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然說照顧她， 不會連這種事也要幫忙吧。

　“怎麽只看著自己，不說話？”林依然問了一句。

　沈樂低聲道：“我有點想洗個熱水澡。”

　舊倉庫實在太髒了，她在地上待了那麽久， 身上除了灰塵還有一股霉味兒。就這麽睡一晚上，都對不起收拾了這麽長時間的屋子。

　現在還顧著洗澡，也就只有沈小貓了。

　“現在知道髒了， 在舊倉庫裡跟人打架的時候沒想到麽。”林依然的語氣很溫柔，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沈樂，不論做出什麽樣的事，自己都會溫柔以待。

　“保命的時候，誰能想到這個，他那棍子打過來的時候可凶了。”

　沈樂說的繪聲繪色。

　林依然目光落在沈樂纏著繃帶的胳膊上，藥是她親自上的，繃帶也是她親手纏的。沈樂的傷的多嚴重，她都看在眼裡。

　原本雪白的肌膚， 不但變得又紅又腫， 還留下了那麽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一定很疼。可是這個人愣是沒說半個“疼”字。

　甚至在警察局上藥的時候， 也只是蹙了蹙眉， 就那麽忍著。

　“你等一下， 我去燒熱水。”林依然說罷，轉身去了浴室。

　熱水的溫度在三十二度， 要升上來還得要一段時間。

　林依然打了盆水， 端了過去。

　“你要做什麽？”沈樂問她。

　“先擦一擦。”林依然用毛巾沾了些水， 向她伸了伸手。

　柔軟毛巾沾著水，握在比毛巾還要軟的手裡。

　沈樂深吸了一口氣，把臉伸了過去。

　毛巾貼在臉頰上， 林依然仔仔細細的擦著。

　沈樂的長相沒有攻擊性，好看的唇形帶著恰到好處的顏色，一雙眼睛眨呀眨的，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左眼眼角的地方有一道劃痕，應該是在什麽地方蹭到的。

　林依然繞過這個地方，將毛巾敷在沈樂的鼻子上。

　“明明囑咐別人的時候，恨不得一句話說十遍，怎麽到自己身上就變了。”林依然還是很在意這個，沈樂對自己實在沒有對別人上心。按理說，人應該自私一點。

　沈樂看著她道：“我沒想到，沒想到一個孩子都能撒謊。童言無忌，小孩子該是最純真的。”

　林依然聽到這句話，握著毛巾的手略略滯了一滯。

　沈樂不是象牙塔裡長大的孩子，她所經歷的事情比旁人所見到的要多上許多。

　林依然記得，第一次在曜城清河小區裡見到沈樂的時候，這人在和一群小朋友玩兒泥巴。

　弄得滿身都是，像只花貓。每天傍晚，小花貓的爸爸都會笑著將小花貓提回家。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區裡再也看不到小花貓和爸爸的影子。

　小花貓變了，她變得很愛乾淨，甚至有些潔癖，再也不會把自己弄的很髒。

　在學校裡，林依然每一次在衛生間碰見沈樂，都能看到她在洗手。

　洗的很認真，嚴格按照洗手的七步法，消耗的時間也很長，仿佛想洗掉一些東西，一些看不見的東西。

　“我幫你擦乾淨……”林依然道了一句，將毛巾放進盆裡又洗了一洗。

　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事，沈樂的眼睛有些紅。

　脖頸間的小玉鎖若隱若現，那是埋藏她快樂的一段往事。

　記憶裡的男人有著寬厚的肩膀，和大大的手掌。他總是牽著自己髒兮兮的小手，帶她回家。

　溫熱的毛巾落在額頭，沈樂抬眸望著林依然，笑道：“你是第二個幫我擦臉的人。”

　“是麽。”第一個人是誰，林依然大概能夠想到，只可惜再也見不到。

　沈樂看著她道：“我希望你可以長命百歲。”

　“好。”

　毛巾落在沈樂的胳膊上，林依然擦的很仔細，原本清澈的一盆水，變得略微渾濁。

　長命百歲，一個看起來沒有實際意義的詞匯。但是林依然知道，這其中所含的感情很重。

　只有活著，才能長相見。

　水盆裡的水換了幾次，洗澡水才燒好。

　林依然正準備扶她，沈樂已經自己站起來。

　“我覺得我可以。”

　洗澡這種事她不想麻煩別人，沈樂穩了穩身子開始往浴室挪。

　沈小貓要逞強，林依然也不忍心拆穿。

　浴室裡有一個不大的單人浴缸。

　林依然幫她放好水，等著她過來。

　沈樂摔的哪兒哪兒都疼，靠著牆走了很久。

　“來了。”林依然看她終於進了浴室，低聲道了一句。

　她逞強嘴硬的樣子，實在太過於可愛。

　林依然看著她，沈樂咳了一聲，道：“我，你……”

　“我先出去。”

　林依然說罷，打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她靠在門外等著，不出所料，沈樂會用到她的。

　浴室裡。

　沈樂用露出來為數不多的指頭解著扣子，右胳膊肘纏著繃帶不能彎曲，就只能用左手。

　不得不說單手解內衣卡扣的天賦，真是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

　把一身衣裳全部歸置好，沈樂花了足足十多分鍾。

　等爬到浴缸裡的時候，人已經出了一身汗。

　可也僅僅止步於此。

　胳膊架在外頭不能沾水，手上也纏著繃帶，除了在水裡泡著，沈樂幾乎什麽也不能做。

　“……”像是提前步入了晚年，這簡直是她人生的滑鐵盧。

　按理說林依然也是女孩子，又同樣是個omega，她為什麽不好意思請求幫助呢。

　沈樂把進行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十分沒有底氣的，喊了林依然的名字。

　水面上浮著一層泡沫，將水下人的身形堪堪遮住。

　林依然進來的時候，沈樂正等著她。

　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柔軟可欺。這樣的場景，太過於少見。

　“需要幫忙嗎？”林依然問了一句。

　沈小貓“嗯”了一聲，道：“我想先擦一擦，可是……手碰不到。”

　她揮了揮手，露出來的幾個指頭彰顯著她的身殘志堅。

　“我知道了。”

　一旁的架子上掛著洗浴用品，沈樂看了一眼，道：“幫我擦一擦後背就好了。”

　她說罷，起身被對著林依然坐到了浴缸的邊緣。

　很危險的一個動作，如果倒下來，就是在林依然的懷裡。如果往前栽，林依然也可以將人攬進懷裡。

　架子上沒有搓澡巾，只有一個扁扁的軟毛沐浴刷。

　“你用這個？”林依然問了一句。

　“嗯，這個不會太疼。”

　得到回復後，林依然把東西拿在了手裡，這刷子的形狀是貓爪型的，有點可愛。

　冰涼的沐浴乳滴在後背上。

　沈樂眯了眯眼睛，開始享受生活。

　白皙的後背有好幾處淤青，林依然大概能想到沈樂摔得有多慘烈。

　她放輕了力度，慢慢幫沈小貓洗澡。

　沈小貓的身材很好，直角肩，蝴蝶骨，細腰……

　每一處誘人的地方都收在眼底，能坐在這兒安安分分的幫她洗澡，基本是在考驗林依然的定力。

　“應該已經很晚了，不知道明月她們怎麽樣了。”沈樂道了一句。

　林依然道：“待會兒出去，可以發消息問一下。”

　“嗯……”沈樂垂眸看著自己的繃帶，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件“衣裳”了。認識沒多長時間，就跟人家“坦誠相待”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浴室裡的氣氛很沉默，沉默中透露著一絲尷尬。

　沈樂想說點什麽來緩解氣氛，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麽。她想了半天，問林依然道：“班長期待自己分化的那一天到來麽？”

　說出去之後，沈樂突然覺得自己問的是個什麽爛問題。沒有一點情趣，就像歷年體檢時醫生對小朋友所說的話。

　“這位小朋友希望自己的分化期快點到來嗎？”

　“嗯，我要成為最A的alpha！”

　沈樂還記得自己在幼兒園的憨憨回答。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天，沈樂一定會對體檢的小姐姐說，不，我一點也不期待，不期待分化，不期待發情期，讓結合熱見鬼去吧。

　林依然用水衝乾淨沐浴刷上的泡沫，低聲道：“或許會期待吧。”

　居然很期待。

　“分化有什麽好的，不能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差極了。”尤其是結合熱，那種滔天的，壓製不住的感覺，讓她覺得整個人都很失控。

　林依然將低聲道：“有些事情，你得明白，自製力高是好事，可有種事情並不需要壓抑。”

　“為什麽？”沈樂問了一句。

　林依然道：“存天理滅人欲是舊社會的事情。”

　結合熱是人的天性，沒什麽值得壓抑的。她希望沈樂能夠明白這一點，也能夠懂得其中的樂趣，而不是每次都為了結合熱而苦惱。

　沈樂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可能還是不太習慣，突然從一個未分化的alpha，到omega。”

　“你會習慣的，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你首先是自己，並不能被其他的東西所定義。”

　沈樂聽到這句話，身子滯了一滯。

　“怎麽了？”林依然感覺出她的異樣，問了一句。

　沈樂回過頭來，彎了彎嘴角，道：“如聽仙樂耳暫明。”

　這一笑讓林依然有些恍惚，叫她原本規律的心跳，明顯快了一拍。

　“這句話不是這麽用的……”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林依然說的對，沈樂是沈樂，並不能被身份所定義。

　沈樂笑著歎了口氣，道：“你說，等你分化的那一天，這種話還說的出口嗎。”

　她突然很好奇，林依然是旁觀者清，還是真的看得這麽明白。

　林依然思量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不過很期待。”

　“是麽。”

　沈樂眯了眯眼睛，熱氣繚繞的浴室，讓她有些安逸，安逸到幾乎昏昏欲睡。

　林依然將沈樂身上的泡沫衝掉：“現在還不能睡。”

　沈樂“嗯”了一聲，林依然的聲音很好聽，能通過耳朵，一直鑽進人心裡。

　“進去吧。”林依然將沐浴刷放到一邊。

　沈樂很聽話的滑進了浴缸裡。

　她側著頭，看著一旁坐在矮凳上的林依然。

　林依然穿著薄薄的襯衣，挽在耳後的長發被熱水沾濕了不少。

　“班長也進來吧。”

　大概是虎狼之詞，這句話說出去之後，沈樂突然反應了過來。

　“抱歉。”她道了一句，將自己沒進了水裡，只露著一雙眼睛。

　這話太輕浮了，說的時候沒反應過來，過後她回過味兒了。

　林依然從矮凳上起來，坐在浴缸的邊緣，俯身看著她道：“你這話，對幾個人說過？”

　“就你一個。”沈樂把臉露出來，頭髮上帶起一點泡沫，目光中滿是真誠。

　林依然看著她的眼睛，許久，突然道：“你不去招惹別人，要是有別的alpha覬覦你呢？”

　“那……”沈樂想了想道，“那我就掰斷他的手指頭。”

　不愧是她。

　林依然淺淺笑了笑，道：“那邊有淋浴，我不用浴缸的。”

　她說罷，起身拉上了簾子。

　純白色的簾子遮擋了視線。

　耳畔傳來淋浴的聲音，沈樂的臉紅了一紅，她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看著天花板。

　林依然洗過澡後，把浴巾遞了過來。

　沈樂把自己一裹，慢慢踱回了臥室。

　乾淨的衣服都在櫃子裡，林依然幫她拿出來，放在了床邊。

　印著草莓的淺粉色吊帶睡衣和小短褲。

　沈樂突然覺得，這件幾年前隨手買來的睡衣套裝十分幼稚。

　林依然看了一眼終端，道：“顧周正沒有被保釋出來。”

　“沒有麽？”

　林依然點了點頭，道：“劉警官說，顧憶雙打了顧周正一巴掌就走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這樣……”之前聽明月那麽說，她還以為顧憶雙怎麽也會把顧周正弄出來呢。

　林依然看了她一眼，道：“人弄出來很簡單，但保不齊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顧憶雙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也是她臨走前對顧憶雙說那麽一番話的原因。顧憶雙很有本事但不是神，一個人打理那麽大的一個公司，自然而然會對顧周正疏於管教。顧周正不是不能管教的朽木，一旦她意識到這個問題，就會用最簡單，最快捷的方法，將顧周正走歪的路掰回來。

　這一次，顧周正應該不會怎麽好過了。

　沈樂坐在床上，低頭看了一眼明月發給她的消息，道：“明月說她們回去了，事情還在商議，讓我不要擔心。”

　林依然放下終端，問她道：“明天要去上課麽？”

　“上課，我覺得，我可以，剛好下午的體能課已經提前上了。書本知識的話，只要坐著好好聽課就好了。”

　“那明天早上，我去送你。”

　“好。”

　沈樂笑了笑，問道：“明天班長幾點起床？”

　“跟你一樣。”

　“好的。”沈樂開始定鬧鍾。

　“要吃點東西麽？”林依然問她。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人從中午到現在，應該還沒有吃過東西。

　沈樂點了點頭，道：“廚房裡只剩下面條和雞蛋這一類東西了。”

　“我幫你做點雞蛋湯。”

　“好。”

　沈樂目送著林依然出去，不得不說林依然真的好賢惠。

　又會做飯，又這麽溫柔，身邊的追求者一定不少，怎麽從來沒看到有alpha追求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