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霏霏， 薄薄的寒意順著毛衣領子鑽入，緊緊貼著肌膚流竄。

　盛明昭被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哆嗦， 恨不得將腦袋縮入毛衣領子中。看到了隻穿一件乳白色單薄毛衣的秦長儀， 盛明昭低聲問道：“不冷嗎？”昨天折騰了一宿，她有點兒感冒了， 說話時帶著濃厚的鼻音。

　秦長儀擔憂地望著她， 低聲道：“不冷。”頓了頓又道，“要讓醫生上門嗎？”

　“不用了，哪有那麽脆弱？”盛明昭有些鼻塞， 她打了個噴嚏， 又小聲抱怨道，“這種天氣，是個人都不願意上班。”她又有些羨慕那些聚在一起喝下午茶的富太太了。

　秦長儀聞言輕歎了一口氣， 她只是擰著眉望著盛明昭，柔聲道：“有事情打電話給我。”

　“嗯。”盛明昭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她斜了秦長儀一眼，催促道，“快去開車。”滴滴答答的雨， 已經下了一整夜，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

　下雨天路上有些擁堵， 秦長儀先將盛明昭送到，再前往公司。一向守時的她竟然遲到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留下了一串篤篤的聲音， 她的速度快得就像一陣風，眨眼便消失在眾人面前。

　王照克制著想要尖叫的欲望，緊繃著臉，視線停留在文件上， 右手則是在手機屏幕上劈裡啪啦一陣。

　【秦總竟然遲到了！我贏了！！！】

　連續幾個感歎號表達她內心的情緒。

　八卦小群很快就活躍起來。

　【什麽鬼？】

　【大早上的就抽風了？】

　【滾滾滾，你才羊癲瘋！我是說一向自律的秦總竟然遲到了，她一定是被盛大小姐收拾了！】

　【？？？你不是秦攻黨？怎麽回事？】

　【啊，我看了直播倒戈了。】

　……

　王照這麽說也是有緣由的。

　昨天晚上她正準備入睡，被公關部的一個電話給嚇走了瞌睡蟲。原來她們秦總又一次上熱搜了，這次是個不知名的媒體，王照趕緊安排撤熱搜。她給秦長儀打電話，但是一直沒有人接——她只能猜測，盛大小姐也看到熱搜上的內容了。

　#煌悅秦總與一女子出入酒吧，疑似新歡#

　這樣的標題……任誰看了都一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一起出入酒吧就是新歡了？標準這麽低？那一起出入公司算不算？算的話，整個煌悅都是秦總的后宮了。她大概地掃了幾眼評論，想法也都跟她一致，偶爾有幾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點進主頁一看，都是職業的黑子了。

　當然，等盛大小姐看到這條消息，未必是網友們這個反應了。

　王照心中正想著事情，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裡頭傳來了一個男聲，自稱是某某媒體的總編。

　“冒昧打擾了，抱歉。昨天的不實消息已經讓小編刪除，是個不懂事的實習生乾的。請代我向秦總轉達。”主編直接將鍋甩到了實習生的身上，末了還加了一句，說他們的記者在那裡蹲點是為了拍別人，秦長儀她們入鏡頭只是偶然。

　王照擰了擰眉，作為一個合格的助理，她抱著材料走進辦公室，一板一眼報告工作內容，以及方才的那段通話。

　秦長儀聽了面色驀地一沉，不是為了拍她，那是為了什麽？她第一個想法就是盛明昭，可是仔細一想，立馬否決了這種可能。她找到了相關的照片，她與楚寧和一道出現的場景完整地呈現在鏡頭裡，而離去時候的車也被拍了幾張，就是沒有出現盛明昭的身影。這一段時間，盛明昭顯然也能夠入鏡，很有可能是被他們掐掉了，故意做個似是而非的消息誤導觀眾。

　只要不是盛明昭，秦長儀便松了一口氣。

　王照又道：“那家媒體的主編還想要親自跟您道歉。”

　秦長儀淡淡地掃了王照一眼。

　王照忙又道：“我替您拒絕了。”那主編真的是在想屁吃。爆出這麽個□□，這家媒體顯然是要上黑名單了。

　得閑的時候，秦長儀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盛明昭。

　從昨晚開始，盛明昭就沒有關注網上的消息，聽到了還是有幾分詫異。秦長儀和楚寧和一起，是為了找她跟宋黎，她自然不會因為此事產生誤會，只是那些人蹲點拍誰？盛明昭思忖再三，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選，她回復道：“或許是為了蘇曼。”

　酒吧裡的蘇曼已經陷入了昏迷，如果她被四個男人帶走，傳出來的消息絕對是毀了她這個人。若她仍舊是蘇家正牌大小姐，蘇家或許會幫她擺平，但是現在蘇未然被帶回去了，蘇曼身上有醜聞，很容易就會被那冷血的父子給放棄。

　秦長儀也從盛明昭口中聽到了蘇曼的事情，她蹙了蹙眉，隻覺得背後人手段實在是陰毒，不過她也沒有多想。或許她跟蘇徹有點兒交情，但是遠不及昭昭重要。在她知道蘇家的人有意侵吞盛家的產業時，她便默不作聲地抽身，減少兩家的合作。

　對於蘇曼的事情，兩個人都沒有什麽興趣，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

　秦長儀看著久久沒有動靜的屏幕，她松了松毛衣的領子，眉頭微蹙。

　簽字筆在紙上劃過，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劃痕。她的眉頭擰得更緊，反手將筆往桌上一拍，隨手拿過了一本書翻看。她的動作不同於以往的輕柔，甚至有點兒粗暴，那一疊書立馬被她撞亂了。秦長儀按了按太陽穴，輕歎了一口氣，又認命地開始整理。

　盛明昭並不知道秦長儀的心思，文件被推到了一邊，她的視線停留在一張張旗袍的照片上，偶爾才低頭在紙上畫一筆。從校園裡走出來後，她就再也沒有接觸過衣服的設計，尤其是旗袍。在拍真人秀的時候，她腦子中便有了大概的樣式，趁著有靈感，趕忙將圖紙畫出來。

　據宋黎所說，這些都是她出賣自己換來的照片，她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盛明昭選擇的大方端莊的雙襟，原定的水滴領也被她修改了，在眾多的紋樣裡，她最終選擇了竹紋，雖說百鳥朝鳳跟簪子上的有鳳來儀更配，但她總覺得花哨。倒是翠竹更能貼合秦長儀的氣質。畫完草圖後，她拍了一張照片發給秦長儀，問道：“怎麽樣？好看嗎？”

　秦長儀在看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間便撿起了手機，她手指摩挲著屏幕，半晌後才回復道：“很好。”發完這條消息後，她轉身跟王照吩咐了一句，“不用定製旗袍了。”

　王照一愣神，點了點頭。

　她實在是想象不出秦總穿旗袍的模樣，之前接過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是雲裡霧裡的。

　現在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秦總還是正常的。

　得到了秦長儀的答覆，盛明昭便開始著手準備了。

　宋黎知曉這件事情後，便將楚寧和給推了出來——作為一個旗袍愛好者，當然認識不少相關的人。她收藏的旗袍質量都是頂尖的。楚寧和也很痛快，知道這件事情後，立馬給盛明昭介紹了一個專門設計製造旗袍團隊，在他們那小眾的圈子裡極有名氣。

　作為感謝，盛明昭果斷將宋黎賣出去。

　溫溫柔柔的楚小姐，有眼不識秦長儀的美，大概是她的情人眼裡只有宋黎這麽個西施吧。

　時間在忙碌中流逝。

　寒氣漸漸加重，兩側的樹木光禿禿的，直衝低沉壓抑的天際。

　枯葉在地面上打轉，最後在行人的腳下發出吱呀一聲脆響。

　十二月三日，蘇俊五十五歲大壽。

　容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收到了請帖。原本只是在圈子裡流傳的事情，很快就要被拿到了台面上。

　自從成為蘇家的小公主後，蘇未然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出現在大眾的跟前了。她像是被遺忘了一般，一茬又一茬新人如同浪潮一般，將她的名字淹沒。

　“哥哥。”蘇未然怯怯地望著蘇徹。她有些擔憂。這段時間她一直跟著蘇夫人應酬學習禮儀，可是有的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

　而且蘇家的人似乎不同意她繼續留在娛樂圈，而經紀人陶顏也沒有聯系過她，像是忘記了她這個人。她的微博是團隊管理的，同樣沒點兒聲息，就連《走出傳統》相關的喜事，也沒有轉發動態。她的夢想是當一個演員，她並不想如此被人遺忘。她扯著衣擺，怯怯道，“結束後我可以回去工作嗎？”

　蘇徹望著蘇未然，神情冷峻。片刻後他開口道：“到時候你直接去天虹吧。”

　“什麽？”蘇未然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蘇徹沉聲道：“我跟煌悅那邊已經談妥了，付了解約金，你去天虹，享受最高待遇的合同，不用留在煌悅跟其他藝人爭。”

　蘇未然心中慌亂，她一想到離開煌悅，渾身上下就冷得厲害，這樣她怎麽跟秦長儀近距離接觸？她從母親的口中聽說了，秦長儀並不會出現在豪門太太的聚會上，倒是盛大小姐還有點兒可能。

　蘇徹眸光銳利，不放過蘇未然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動，他道：“爸媽並不希望你進娛樂圈。”蘇父蘇母傳統而又古板，在他們的眼中，娛樂圈裡的人大多是不乾淨的。

　聽了這話，蘇未然立馬陷入了沉默，她不再開口，只是眉眼中還殘余著絲毫委屈。

　蘇徹不再管蘇未然，而是轉身問道：“蘇曼呢？”

　今天是父親的生日，來了很多重要的客人，他不想看到任何丟臉的事情發生。

　“大小姐跟宋黎小姐在一起。”侍者回復道。

　蘇徹的眉頭抖了抖，他不知道蘇曼什麽時候跟宋黎要好了，在他的記憶中，蘇曼數起討厭的人，總會有一個宋黎。他有些不放心，快步地離開了房間。

　宋黎並不想跟蘇曼交朋友。

　她在大廳中尋找熟悉的身影，但是一個個的，都沒有到來。

　聽著耳畔喋喋不休的說話聲，宋黎轉過身，正色道：“你以前說過我很多壞話。”

　蘇曼一怔，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她握了握拳，眸中劃過了一抹不堪，她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宋黎：“……”

　她知道蘇曼是因為酒吧的事情黏上她的，可也沒必要這樣，換成任何一個人，她都會站出來的。

　這跟道德有關，跟是不是討厭的人無關。

　宋黎看著身後的小尾巴，她誠懇道：“其實是盛大小姐救了你。”

　蘇曼點頭道：“我知道。”但是她根本靠近不了盛大小姐。

　宋黎：“……”她左右張望了一陣，見無人注意到她們，她直接拉著蘇曼去了陽台，望著蘇曼臉上的笑容，她沉聲開口道，“我不關心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我明確地告訴你，蘇大小姐，我們不可能是朋友。”她看到了蘇曼眼中劃過的難堪，面色更加凝重，“你跟蘇未然的競爭我並不關心，我或者昭昭，都不可能成為你的踏腳石。不是蘇家親生的，你難道就活不下去了麽？”

　蘇曼面色煞白，有一絲被戳破心思的難堪。她抿了抿唇，朝著宋黎說了一聲“抱歉”，轉身就跑。

　宋黎松了一口氣。

　陽台上的風吹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忙緊了緊領子，快步朝著屋內走去。

　而另一邊，蘇徹見到蘇曼和宋黎一前一後走出來，他眉頭一擰，眸中閃著精光。

　宋黎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經過那一處，她意興闌珊，並沒有跟人說話的心思。

　直到接到了盛明昭“我到了”的消息，她的面上才浮現一抹笑意，快速地站起身。

　秦家和盛家除了這兩人，並沒有其他人來。

　蘇家明明給秦家老宅也遞了請帖，可是不見人影，他的面上有些掛不住。飛快地調整了神情，他樂呵呵地迎上了說了幾句話，便將長子蘇徹推出去，讓他來接待。

　“秦總，盛大——盛總。”蘇徹說了一半才改口。

　秦長儀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蘇徹，她淡淡地頷首，客氣道：“客人這麽多，蘇總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蘇俊眸光一閃，他原本想要推阻，等到他視線落在最新進來的一個樂呵呵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的面色頓時一變，神態中多了幾分恭敬和小心。他不再管秦長儀二人，大步朝著那中年男人走去。

　盛明昭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蘇大少也會低頭？”

　秦長儀眨了眨眼，湊到盛明昭耳畔低聲道：“大人物身邊的，跟蘇家拍下的那塊地有關。”

　盛明昭聽了這話就明白過來了，她勾了勾唇笑意盎然。

　那塊蘇家斥巨資從盛家手裡搶走的地皮，樓盤已經開始動工了，合約都簽了不少，沉下去的可是幾個億的成本。

　但是很明顯，弊端浮現了。

　換了領導，上面的也看中了這塊地，他們也不管企業的資金鏈，隻按照正常價格來議。可蘇家投了大筆的錢，扔不扔都是虧，那塊地很明顯成了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