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青園在北荒山， 離曠安診所有不短的一段距離。

　兩個人是打車去的。

　男人叫顧盈，十多年前在沈樂父親就職的醫院實習過，實習期過後就離開醫院自己開了一家診所， 一直經營到現在。

　“怎麽不留在那裡呢，帝國的醫療機構的待遇一直很好的。”沈樂問了一句。

　顧盈看著窗外的景色，道：“我沒有辦法繼續留下去， 沈老師出意外之後，現場的處理工作我也在。我不想留在那個地方，我怕進科室的時候，見不到從前的人。”

　“抱歉，影響到你了。”

　沈樂的眼睛有些紅，顧盈的話讓她想起了那個冬天。

　她一直以為，沈煜會想往常一樣在下班之後找到髒兮兮的她，帶她回家洗漱。

　可一直等到夜裡，她才知道沈煜永遠也回不來了。

　顧盈看她的神色凝重起來， 低聲道：“抱歉， 讓你想到不開心的事。”

　“沒事的，都過去了。”

　人該往前看， 可以懷念從前， 但不能因此而蹉跎。

　沈樂勉強勾了勾唇角， 用手拭了眼角。

　承青園的戒備非常森嚴，進出需要登記， 只有報備過的直系親屬才能把其他人帶進來。

　兩個人走了很久， 一路都是冰冷的墓碑。

　“他在這裡。”沈樂停下來， 垂眸看著眼前的墓碑。

　沈煜。

　他是帝國優秀的醫師，手術刀陪伴他的時光甚至大過於他的家人。

　可沒有人想到，到頭來要他性命的也正是手術刀。

　顧盈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 深深鞠了一躬。

　沈樂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每次一到這裡，心情總是很低落。

　“我記得當時這件事處理的很快。”顧盈低聲道了一句。

　沈樂點了點頭，“法院處理的很快，那個人也受到了懲罰，可是爸爸回不來了。”

　一命換一命，是最不值得的做法，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沒有誰可以替代誰。

　沈煜沒了，就是沒了。無論怎麽樣，都彌補不了這個事實。

　顧盈遞給她一張紙巾，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正面面對沈煜的事。特別是見到沈煜的女兒之後，那種無力感和痛心都席卷而來。

　“沈老師在醫院的時候，經常會提起你，那個時候，你還很小。”顧盈伸手比劃了一下，時光催人老，一轉眼沈樂已經快和他一樣高了。

　“為什麽也要學醫呢。”顧盈問她。

　沈樂垂眸道：“太難說了，我已經快要忘記原因了。”

　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怕進醫院，甚至會害怕醫院的病人。

　可是後來她想明白了，大部分的人還是正常的。她不能因為那一個人，而對所有的人報以惡意，那樣不公平。

　兩個人在承青園站了很久，顧盈說了一些有關沈煜的事。那是一段，沈樂從來沒有聽過的時光。

　一個意氣風發，溫柔細心的……醫師。

　正式實習的時間定在了下周一。

　沈樂今天沒什麽事，回到診所之後，就幫著抄了一些病例。

　中午回家之前，顧盈買了一些點心給她。

　“這個，我自己買就好了。”

　顧盈把東西塞進她手裡，“帶回去，給師母嘗一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那……我會帶回去的。”

　“記得下周一來實習。”

　“好。”

　沈樂道了別，提著東西出了診所。

　巷子裡空氣呼吸起來都是冷的，沈樂縮了縮脖子，還是有冷風無孔不入。

　這個點兒，杜茵應該還沒有做飯。沈樂去餐館裡買了些蒸餃準備帶回去吃。

　想到安阿姨應該也沒開始做飯，便又多買了兩份。

　一個人坐著地鐵回去。

　到家時候，沈樂先去敲了對面的門。

　開門的是安若若，她看沈樂提著東西，問她道：“是沒有帶鑰匙嗎，來阿姨家坐一坐吧。”

　“我就不坐了，剛剛回家的路上買了點蒸餃，給您送一些。這家蒸餃很好吃的，您嘗嘗。”沈樂把手裡的兩份遞給她。

　安若若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吃就好了，還惦記著我們。小林還沒回來，等她回來我再讓她去找你。”

　出去了，林依然居然出門了。是和她那個江小姐麽？

　沈樂的心沉了一沉，和安若若又說了幾句話才回家。

　杜茵很喜歡這家的蒸餃，一頓飯吃的很開心。

　倒是沈樂有點沉默。

　吃過飯，沈樂問了問杜茵關於顧盈的事兒。

　杜茵道：“這個人我有印象，是你爸爸帶過的學生。我記得小夥子長的很帥的，你小時候還見過他。”

　“是嗎，我還見過。”

　杜茵點頭道：“不過你應該也不記得，那時候你只有一丁點大。沒想到他還在曜城。誒，你今天去找實習單位，怎麽沒讓小林陪著，你們不是一個的學校麽，她沒有任務嗎？”

　沈樂聽見“林依然”這幾個字，歎了口氣道：“人家忙著呢，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哪兒還記得我呢。”

　杜茵聽見這話，略略彎了嘴角道：“你這話聽著一股醋味。”

　“我才沒有，誰會吃的她的醋，她愛找誰找誰。”

　話越說醋味越大。

　杜茵笑了笑，沒再問下去。

　沈樂收拾完東西，回了臥室。

　門口的架子上掛著林依然送她的圍巾，袋子都沒有拆開。

　看著就可氣，沈樂坐在書桌前，開始看《帝國通史》。

　這種枯燥指數爆表的書，是催眠的利器。

　沈樂看了沒多久就見了周公。

　或許是因為在承青園吹了一上午冷風的原因，一覺醒來，沈樂覺得自己的體溫有點高，整個人都沒什麽力氣。這種感覺不同於結合熱，她隻想睡覺，睡到天荒地老。

　杜茵給她量過體溫後，喂了點藥。

　沈樂一個人躺在床上，房間裡沒有開燈，昏沉沉的。

　終端收到了幾條消息，她懶得去看，就麽半夢半醒的躺著。

　朦朧間聽到臥室的門被打開。

　沈樂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急診室對面的休息室。

　頭頂上掛著吊瓶，林依然正站在窗戶前看著她。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整個人都渡了一層清冷的光。

　“醒了？”

　“嗯……”沈樂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她看著了一眼頭頂上的吊瓶，問道，“是你送我來的？”

　“是啊，你不回消息，我就去看了一眼，人已經燒糊塗了。”林依然走過來，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道，“蒸餃很好吃。”

　這是她晚上回來之後，發給沈樂的消息。沈樂不看，她就親口說給她聽。

　沈樂往被子裡鑽了一鑽，低聲問道：“在外面沒有吃飯嗎。”

　既然是出去約會，總要吃點什麽。

　林依然道：“沒有來得及，從早上到晚上回去之前都沒有吃過。”

　一回家就看見沈樂送過來的食物，這種感覺很好。

　沈樂偏了偏腦袋，道：“怎麽不跟你的江小姐一起去吃飯。”

　“江小姐……”林依然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後，略略笑了笑，“你吃醋了。”

　“我沒有！”沈樂瞪了她一眼，正在生病的人，一雙眼睛都帶著水汽，沒有丁點兒攻擊力。

　林依然把沈樂露出來的手往被子裡放了放，道：“我跟她之間沒什麽，你不要多想。”

　“跟我沒關系。”沈樂說罷，又轉了過去。

　本來想著一覺睡過去再不跟這個人說話的，可是白天睡多了，這會兒倒有點睡不著。

　沈樂靜了一會又轉過來，問她道：“我媽回去了麽？”

　“已經回去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林依然看著她，從桌子上拿過一個飯盒。

　“我不吃。”

　林依然做的東西有魔力，吃了以後，就不想生氣了，她還想再生會兒氣。

　“你跟我鬧別扭，也得吃飽了再說，餓著自己不劃算。”林依然坐在床邊，垂眸打開飯盒。

　飯香味飄過來，是沈樂愛吃的小炒肉。

　“我……沒胃口。”假話說的很沒氣勢。

　“那，喝點粥？”

　“……”

　這個人準備的還挺齊全。

　沈樂想了想，道：“我不想喝粥，想喝冰糖雪梨水。”

　她就不相信，林依然連這個都有準備。

　“可以。”林依然起身，拿過了桌上的保溫杯。

　沈樂驚了。

　這都有準備，林依然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麽。

　“你什麽時候做的？”

　林依然晚上才回來，應該沒時間準備這麽多東西才對。

　雪梨水被倒進紙杯裡，林依然將杯子遞給她，道：“準備這些，不需要太長時間，只要你想吃，現在也可以做。”

　“不……不用了。”

　她沒這麽矯情，能吃就行。更何況是林依然做的東西，蘿卜白菜也如玉盤珍饈。

　休息室裡沒有別人，飯盒隔著被子放在腿上，還帶著點溫度，沈樂問她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

　“不，只有你一個。”

　林依然略略垂了眸子，她這輩子，一個沈小貓就夠了。

　沈樂看著她，道：“你總說好聽的話，之前還說自己是omega，你騙了我，你知道麽。”

　“我知道……”

　“所以你在我這裡的信譽現在是負值，你所有的花言巧語我都要好好思量。”沈樂放下手裡的杓子，問她道，“你現在餓麽？”

　“不餓。”林依然回答的很快。

　沈樂迷了眯眼睛，“我想聽真話。”

　“ 有一點。 ”

　林依然的話剛落下，嘴裡被塞進一杓粥。

　她看著沈樂，沒有說話。

　沈樂舉了舉手裡的杓子，道：“我還沒有用過呢，不會傳染給你。”

　“我……”

　林依然的唇角淺淺彎了一彎，口中沒什麽味道，心尖的地方卻有些泛甜。

　沈樂看著飯盒裡的粥，道：“如果以後你改過自新，不再說假話，我可考慮繼續和你做朋友。”

　林依然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朋友？

　她是不是少說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