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意看著少年。
少年也看著謝小意。
謝小意細細品味了一下,覺得之前的畫皮是皮像,而少年則是神似。要是顧白在這裡,必定要掰著手指,給他劃分給三六五檔,看他是三分像,還是五分像。
怎麽不過三天時間,就出現了這麽多長的和他像的人,難道是批發的嗎?還是他的長相已經變成了修真界當前的潮流風向標?
謝小意一直沒說話,又帶著面具,著實不像是好人。少年暗地裡閃過一抹狡黠,擋在了衝天辮的面前,朗聲道:“仙長,不管是什麽事,衝著我來就是了,別傷害我弟弟!”
謝小意:“?”
怎麽回事?
他不過是走了一下神,劇情怎麽就發展他不知道的地方了。
少年顫抖著聲音說:“弟弟,你快點躲起來!”他的肩膀瘦弱,但卻又堅強地挺直,就如同風中的蒲草,柔弱但不脆弱,“小弟年幼不知事,若是有得罪仙長的地方,盡管衝著我來就是了。”
謝小意:“等等……”
好歹來個劇情解說啊!
少年你別自顧自地說話行不行?
就在這時,少年的身後傳來了稚嫩的聲音:“哥,我說了,這個面具哥哥才是救了我的人,你是不是沒聽見啊?”
這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衝天辮嘬著手指含糊地說:“哥,你該不是傻子吧?”
少年:“……”
謝小意聽著都替少年感到尷尬,沒想到少年只是臉色青了一下,馬上就恢復了正常,還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堪稱變臉。
“原來仙長救了小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如……”
謝小意正想說以身相許就算了,那少年話鋒突地一轉:“不如上門喝杯茶?”
謝小意:謝謝,感覺有被區別對待到。
他本想直接拒絕,但對上了衝天辮亮晶晶的目光,也只能答應了下來。
不知為何,衛凌霄也跟了上來。
少年在前頭帶路,穿梭在了小巷子裡,時不時地回頭看上一眼,角度和眼神都是精心準備過的,顯現出了皎潔無暇的側臉。
笑面如花,楚楚動人。
謝小意一看就知道,這笑不是衝著他來的,而是衝著身旁這位凌霄君來的。他摸了摸下巴,心想,這送上門來的桃花,凌霄君不至於一劍斬了吧?
而且,這樣不動聲色的跟上來,應該也是對少年有點意思。
梳著衝天辮的小娃娃踉蹌地跟在後面,對大人們的心思一無所知,含著手指問:“以後我也能飛嗎?”
謝小意:“怎麽,你想上天?”
衝天辮:“不行?”
“行倒是行。”謝小意說,“可是上天有什麽意思呢?鳥才在天上飛,你是人,得踏踏實實,腳踏實地的做人。”
以衝天辮的年齡當然聽不懂這種話,他隻覺得沒機會去天上飛了,委屈的金豆子都要掉下來了。
謝小意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拎著小娃娃去天上晃悠了一圈。
這衝天辮的膽子倒也大,經歷了剛剛那一場也沒什麽心理陰影,也不害怕謝小意帶著的面具,抱著謝小意笑得跟花一樣。
等到晃悠一圈回來,少年已經到了家門口。
謝小意落在了地上,順手拎著衝天辮小娃娃走了進去。剛一踏入院落,他就看見了種在院子裡的柳樹。
樹是一種長成了以後就不會有太大變化的物種。
故而謝小意一進去,就感覺這棵柳樹有點眼熟。
再往裡,看到院子裡的陳設就更加了。這麽多年,一點變動都沒有。
牆角的草垛柴堆,親手搭起來的紫藤花棚,擺放在角落裡的家什……這是他在甜水鎮的家。
少年如同燕子一般飛了進去,又很快地跑了出來。他端了兩碗水:“這是甜水井的水,可甜了,來嘗嘗。”
謝小意十分自覺,知道自己是那個買一送一送來的,也沒多說話,接過碗就喝了一口。
井水甘甜,涼絲絲的。
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謝小意慢悠悠地喝著水,少年正在和凌霄君拉家常。
少年說,他是謝棠,剛搬來甜水鎮不久,附近也沒有相熟的親戚朋友,這次還多謝二位了。
少年說,這個院子是賃來的,一年要一兩銀子。
少年又說……
謝小意品嘗著甜絲絲的井水,恍若回到了那個夏天。
“唉,那個書生,我是剛搬來甜水鎮的,附近沒有相熟的親戚朋友,這次多謝你啦。”
“這個院子是賃來的,一年要一兩銀子,你沒有地方住?不如搬來一起啊。”
“書生……”
兩個人的影子好似重疊在了一起。
就算是衛凌霄也不免恍惚了一陣。
少年謝棠問:“還要一碗水嗎?”
衛凌霄冷聲道:“你是誰?”
謝小意想:難道這就是愛情的開始。
然後哐當一聲,一個瓷碗摔在了地上,裂成了五六瓣。碎瓷之間,一隻體型纖弱、通體雪白的狐狸發出了一聲慘叫,四肢齊用,朝著後山躥了過去。
隨後衛凌霄也追了上去。
片刻時間,院子裡只剩下謝小意與衝天辮兩個人。
突發狀況,最後一口井水還含在謝小意的口中,也不知道是吐出去還是咽下去。他與衝天辮對視了一眼,問:“你是人是妖?”
衝天辮想了想,說:“應該是人。”他說得有點不太肯定。
謝小意:“那……”他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少年謝棠,“那隻狐狸是……?”
衝天辮坦然地說:“我不認識他。”
謝小意震驚:“那他叫你弟弟,你叫他哥哥。”
衝天辮不太明白這個邏輯:“我娘說,見到年紀比我大的,就要叫哥哥。”
謝小意:“確實有道理。”他又發出了一個疑問,“那這個院子是你家?”
衝天辮伸手指了指隔壁:“我家在隔壁,這裡一直沒人住的。”
這時,從隔壁傳來一個婦人的喊聲:“臭小子,還不快點回來!”一聽聲音就知道十分彪悍。
衝天辮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不敢說,趕緊跑了回去。
謝小意摩挲了一下碗沿,突然覺得,這些長得和他有些像的人 ,可能不是巧合。說不定其中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陰謀。
思及此,他放下了碗,也去了後山。
只是狐狸屬於山精水怪,一入山林,猶如群魚進海,無影無蹤。再加上狐妖背靠山水地勢,行蹤更加隱蔽。
謝小意按照痕跡追到半途,線索就斷了。不僅如此狐妖沒找到,連衛凌霄也沒見著。他停了下來,看了一圈周圍的歪脖子樹,想了想,換了個方向鑽了進去。
進到歪脖子樹林裡,沿著蜿蜒的小路走了一陣,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處山洞。
山洞前立著一塊石碑,上刻——洞天福地。
謝小意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
山洞裡別有洞天,裡面堆著各種各樣的破爛,有壞了的紡車、有摔碎的玻璃瓷器、還有各種缺胳膊少腿的娃娃。
山洞的主人將這些東西當作寶藏,堆放在了一起。
謝小意嫌棄地踢開了一隻布娃娃,朝著更裡面走去。
在山洞最深處,躺著一個身體龐大的白貓。它的整個身體有床榻這麽大,肚子軟綿綿的,比得上上好的地毯。它半躺在那裡,待走進一看,發現它用上肢靈活的按著紡織機,正在織布。
看到這個畫面的謝小意:“……”
白貓可能是織布織累了,停下來休息了一下,一扭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謝小意,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先快一步,整個人哦不,整隻貓都炸毛了,背部高高拱起,做出了防衛的姿態。
“你來我這裡幹嘛!”
謝小意真誠地說:“來看看你。”
白貓不假思索地說:“我不信!”
謝小意:“真的。”
白貓:“我不歡迎你!你一來準沒好事!”
上次謝小意來找他借了一縷妖氣,準備偽裝成被妖怪殺死的模樣來詐死。它沒多想就給了,可好巧不巧,給了沒兩天,不知為何,凌霄君突然發病了,朝著九州的十萬大山揮出了一劍。
一劍蕩九州。
九州的惡妖壞妖全都在這一劍下化作了齏粉。
白貓是從未害過人的善妖,可人生在世,誰沒幾個作奸犯科的親戚朋友。這下死了幾個親戚,白貓不敢惹凌霄君,就把鍋都扣在了謝小意的頭上。
謝小意看著這白貓上躥下跳的,生怕它把山洞給擠壞了,連忙舉起了雙手:“我就來問你個問題。”
白貓警惕地說:“你就站在那裡別動。”一人一貓僵持了一會兒,它見謝小意確實沒動,這才趴了下來,用爪子蹭了蹭胡須,“說吧。”
謝小意:“你們這附近有沒有隻狐妖?”
一邊說著,一邊用靈氣在半空中繪製出了狐妖的模樣。
這白貓在這方山川盤踞多年,本事沒什麽,但消息最為靈通。
有道是鼠有鼠道,來它這裡打探山精水怪的消息準沒錯。
白貓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沒印象,是隻陌生妖。”
謝小意:“它進了你的地盤,能幫我找找嗎?”
白貓的尾巴甩了一甩,冷哼了一聲。
謝小意明白了,從乾坤袋中翻了一下,掏出了許多不用的破爛放在了地上。這些都是損壞的靈器,給人人都不要。
可白貓最喜歡收集這些,看到眼睛都直了,可礙於謝小意的“霉運”,它不敢上前,觀望了一下以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尾巴,把這堆破爛圈了過去,如獲至寶一般抱在了懷裡。
拿了東西就要辦事,白貓閉上了眼睛,半響,再次睜開。
“死了。”它說。
謝小意:這動作也太快了。簡直就是當場擊斃。
事情辦完了,白貓正要打發人走,好像有看到了什麽,“咦”了一聲:“你和凌霄君一起的?”
謝小意趕緊分清關系:“純屬巧合!”
白貓舔了舔爪子,含糊地說:“到底朋友一場,我勸你一句,最近離凌霄君遠點。”
謝小意:“那肯定的……”
白貓:“凌霄君剛剛突破,心境不穩,有群人想要壞人心境,害人性命。”
謝小意:“……啊?”
偽裝成他的模樣來搞凌霄君的心態?
誰想出來的?
這簡直就是鬼才,還真是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