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歌後盛明昭又被宋黎拉著去酒吧。

　喧囂熱鬧的環境鬧得盛明昭腦仁痛， 而按照宋黎的話，則是她壓抑太久了，必須借著這出來的一天找回本。盛明昭開始考慮將人回爐重造的可能性。

　熟悉的旋律顯然和那高亢的宛如撕裂般的嗓音不相匹配， 就像她跟前這杯泛著寒氣的酒。盛明昭倚靠在吧台上， 無視了調酒師的搭訕，眉頭攏在了一塊兒。

　酒吧裡人都是出來玩的。

　“看來你沒少來這兒。”盛明昭輕笑了一聲， 眸光幽暗。

　宋黎趴在吧台上， 有氣無力道：“也沒有啦，老頭子管得嚴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這裡魚龍混雜，看多了社會新聞我也會害怕的。”

　“那你還來？”盛明昭挑眉道。

　宋黎笑道：“那還不是有你陪我嗎？”

　盛明昭輕呵了一聲， 漫不經心道：“秦長儀一會兒過來接我。”頓了頓她又擰眉道， “楚小姐跟她一塊兒來，也不知道她們兩怎麽走到一起的。”盛明昭的聲音漸小，她垂頭看手機屏幕。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動， 她看了眼上一條“我跟楚寧和”在一塊兒的回復，最後又刪了那一串話， 隻發了一個定位過去。

　酒吧中喧鬧如街市，宋黎並沒有聽清楚盛明昭的話，而是扯了扯她的衣袖， 低聲道：“那個女人你看是不是有點兒眼熟？”

　盛明昭眉頭一挑， 順著宋黎所指的方向看去——燙卷發的女人被四個男人圍在中心， 她綿軟無力地趴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身上，從那邊還傳來笑鬧聲。盛明昭皺著眉站起身， 望著那被四個男人帶往門外的女人，冷聲道：“是蘇曼。”

　“蘇曼怎麽會跟那種男人鬼混？”要知道蘇曼一直在名媛圈裡走動，結交的都是有名望的貴公子，難不成因為出身自暴自棄了？宋黎一臉詫異， 她的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在她這個視角，蘇曼整個人依在男人身上，連頭也沒有抬起，似是陷入了昏睡中。再聯想到酒吧中一些不好的傳聞，宋黎道：“過去看看。”她雖然不喜歡蘇曼，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陌生的男人糟蹋。

　男人們嬉皮笑臉的，見到了盛明昭二人靠近時還吹著哨。

　宋黎一看就知道這幾個不是圈子裡的人，也不太可能是蘇曼的交往對象。她望了一眼昏睡的蘇曼，開口道：“我們是蘇小姐的朋友，你是——”

　“我啊——”男人吊兒郎當的，他身後的男人笑嘻嘻補充道，“她當然是我哥的女朋友。”

　宋黎完全不相信她的說辭，她撩了撩發絲，面不改色扯謊道：“蘇少來接人了，你們也在這裡等一等吧。”

　男人面色驟然一變，他盯著宋黎，語氣不善：“蘇少還管妹妹那檔子事情？”

　“是啊。蘇少是個疼妹妹的。”宋黎笑眯眯接話道。

　男人看了眼時間，並不打算繼續跟宋黎糾纏，朝著身側的三個師兄使了個眼色，他自己半拖著蘇曼大步離開。

　“這裡是監控區。”盛明昭忽地開口道，她的眸中藏著寒意，她盯著頓住腳步的男人道，“你要是不怕蘇家的人找你，就走吧。”

　男人轉身惡狠狠地望著盛明昭，他啐了一口，狠狠道：“誰不知道小賤人是外頭撿來的？裝什麽大小姐？蘇家人怎麽可能管她？”話雖然這麽說，可他沒有堅持帶走蘇曼，而是將她扔在了一邊的沙發上。他罵了一聲“晦氣”，帶著小弟轉身就走。

　盛明昭她們不是蘇曼的好友，聽了這話當然沒有反應。抱著雙臂打量著昏睡的蘇曼，她皺眉道：“她怎麽辦？”

　宋黎歎了一口氣，也沒想到會遇上這事情，她道：“給蘇家人打個電話吧。”

　盛明昭聳了聳肩，她道：“不熟。”其實不止不熟，還有點兒過節。

　宋黎從聯系人列表裡找了半天，才翻到了蘇徹的號碼，好在接的人夠及時。她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報了個地點，讓蘇徹過來接人。在掛斷前，她聽到了一道柔軟的女聲——“哥哥你快去吧，這麽晚了曼曼姐一個人很危險”。

　低頭望著蘇曼，宋黎道：“不會真的是因為蘇家大小姐回來了，她接受不了現實吧？”蘇曼是個心高氣傲的，什麽都要攀比，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她引以為傲的身世竟然是假的，她只是蘇家的養女——這麽一想，也覺得很有可能。當初有人說一句她跟蘇家人不像，就被她記恨多年的。

　“誰知道呢？”盛明昭聳了聳肩，顯然不想繼續再管。

　蘇徹並沒有出現在酒吧，而是直接派了蘇家的司機來接人。

　秦長儀二人恰好在這個時間趕到。

　“怎麽了？”秦長儀第一時間望向盛明昭，神情有些嚴肅。

　盛明昭擺了擺手，淡聲道：“沒什麽，只是蘇小姐太不小心，險些被人佔了便宜。”

　秦長儀聽了這話頓時松了一口氣，神情有所緩和。她放柔了語氣道：“那我們回家吧。”

　盛明昭笑道：“好。”她有意無意地往宋黎那邊瞥了一眼，只見宋黎恨不得將自己身軀藏起。在聽到了她的應答時，宋黎氣勢又一漲，她大聲道：“那我呢？”

　盛明昭微笑：“楚小姐送你回去，對你家老爺子有個交代。”

　宋黎：“……”她一點兒都不，寧願被老爺子禁足也不想看見楚寧和！

　盛大小姐顯然要將“損友”兩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她不再理會宋黎可憐巴巴的眼神，主動挽住了秦長儀的手。

　秦長儀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聞著她身上的冷香，眨了眨眼。燈光下長睫毛一顫一顫，掃下了一片薄薄的陰影。

　“我沒有喝酒。”盛明昭低聲道。

　秦長儀嗯了一聲，也沒有收回攬在她腰間的手。

　夜風吹面，一絲絲的寒意侵入了肌膚，連帶著月光都冷浸浸的。

　直到回到車中，寒意才一點點從肌膚中拔除。

　“遇到楚寧和是偶然，我代表秦氏集團給青陽中學捐一棟樓，沒想到遇到她。她是楚校長的女兒。”秦長儀開口解釋道。

　盛明昭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她道：“我也沒想到她會變成宋黎的相親對象。”

　“這段時間回容城的故人多了點。”秦長儀不緊不慢地開口，她目光直視前方的道路，像是無意間提起此事。

　盛明昭下意識回復道：“有麽？還有誰回來了？”她想不起過去的很多事情了，那一張張臉在腦海中變成了符號，最後留下的只有秦長儀多年不變的面龐。秦長儀那會兒有好友麽？她想不起了，反正結婚後極少見她與其他人聯系過。

　她的眼中似乎只有工作。

　秦長儀平靜道：“李靜一。”

　盛明昭恍然大悟，她驀地舒了一口氣，長歎道：“原來是她啊，我都快忘記了。”說著又帶著三分委屈地望著秦長儀，問道，“你提這個人做什麽？”

　秦長儀沒有吭聲。

　她提李靜一做什麽呢？無非是試探盛明昭的反應罷了。

　盛明昭沒等到秦長儀開口，她自己腦補了一陣，驀地拉下臉道：“李靜一找你了？”她的語氣低沉，她又帶著點尖銳開口道，“別理她，她精神有點兒問題，以前就喜歡管我的事情，現在還想管，誰給她的臉？”

　秦長儀點了點頭，也琢磨出盛明昭的話外之意，她並不喜歡別人管束著她。

　她是自由的。

　一路再無他言，直到回到家中，盛明昭抱著秦長儀溫好的熱牛奶，凝視著她道：“我有話想要請教你。”她刻意加重了“請教”兩個字的字音。

　秦長儀有些疑惑，她緩聲道：“公司裡的事情？”不然還能有什麽請教她？

　“不是。”盛明昭搖了搖頭，在斟酌如何開口。

　“那是什麽？”秦長儀坐在了盛明昭身側，視線劃過了盛明昭的臉，最後停留在她那不怎麽齊整的手指甲上。

　“私事。”盛明昭悶聲道，她低垂著眼，半晌後才幽幽道，“你想過離婚麽？”

　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事情，只能從宋黎詢問她的話語中扒拉幾個問題出來。

　這句話無疑一個響雷在秦長儀上方炸響。

　她面色驟變，霍地站起身，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打量著盛明昭。

　盛明昭神色如常，沒有開玩笑、生氣的跡象。

　這個問題——

　秦長儀發現自己很抗拒。

　盛明昭也不催著秦長儀回答，她抬著頭對上秦長儀泛著寒光的視線，唇畔還勾起了一抹松快的笑容。

　最後還是秦長儀敗下陣來，她別開了眼，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聲線平穩道：“沒想過。”

　盛明昭點了點頭道：“嗯。”片刻後，她又問道，“我的身上有哪些優點。”

　話題跳躍一如既往，秦長儀還是一呆。

　她挪動著腳步，坐回了盛明昭的身側，雙膝並攏，雙手交疊在一起。

　像打報告似的，她開口道：“很多，心靈手巧、蘭心蕙質、睿敏精密……”

　盛明昭一聽這念詞典似的行為，有些無語，她不由得出聲打斷了秦長儀。

　她一側身，下巴壓在了秦長儀的肩上，手攬住了她的腰。規規矩矩，並沒有過火的動作。

　秦長儀不自然地扭動一陣，片刻後抿著唇問道：“你為什麽——”

　“還有最後一個。”盛明昭抱著秦長儀，附在了她的耳畔道，“如果我背叛了你，你會怎麽樣？寬容大度地放過我？”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可內容卻極為殘忍，像極了惡魔的召喚。

　秦長儀瞳孔驟然一縮，好半會兒才從盛明昭這句話中恢復了過來。

　她的情感儼然壓過了理智。

　她並不願意去想這種可能，可這是盛明昭問出來的話。

　許久之後，她才反問道：“你會放過我嗎？”

　盛明昭松開了秦長儀，她仰靠在沙發上，笑得開懷肆意。

　“這是宋黎問的。”

　盛明昭飛快把這個鍋甩了出去。

　話這麽說也沒有錯。

　“宋小姐麽？”秦長儀眸光暗了暗，她壓了壓太陽穴，伸手指著盛明昭的心頭，低聲道：“這種問題，有時候很傷人。”她的聲音太輕了，眨眼間就消散了。她就那麽望著盛明昭，眼睫披垂，似有無限的委屈。

　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根刺扎入心尖。

　盛明昭先是愕然，繼而是愧疚，她開口道：“對不起。”

　“我原諒你。”秦長儀輕笑道。

　盛明昭抱著雙臂，她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秦長儀。

　秦長儀變了。

　秦長儀確實變了。

　她對上了盛明昭的視線，薄唇緊抿。她腦海中反覆回想著她的問話，宛如一場風暴。燈下的人肆意張揚，明豔如月珠。那場風暴不知何時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零碎的旖旎片段，如一場過後即忘的夢。她忽然湊近了盛明昭伸手抱住她，右手則是撫摸著她的頭髮慢慢地下滑。

　盛明昭半躺著，任由秦長儀動作。

　她的眉眼染上了薄薄的緋意。

　她只聽見秦長儀說了兩句話：

　“你沒有剪指甲。”

　“我學會了。”

　屋外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寒雨，風聲、林葉聲，如一支纏綿悱惻的交響曲。

　盛明昭抓著秦長儀的手，視線掠到那滾在地上的牛奶瓶上，旋即又收了回來。

　一定是哪句話刺激到秦長儀了，她心中十分篤定。

　她忽然輕輕地笑了。

　秦長儀定定地望著盛明昭，她啞著嗓子問道：“你笑什麽？”她不再是躺在身下一臉懵懂的小可憐，她帶著幾分銳意和攻擊性。

　這樣才是真實的秦長儀啊，怎麽可能是個徹頭徹尾的軟0。

　盛明昭伸手撫了撫秦長儀的臉。

　她緩和了許久，才從那場幻夢中恢復過來。

　紅唇濕潤，眸光如瀲灩秋波。

　她笑道：“我沒想到會在沙發上檢驗你的學習成果。”

　秦長儀望著滿地狼藉，她的面色更紅了，她閉了閉眼，壓在盛明昭鎖骨上，帶著幾分羞意道：“抱歉。”

　“不用道歉。”盛明昭的手沿著脊椎往下滑，她道，“書房、廚房、陽台，我想你都可以接受了。”

　她沒等到秦長儀的回應也是在意料之中，察覺到手下的身軀驀地一顫。

　這無聲的抗拒——

　好吧，秦長1可能會是她的一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