接碰觸,而是仰起頭看著執政官,等待他給予答案。
“不。”
出乎意料的是,執政官低笑了一聲,說:“那些不過是以怨氣引來魔鬼的儀式而已,事實上他們還沒有成為祭品的資格。”
他拿起桌上的一個長形錦盒,盒上的族徽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執政官慢條斯理的將其打開,輕笑一聲:“你看。”
洛識微好奇的抬頭去看,便見錦盒內包裹著一層紅色的絲綢,柔軟的布料上放著一雙修長的大手。
那雙手已經被完全的剝去了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指骨細長,骨節寸寸分明,精致的恰到好處。
白骨的顏色,在紅綢之上,映襯出詭異的美感。
洛識微看的眼皮一跳:“這……”
“這是弗萊道格家族一位剛剛成年的繼承人的雙手。”
執政官嘶啞而低沉的聲音帶著一股嚴肅的口吻,緩緩對他講述:“這雙手的主人同樣受到了詛咒,他成年之時病入膏肓,彌留之際,他最初的最後貢獻,就是親手斬斷了自己的雙手,作為祭品送進了儲藏間。”
“親手斬斷?”
執政官說:“是的,只有這樣自願的奉獻,才夠資格成為祭品。”
洛識微怔怔的看著森森白骨的雙手,隨著男人的低語,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樣血腥而殘酷的畫面。
被家族洗腦的少年,就連死前最後一刻想的都是為家族做貢獻,鮮血從他的手上濺了出來,灑滿了整片白牆。
一隻手掉在地上,很快便被仆人撿了起來精心的打理,而他則在失血與痛苦中萎靡不振,卻又像著了魔一般將另一隻手放在刀閘下面,用身體一點點壓下去……
伴隨著痛苦的嚎叫聲,他的雙手都被自己砍了下來,剛剛成年的少年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在生命力迅速流逝時眼眸逐漸渙散,氣息逐漸停止。
而周遭的所有人,都只是眼睜睜看著他的死亡,稱讚他對家族的忠誠。
洛識微的手指慢慢的蜷縮起來。
他突然站起來,打開了另一個盒子,看到了一雙栩栩如生的蔚藍色雙眼。
執政官的聲音在他身後低語:“那是一位皇室貴族的雙眼,他活著時,一雙眼睛被稱作帝國之星。”
洛識微繼續開錦盒,他看到了數不清的斷肢殘骸,一雙手、一雙眼、一顆保存完好的心臟……甚至是一具浸泡在水中宛若沉睡的……屍體。
這些祭品都停留下被取下來的那一刻,完美的時間定格,永遠保鮮,栩栩如生。
洛識微甚至有種被他們暗示的注視著的感覺。
毛骨悚然。
“這些……都是自願的?”
“當然。”
執政官嘶啞的嗓音聽起來是前所未有的狂熱,他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弗萊道格的榮光。”
洛識微猛地回過頭去。
他看見病美人那平日裡憔悴虛弱的面容,此時在提及家族榮光時,雙眸綻放出璀璨銳利的光芒。
他青紫色的薄唇緩緩地彎起來,雪白的臉頰上泛著薄紅,昏暗的光芒下他的面孔冷酷的絕美,還有幾分執拗的癲狂,像是偏激殘酷的狂信徒。
而這偌大的桌面上,數不清的陰森血腥的祭品,裡面暗藏著無數人以性命為代價的犧牲,都是……
都是他的傑作。
而此刻,他正含著笑容,真誠地與他分享。
洛識微突然感覺身體有些顫栗。
執政官仍舊坐在輪椅上,他看起來是那麽病弱不堪,仿佛隨時可能會死掉,但同時他的手腕又是那麽殘酷冷血,跨越幾個世紀,屠戮無數性命,隻為復活。
——重現弗萊道格的輝煌榮耀。
這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或許是洛識微的眼神過於露骨,男人低咳了一聲,蒼白的面容露出些許的歉意:“是我操之過急,嚇到你了。”
“是有點……”
洛識微垂下眼眸,喃喃道:“我第一次,這麽直白的面對你的真面目,這甚至讓我忍不住去想,會不會哪天我也成為了這張桌子上的祭品。”
“不會。”
執政官嘶啞的嗓音含著溫柔,喚著他的名字:“洛,過來,不要怕,我不會這麽對你的。”
他坐在輪椅上,溫柔卻用力的將人拉過來,對他輕聲絮語:“無論是我,還是另一個阿格爾,都那麽喜歡你,怎麽舍得讓你成為祭品呢?”
洛識微順勢坐在了他的腿上,與他面對著面,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他漆黑的眼眸濕漉漉的望著眼前的病美人,問:“那你們會怎麽處理我?對於執政官閣下而言,或許用鐵鏈將我永遠鎖在臥室裡,等待你的寵幸,是最好的選擇,對不對……”
他說著,輕輕地咬了一口男人的耳垂。
霎時間,甚至能感受到執政官閣下素來冷淡平靜的呼吸,都開始加重了。
病美人的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上,聲音嘶啞暗沉,帶著幾分警告的意思,喚他:“洛……”
“閣下,我在。”洛識微低笑一聲,似乎很享受打破他這種平靜的表面的樂趣,他的一隻手慢慢的下滑,甚至輕佻的扯開對方上的拉鏈,輕柔的聲音逐漸惡劣起來。
他說:“既然您要復活,重現弗萊道格昔日的榮光,那麽為了保證我的安全,我是不是該提前學著做一些媚寵的事情了……?”
“我的執政官閣下。”
昏暗的燈光之下,少年坐在男人的身上,栗色的碎發與男人如月光般的銀發交織在一起,他的雙眸與黑暗融為一體,伴隨著粗重的呼吸中,眼中的漩渦湧動的愈發詭譎。
或許是因為這滿屋祭品而毛骨悚然的恐懼,或者是對男人冷血手段的作嘔,又或者是因為刺激而發瘋。
他迫切的想要打碎男人冷靜的面孔,毀掉他的自控力,看他露出意亂情迷的神情,逼出他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情緒。
征服他!
兩個人滾到了一起,洛識微就坐在他的身上,呼吸急促的時候甚至能看到男人泛紅的眼角,愈發粗暴的動作,這一切都代表著他的不能自持。
少年慢慢的露出惡劣的笑容。
“閣下。”
他在他的耳邊笑著說:“我真是太喜歡看你失控的樣子了。”
回應他的,是更加粗暴的執政官,以及一句句纏綿繾綣的呢喃:“洛……”
——
————
洛識微大概知道,從走過地獄之火之後,他的心理狀態就出現了問題。
是扭曲嗎,還是被釋放天性,亦或者是被這座cupiditatem城堡所影響著,走向另一個極端。
總歸,他已經懶得再陳述自己是個直男的話題了。
【哥,果然綠茶裝多了就成真的了。】
事後,洛識微雙眸空洞,對著系統不停地釋放腦電波:【我發現我都開始沉迷於茶藝,甚至很享受用這種方式欺負執政官了。】
【……】系統慢吞吞的說:【你確定你是在欺負他?而不是覺得他和原亦期太像,透過他去尋找過去的影子?】
???
洛識微震驚的矢口否認:【怎麽可能!哥你別胡說,我可沒有拿他當原狗的替身!】
更何況,原狗有什麽資格做白月光、啊不黑月光,還讓他找替身?
他發誓,他和原狗是純粹的py關系,沒有任何感情在其中!
【不過……哥你有一點說到重點上了。】
洛識微發現,執政官和原亦期很像,卻又不像。
原亦期那種瘋子,是徹頭徹尾的愉悅犯,他迷戀藝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愉悅自身,為此不惜犯下滔天大罪,將世人操控於掌心玩弄;
而執政官卻從不利己,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榮光,弗萊道格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打在他靈魂的烙印之上。
他是冷血殘忍的政客,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他所愛的只是這個家族,為此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親人、後代作為犧牲的祭品……
一樣的癲狂,不一樣的性情。
像,又不像。
就很糾結。
搞得他都忍不住想問,執政官閣下,你真的不認識一個名叫原亦期的老陰比嗎?
或者,你真的不是他的轉世?
執政官溫柔的擦了擦他額頭的汗水,說:“我抱你去清洗一下。”
洛識微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耐煩被人打攪,隨口搪塞過去:“原狗別吵,我這還有事呢。”
“……”
“…………”
“………………”
話音剛落,他突然抬起頭來,眨眨眼,看著面前那張陰冷絕美的面容,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
洛識微一把拉住他的手,以茶藝大師的反應速度迅速解釋:“原狗是我為你取得漢語名字。”
……很好,這下真說不清楚了,執政官閣下好一個冷血政客,悲慘的成為了原狗的替身。
病美人的表情依舊很恐怖。
他淡淡的說:“你走過地獄之火時,也喊出了這個名字。”
“……”洛識微還企圖掙扎:“你聽我解釋……”
“他是你的愛人嗎?”執政官啞著嗓子輕輕地問。
“不是!”洛識微矢口否認。
下一秒,他聽見男人低笑一聲,說:“是不是都沒有關系了,幽靈先生。”
洛識微臉色大變。
下一秒,已經被執政官的第二人格大阿格爾壓在儲藏間的床上,動彈不得。
他為自己那一聲“原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筋疲力盡之前,他只剩下一個念頭:
——夭壽了,冤枉啊,他真的沒有那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