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北坐在冉家的餐廳裡吃飯。
保姆馮阿姨廚藝高超,普通的家常菜也做的十分美味可口,阮北吃了兩大碗飯,同他一起吃飯的舒媽媽又十分熱情的盛了碗湯給他。
這個季節的蓮藕,正是清甜可口的時候,阮北喝著蓮藕排骨湯溜縫,舒媽媽不住追問他和冉玉生之間的經歷。
至於這家的主人,冉夫人有情飲水飽。
在阮北的幫助下,加上她對愛人超出常人的敏感度,已經能夠感知到冉先生的存在。
對於普通人而言,鬼魂不可見不可觸。
就如阮北和冉玉生初見那次,幾個撐傘的女孩從冉玉生身上穿過,隻感覺一股涼意。
冉夫人便是憑著這一絲絲不同的溫度,小心地觸碰感知愛人的存在。
他們兩人坐在一處,冉夫人小聲說著什麽,她的手平放在自己膝蓋上,手心涼涼的,她知道那是愛人的手覆在她手上。
有時臉上或者頭上有輕微的涼意,似微風拂過,她就抿著唇笑。
雖然得不到回復,也看不到愛人,可知道他在自己身邊,她便滿足了。
哪怕只是愛人的鬼魂,也輕易安撫了冉夫人崩潰的精神世界。
阮北本來以為,唯一擁有見鬼能力的他會成為兩人的傳話機器,實際上他就最初幫著解釋了一下,之後人家夫妻倆就親親密密自己說私密話去了,根本用不上他。
倒不至於心靈相通那麽神乎,人家自己商量出一套特殊的交流技巧。
比如點一下手心是認同,劃兩下就是不認同,親一下眼睛是我看著你,勾一下小指是我想你。
阮北看得牙酸不已,要不是一人一鬼,這場景活脫脫夫妻倆玩情趣。
於是他就非常坦然地扔下他們,去安撫哀鳴五髒廟,在冉家蹭了頓午飯。
舒媽媽大約有給人投食的習慣,阮北剛放下碗,她又張羅著切了個果盤端過來讓阮北吃。
“小北你吃呀。”
經過之前的事,確認阮北不是騙子,而是真的給她們家姑爺幫忙,舒媽媽變得對阮北極為熱情。
“我們家小姐怕疼,不肯生小孩,不然小少爺或是小小姐,也該你這麽大了,老婆子當初還想著幫小姐帶孩子,可惜了。”
老人家有很多話講,絮絮叨叨跟阮北講了很多她家姑爺和小姐之間的事。
二十多年前,冉玉生是窮山溝溝裡考出來的學生,除了一張好看的臉和聰明的腦子,什麽都沒有。
就連在家鄉一覽眾山小的成績,到了大城市,也泯於眾人,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冉玉生是個天生的野心家,他早熟,心智遠勝於同齡人,所以才抓住僅有的離開大山的機會,拚命讀書,然後飛出了大山。
離開大山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麽渺小,哪怕他自負於自己聰明的頭腦,可沒有分毫本錢,連學費生活費都要發愁的窮學生,離出人頭地太遙遠了。
於是他選擇了一條捷徑,娶一個能讓他少奮鬥二十年的妻子。
“老爺眼睛利嘞,早看出來他心不誠啦。”
舒媽媽拍著自己的手說:“可小姐喜歡呀,小姐歡喜他歡喜的不得了,收到一朵乾花都能開心半天,老爺就不忍心啦。”
“我們小姐可憐,出生就沒了媽,老爺怕小姐往後吃虧,就找他談話。也不曉得說了什麽,老爺就不再阻止他們了。”
“我那個時候怕呀,這種窮小子,心性壞著哩,一邊靠著女人的錢發家,一邊又在心裡記恨,覺著自個兒丟了面子受了委屈。等他發達了,我家小姐能討著好?”
“我就去找老爺,我說這樣不成,我雖然只是個下人,可我把小姐當自己孩子疼,不能看著她跳火坑。”
“你猜老爺怎麽跟我說?”
阮北忙搖頭,他聽故事聽得又入神又刺激,之前一直以為冉先生的愛純潔無瑕,是出於愛情才追求的冉夫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幕。
他時不時扭頭往客廳那邊看,生怕聽到一半當事人過來了。
“老爺說呀……這小子雖然心有算計,可對小姐的心意不是假的,真心不是演戲能演出來的,男人對女人是不是有心,行為舉止總能露出端倪。”
之後就果然如老嶽父所猜測,冉先生漸漸發現了自己的心意,他愛上了自己的妻子,雖然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那往後,真假難分,假的也成了真的,多年後再談起,倒是能當做別樣的緣分。
“可惜……”
阮北聽完,先是為這般帶有一點兒故事性的愛情感慨,隨後又忍不住歎息。
舒媽媽也跟著歎氣:“是啊,可惜了,姑爺是個好人呢。”
不管外頭的人怎麽評價冉玉生,在她看來,對她家小姐好就是好人。
或許是不想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壞了心情,隨後舒媽媽又問起阮北的情況,她這個年紀,本就愛打聽這種事。
阮北就挑著能說的說一些,聽他說家裡開小吃店,還興衝衝說要去嘗嘗阮爸爸的手藝。
還說要去拜訪一下阮家父母,看看什麽樣的爹媽才能生出這麽俊秀好看又心善聰慧的少年。
這可不是阮北自戀,是舒媽媽誇他的話,阮北聽了個大紅臉,他少有遇見這種直白的誇法。
不過阮北可不敢讓家裡人知道他能見鬼,他們幫不上忙,只能乾著急。
他一表露出這個意思,舒媽媽就懂了,忙半捂著嘴說:“知道知道,我肯定不說。”
而後又誇阮北:“小北真是個好孩子,孝順。”
也許是將對小少爺小小姐的期盼轉移到了阮北身上,舒媽媽越聊越來勁,對阮北也越來越和善。
阮北本就是能耐得住性子的,跟老人家聊閑篇也不嫌煩,很認真的聽老人說,於是一老一少越發投契。
聊了好一會兒,手上的果盤都吃掉大半,舒媽媽張羅著讓他吃零食。
阮北可不敢再吃了,而且也不能繼續待下去,他家離得遠,一個人回去可以坐公交,省錢,就是得早點走,離公交車站還很遠呢。
至於冉玉生,他肯定是要留下來的。
鬼魂不能長期跟人接觸,是他告訴阮北的,阮北也轉告了當時在場的知情人。
幾個保鏢還好,他們本身工作地點不在主宅,平時沒有事也不會過來,冉玉生留不留下,不會對他們有多大影響。
舒媽媽表示自己一大把年紀了,不怕,反正這宅子大的很,大不了她住到角樓去。
冉夫人就是堅決不肯放鬼走了,她恨不得跟冉玉生一起做一對鬼夫妻,更別說在乎這點兒小影響。
尤其是聽說,冉玉生只能再留不到一周,沒當場發瘋是因為冉玉生還在。
這樣的情況下,阮北來送信,直接把主人也給送回來了。
不過他給冉家留了他的聯系方式,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他也很願意幫忙,其他的,就愛莫能助了。
去跟冉玉生和冉夫人告別,冉玉生知道他明天要上學,就沒說多余的客氣話留他。
阮北只見他手指在冉夫人手上劃拉了記下,在手腕上比劃了一圈,之後又做了一些看起來重複的動作。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冉夫人卻很淡定地去樓上抱了兩捆人民幣下來,還有一張卡,一個錦盒,全堆到阮北面前。
“玉生說你沒錢了,咱們家的小孩兒,怎麽能缺錢花,這點兒零花錢你先用著,不夠就刷卡,密碼我一會兒發你手機上。”
又把錦盒打開,裡面是一塊手表,光看表盤上面布靈布靈的鑽,就知道價格便宜不了。
“這塊表是別人送的,款式太年輕了,你這個年紀戴著正合適。”
阮北:“……”
不是,我怎麽就成冉家的小孩了?
還有你們家給零花錢,都是一捆一捆給的嗎?
冉玉生笑著勸:“拿著吧,本來說好給你報酬,不過再一想,你幫我也不是圖錢,既然不論錢,那咱們就不談這些俗物,你叫我一聲叔,這就是叔叔給侄子的零花錢。”
阮北:“……這真的太多了……”
冉夫人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又軟又嫩,還挺好摸……”
阮北捂住自己的臉,一臉懵逼,求助地看向冉玉生:“冉叔……”
冉玉生哭笑不得,輕輕搓了搓妻子的手指,冉夫人感受到指尖的涼意,斜了他一眼,又笑了。
“小北,你叫玉生一聲叔叔,那就該叫我一聲姨姨,我年輕的時候怕疼不敢生小孩兒,後來後悔了,覺得生個像玉生的孩子應該挺不錯。”
“可惜現在沒機會了,不過看看我們小北,這俊俏的小模樣,倒是有幾分像玉生年輕的時候,姆媽你說是不是?”
舒媽媽仔細看看阮北,笑眯眯道:“我覺得小北比姑爺俊,小姐你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心眼偏了。”
兩人都笑起來,冉夫人說:“偏就偏吧,玉生在我心裡是最帥的。”
她彎著眼睛坦誠表白,就像一個正誇讚心上人的年輕小女孩,眉眼間皆是純稚的愛意。
阮北又被硬塞一口狗糧,甜中帶著濃濃的檸檬酸,甚至突然有了想找個人談戀愛的想法。
如果他談戀愛,不求像冉式夫妻一般情深不悔,最起碼,那個人得隻喜歡他,對他很好吧!
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張清雋的臉,眉眼間總是帶著幾分疏懶,看向他的時候,便又倏地綻放笑意。
阮北一個激靈,他怎麽會有這種禽獸想法,迅速搖搖頭將這張臉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