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姐你不用擔心,程小姐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你能保證嗎?”
醫生有點愣, 他看著面前的容姒。醫生一直覺得容姒的狀態很不對勁。“容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她不會有事的, 對嗎?”容姒嘴唇有些泛白。
“程小姐的求生意志很強。”醫生說道:“比起程小姐, 我更擔心……”
“容小姐你。”醫生頓了頓。容姒當場心力衰竭,搶救回來也只剩下這半口氣。“容小姐, 這段時間你需要靜養。我建議你停止工作, 你的生命體征已經很弱了。這次手術,很大一部分是源於你高強度的工作。”
醫生沒有說明的一點便是容姒的求生意志。容姒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容小姐和程小姐應該是好朋友吧?怎麽兩個人的反差這麽大?
“容小姐?”
容姒抬起頭, 笑了一聲臉上的情緒更顯慘淡了。“沒事就好。”
“不過程小姐的身體還很虛弱,傷口很深。”醫生說道:“正好容小姐你能陪她……”
容姒垂著頭, 整個人非常灰敗。讓醫生咽下了後邊的話。他從未接待過這樣的患者。
“不能再這樣了。”容姒的聲音很輕。
容姒道了謝,起了身。容姒似乎不能承受自己的身體,她走了半步便低頭喘了一口氣。醫生又趕緊過來。“容小姐,你等等, 我讓護士送你回去。”
“不用。苟小姐在外面等我, 我直接去程小姐的病房。”
“好。有苟小姐, 我就放心多了。”醫生說道。
容姒的步子很慢,拖著自己的身體顯得有些吃力。她垂著頭,聲音有點輕。有點像碎碎念。“可能需要鎮定劑。”
“容小姐?”
“如果程小姐病房有什麽事,還要麻煩你們。”
“容小姐,你是要和程小姐說什麽事情嗎?”醫生說道:“如果是這樣,我們不能讓你見她。這對你對她都是非常危險的。容小姐,你不要拿現在的身體開玩笑。”
容姒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聲。
“我不要聽這些,我那麽痛苦地活過來,不是要聽你說這些……”
“我沒讓你在我和容湛上做出選擇……”
“容姒,你只要離開我,我們就完了……”
狠話過後,又是小聲的示弱。“容姒,你別走。”
背過身的容姒,眼眶猛地一酸。進入病房,見到程錦之她便心軟了。更別說程錦之開口說的這些話。那就不分了,好好待在程錦之的身邊。照顧她,別讓她再受傷。
她該拿這個人怎麽辦,這個人超出她太多的預計了。如果這個人沒有醒來,自己會怎麽樣?這個人已經猜出她的心事,答案呼之欲出的時候,這個人總是想很多辦法轉移話題。如果再留下,她一定會被這個人說服的。
這個人多麽好,怎麽能和她一起承受這些。所有的事情,又回到原點。多麽折磨。沒必要讓對方承受這些。
容姒走出了長廊,長廊有些昏沉潮濕。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容姒擰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扶住了身邊的牆壁。她需要休息一下,保留體力。然後離開這裡。
“容小姐,你怎麽就出院?”接到電話,阿尖便趕了過來。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阿尖轉過頭,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容姒額頭豆大似的汗珠。容姒的衣襟已經濕透了。她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休克。
“換一個醫院,送我過去。”意識不清楚的容姒,喘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交待。“別告訴她。”
容姒的身體太虛弱了,整整搶救了一天。搶救出來,又陷入深度昏迷。
“醫生,這些話是容姒說的?”程父程母看著醫生。程錦之住院沒兩天,程父程母便知道了。
醫生點了點頭,又露出了十分抱歉的神情。“對不起,我沒想到容小姐問這個是為了……”
“嗯我們知道了。”
“程小姐那邊……”
“她現在還沒痊愈,這些話不用對她說。”程母說道。
“容小姐在附近的醫院,她現在……”
“不用管她。”程母的語速很快。醫生的神色有些訝異。程母頓了一下又說道:“容小姐只是錦之的一個普通朋友,對於我們而言,並沒有這麽重要。”
出了門,程父露出了遲疑的神色。“容姒為什麽要問醫生這些?她有其他原因?”
“這不重要。”
“夫人,你是不是從一開始……”程父有些猶豫。“我的意思是說,是不是你給她們的壓力太大了?”
“你難道想讓錦之和容姒過一輩子嗎?”程母說道:“我們沒有做什麽,只是容姒經不住考驗。這對於我們而言,是百年過後的幸事。”
程父愣了一秒,他看著程母。似乎覺得這樣的妻子有些陌生。他一直都以為妻子是喜歡容姒的。“夫人,你不喜歡容姒?”
程母沒有說話,很久才緩緩開口。“容姒在這個時間和錦之說,就是想讓錦之陷入不理智的狀態。也是想我們對她全盤否定。既然她要這麽做,我們便順了她的心意。”
“她是不錯的孩子,只是不適合錦之。錦之和她在一起,只會不停地受委屈。”程母看著程父。“你就當我是自私的吧。錦之是我懷胎十月,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程父馬上露出了愧色。“夫人,你說什麽呢。錦之也是我的孩子,我的感受和你是一樣的。”
程父留了半句,他也是心疼容姒的。這個孩子十幾歲家裡破產,雙親去世。不在任何人身上賦予寄托,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是好事。好壞又是相對的。壞也在這。夫人說得對,這個孩子很好,只是不適合他們的孩子。錦之從小就在他們的關愛甚至溺愛下長大,她需要的是有回應的愛。容姒顯然不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了,明明是這麽優秀的孩子。為什麽就不能……唉……
“姐,你醒了!?”容湛連忙端著水,扶起了容姒。
容姒在車裡吐血,容湛便把她送進了附近的醫院。“我去叫醫生,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小聲。”容姒艱難地呼吸了一口氣。她的耳朵,似乎受不住容湛這麽大分貝的喊叫。
容姒接過了水杯,她抿了一口水,稍稍打濕了慘白的嘴唇。“我睡多久了?”
“姐。”容湛瞪大了眼睛。“你把這個叫睡嗎?你是搶救過來的。”
“你昏迷了兩天。”容湛見容姒沒有說話,又說道:“程錦之氣你了?我去找她。”
“站住。”
“我就知道,肯定是她。”
“回來。你不要再去找她。”
“她拋棄了你。”
“是我。”容姒手指微動,她撐著蒼白的臉。
容姒腦子裡有點混亂,不停地晃程錦之的臉,程錦之的話。分開這些年,她看上去井然有序,只是看上去。有時候,腦子裡會突然蹦出程錦之的哪一句話。現在她腦子裡都是程錦之蒼白的臉,她疼痛地尖叫。“容姒,我恨你。你毀了我。”
“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麽撐過來的嗎?我甚至不能跟父母說,我對你有多麽戀戀不忘。”她的瘋狂。“你看我現在,就像個怪物。別人都知道異形風光,我看異形,就像看自己的傷疤。我在異形裡面暴露了。”
“你看異形,是不是像在看笑話?容姒?”
這個人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說些讓她心口一擰的話。看著程錦之嚎啕的樣子,容姒捂著自己的心口,喉嚨便湧上了腥甜。湧上來,又吃力地咽下去。容姒去扶她,她只是轉過臉。容姒的手,就這麽撲空了。她甚至抓不到她的衣角。
“容姒,我要放過自己了。”容姒失去程錦之了,如此真切。
從十八歲開始的程錦之,到她的二十七歲,她們結束了。
“我不信,你總這樣說,肯定是她,她那麽衝動……”容湛說道。
容姒抬頭看著容湛,神情極其認真。“現在你也成年了,可以考慮很多事情。不用我再操心了。”
“姐,你別說這種話。”容湛說道:“我錯了,我不去找程錦之了。”
容姒看著容湛的臉,容湛的臉已經脫去了稚氣。她的神思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十三四歲的容湛。容湛凝著淚水,他的臉蛋上都是淚痕。“姐,我叫爸媽,爸媽不理我。我好害怕,姐,你不會不理我吧?”
“姐,你不說話,我有點害怕。”容湛看著一言不發的容姒。
“是我。”
“姐?”
容姒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了。沒有人要她承受這些。外面的陽光透了進來,她的神思有些恍惚。那大概是很久之前,她見過程錦之。程錦之還在念女校,她把校裙剪短了,還拆了學姐的線頭。學校讓她頂本校風校紀罰站。
“看,我們學校的‘風景線’。”指導老師把程錦之指給她看。
程錦之看上去有點開心,仿佛罰站是件風光的事。容姒隨指導老師走過,她回頭看了程錦之一眼。程錦之沒有看到她。
破產最大的窘境,便是她的這副皮囊。導演挨得很近,劇組其他人只是交換著曖昧的目光。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這些人在試探她的底線。一般的女演員可以表現出不悅和反感。容姒的神色很平靜,她用手背蹭著自己耳鬢的汗珠。這樣的拉開距離沒有用,導演的手似乎要搭上來了。
“在拍戲啊?”非常清亮的聲音。
容姒轉頭一看。那個人背著光走來,光和長發非常柔軟的披在肩頭。那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告訴了她名字。
她說她叫程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