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姒愣了愣,又很快自覺的解開了安全帶。剛打開車門,程錦之便探身過去,將車門狠狠地合上。
“我有叫你下去嗎?”活了四十多歲,自己說出來的話,自己都覺得有點無理取鬧。
容姒似乎習慣了程錦之跋扈無理的樣子,也不出聲。
“說話。”
“你讓我說什麽?”容姒抬起眼瞼,仍然很淡定。
讓容姒說什麽?程錦之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你不許悶聲不吭。”
“悶聲不吭,還不知道肚子裡打什麽小算盤。”程錦之是怕了容姒,就憑容姒的能力,還指不定哪天給她來一個迎頭痛擊。如果這個人不是容姒,程錦之大概想抱對方大腿,可這個人偏偏是容姒。容姒是誰?她一直以來的死對頭,雖然對方成名以後,並沒有拿她當作一回事。
路上遇到紅燈,車停了下來,人也冷靜了許多。“你不是想要戲嗎?你不是挺能忍的嗎?”
“我不是神。”
容姒這一句話,也讓程錦之側了側頭。她看著容姒的側臉,容姒低了低眼瞼,羽毛般細密的睫毛輕點。這讓程錦之意識到,這時候的容姒只是一個失去雙親要還債還要撫養弟弟的女孩。
“綠燈了。”容姒也沒有看程錦之,看了前面的綠燈跳閃,便提醒了一句。
程錦之別扭地轉過了臉,她放下手刹,隨著車流也駛了出去。
到了家,程錦之張了張口,容姒看了她一眼。“你晚上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我讓阿威去安排。”
“隨便吃點吧,不要太多。”
“好。”
容姒拉開了車門,程錦之想了想臉上還有點別扭,又拉住對方的袖子,接而握住了對方的手腕。“對……”
對不起。
破產之後,這三個字程錦之沒有少說。
容姒轉頭看著程錦之,看著程錦之欲言又止的模樣。“說不出,就別為難自己了。”
“我知道和我拍戲,是我為難你了。”
“其實冷靜下來,是我自己露怯了,怪不得你。”
現在的容姒應該才十幾歲吧?令人發指的冷靜。
剛下車,阿威便迎了上來,見了容姒還有點尷尬,趕緊提醒容姒身後的程錦之。“老板,人來了。”
人?什麽人?程錦之似乎沒懂阿威的意思。等走到門口,才知道阿威指的是誰了。
門口站著一人,一襲紅色長裙,顯然是從哪個頒獎禮上下來的。踩著十五厘米的細高跟,背脊繃直,見到程錦之滿臉輕松地走了過來,手裡還端莊的拿著一個粉色的手包。
見到容姒也絲毫不詫異,在她心裡就沒把任何人當作勁敵。她抬手摟著程錦之的後頸。“還生氣?”
破產之後,高禕只是和她保持著或多或少的聯系,或者說床伴的聯系。高禕只是拿她當作那種十八線的野模。徹底決裂是在那次入獄,有記者采訪高禕,問高禕對程錦之吸毒怎麽看。
“希望她能夠振作起來。”高禕說了這麽一句,完全是坐實了大家的猜測。
查證以後,程錦之被放了出來。高禕和她解釋,說是讚助商準備的台詞,那時候有新戲,那部新戲是她的翻身仗,她不能輸。
程錦之別開了臉,拉住了徑直走開的容姒。“去哪裡?”
“我回臥室。”
“嗯……”程錦之握著容姒的手,她的手指有些發顫。
容姒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她將程錦之的手收了回來,直接把程錦之從高禕跟前帶到了自己的身旁。她抬頭看著高禕,高禕穿著高跟鞋,比容姒要高出很多。
“錦之,這誰啊。”高禕眯著眼睛,這才真正地瞧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之前程錦之接觸小姑娘,高禕就聽到了消息,只是手頭忙,也讓程錦之去撒撒氣。
高禕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她自覺自己嚴肅起來,氣場還是有的,可見面前的小姑娘巋然不動,目光很沉靜看不出絲毫的慌亂。
高禕感覺自己被對方調動得有點劍拔弩張了。
“我……”總不能說是她包養了容姒吧。“我女朋友。”
“女朋友”這個詞很自然地蹦了出來,容姒偏頭看了程錦之一眼。
“現在也輪不上你問。”程錦之說道,緩了一口氣,也總算硬氣了一點。剛才面對高禕的慌亂,就當是舊人重逢的失措吧。
高禕剛要說點什麽,她的手機鈴聲便響了。
一通不到一分鍾的電話。高禕從手包裡拿出了口罩以及一個包裝漂亮的小盒子,她把小盒子塞進程錦之的手裡,又戴上了口罩。她的臉很小,口罩快把她整張臉都給包住了。“錦之,你現在生氣,等你氣消了我再來。”
很快,高禕匆匆地走掉了,估計是經紀人的電話,怕娛記過來抓拍。
等高禕走了,程錦之才算松了一口氣。她把手裡的盒子扔給了阿威。“給你老婆。”
“謝謝老板。”
程錦之讓阿威安排了晚餐,容姒沒有什麽胃口,吃了兩口便用紙巾抿了抿嘴。她拿著手邊的筷子,給程錦之布了布菜。
“你吃你的。”
“我吃飽了。”
“你累了嗎?上去歇會吧。”
這時候,容姒背脊一僵,她點了點頭便上去了。
程錦之泡了泡澡,好久都沒泡得這麽舒服了。她泡在浴缸裡昏昏欲睡,隨意地抓起了手邊的雜志,是容姒訂的月刊,和經濟金融有關的。程錦之之前也接拍過重生劇,只是劇本比較雷而已。主角回到過去,無一例外的是開了天眼的掛。程錦之抓耳撓腮地看了看經濟學刊,看不懂,鬼知道她這二十年怎麽過來的。這二十年總有經濟大事件,股市大震蕩吧?程錦之回想了一下,她破產之前,資產有經理人打理,破產之後,沒錢更別說關注這些了。平時她接觸的也是些混吃等死的,破產之後,就直接掉到“貧下農”那個檔位了。
怎麽才能讓家裡不破產?
“喂,爸你……”果然,父親仍然在外邊花天酒地。程錦之偏了偏頭,離手機離了幾公分,“你去哪了?吵死了,你出來一下。”
“我談生意呢。”父親嘟嘟囔囔說著話,似乎在被人喂酒。
她家破產,也不是被人陷害或者什麽,就是後面父親不爭氣了。“爸,我手裡有部戲。”
“拍啊,只要你開心就好。”父親說這句話還是挺誠懇的。
家裡連帶祖上的產業,也不算父親敗光,是她和父親一起敗光的,只是有母親在打理,打理到後面,潰爛的傷口自內向外的爆發了。沒辦法了,只能宣布破產及時止損了。
現在,正是公司的黃金時期,父親花天酒地的毛病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的。“周末你有時間嗎?”
“周末我要問問秘書……”
“哪個秘書?”
“新來的,姓孫。”
孫秘書,程錦之當然有印象,這個秘書害得她爸媽差點離婚。“我不喜歡她,換掉。”
“換誰?”
“我明天來公司看看。”
父親笑了幾聲。“來公司?好好,你來公司吧。”
程錦之經常說要去公司看看,臨末又說有事了不想去了,一年去不了幾回。她父親估計是在笑她。“反正我不管,你周末要騰出空來,我們去奶奶那裡聚餐。”
“嗯?奶奶怎麽了?”
“沒怎麽,我就是想奶奶,想去看看她。”今年,奶奶搬去了山頂的寺廟,說家裡這幾年財運太衝,擋了太多人會積惡,她要為全家人吃齋念佛。怎麽勸也勸不下來,家裡隻好給她重新翻修了一下寺廟,讓她不至於太辛苦。
“那我肯定要騰出空,難得你這麽孝順。”
“你別在外邊玩了,談完生意就回去。”程錦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過了十二點,我給媽打電話,問你在不在家。”
“好好,難得女兒這麽關心我。”
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程錦之摘掉了自己臉上的面膜,拍了拍臉。重生,不不,是重新回到有錢人的感覺真好。程錦之裸著身子,從浴缸裡走了出來,她拿起白色浴袍,隨意地裹了裹。從浴室回到臥室還要走好幾步,太美妙了,終於不用住那種伸不開腿的二三十平米的小租房了。
“阿威,你把高禕的指紋都摘掉,對,我任何的居所,她的一根毛都不能放進來……”
“好的,老板你還有什麽吩咐嗎?”阿威聽了半響,聽筒都沒有聲音。“喂老板?”
“就、就這樣吧。”程錦之結結巴巴地掛掉了電話。
容姒正躺在床上,被子捂得嚴實,只露出了白皙的肩頭。程錦之一進來,她便睜開了眼睛。
程錦之剛朝她走了兩步,容姒便開口了。“等一下。”
“啊?”
“你把燈關了。”容姒咬了咬下唇。
容姒再怎麽冷靜,面對這種事情,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