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又一個顛簸，把程錦之顛鬱悶了。早在一天前， 她就鬱悶了。如果時間能夠退回到三天前，程錦之絕對會雙臂交叉， 在胸前畫一把大叉。NONONONO！

　“錦之， 你備好課了嗎？”夏柚戴著秀氣的眼鏡，看上去非常斯文。

　程錦之撩了撩頭髮， 張開了手。“我還需要備課嗎？我站在那裡， 可以給他們看一節課。”

　“我就知道你沒備課。給。”夏柚非常貼心，從布包裡又拿出了一份講義。“你等會上課， 注意一點。語氣放柔和一點，別嚇到小朋友了。”

　夏柚又伸手， 扒拉了一下程錦之的臉。“不是讓你別化妝嗎？”

　“我沒化。”

　“你還畫了眼影。”夏柚又摸她的布包了。似乎想找水，把程錦之的妝給卸掉。

　“啊喂我好歹也是女明星，不管有沒有鏡頭，化妝是基本的素養。”程錦之辯駁道。

　“可你是來支教的。”夏柚也是出了名的脾氣好。

　支教這兩個字， 又是一記暴擊。程錦之有點胸悶了。去年拍完《異形》， 自己入戲， 折騰了很久才從戲裡出來。可能是山上待久了，夏柚說要去支教，自己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夏柚問她的時候，她還覺得新鮮。而且她也想早點下山。有夏柚陪著，她奶奶肯定放心。她一跟奶奶說，自己幡然醒悟，要報答社會，要去貢獻自己微薄力量的時候。她奶奶還特高興，當天就放她下山了。

　早知道是這種情況，她就老老實實待在山上，陪著奶奶，看著光禿禿的山了。

　真的很尷尬誒。她一上學插科打諢，考試靠運氣的，要來教小朋友。程錦之以為夏柚和她開玩笑，沒想到夏柚真讓她教小朋友。昨天她就和夏柚說了，非常誠摯地把自己貶低了一通，說不想誤人子弟。沒想到夏柚反將了她一下，說她知錯就改來得及。

　“錦之，你看著那些水靈靈的目光，不覺得非常純淨嗎？”夏柚和她說道。

　她一進教室，小朋友們便齊刷刷地抬頭了。這滿足了程錦之作為一線女星的虛榮感。程錦之從來沒有教過課，對課堂的時間把握得不是很好。課堂還沒到一半，程錦之便講完了。小朋友們看著她，她也看著小朋友們。乾瞪眼。

　“同學們，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程錦之又開口了。

　課堂一陣陷入了死寂。

　……好尷尬。是她太久沒有和小孩子說話了嗎？她一直覺得小孩子都很吵來著。她還怕小孩太吵，她鎮不住場子。所以從進來開始，程錦之還控制著自己的微笑。生怕笑得太親民，讓學生們覺得她這個老師脾氣很好。然後肆無忌憚起來。

　“你們班長是誰？”按理說，班幹部應該是班上最踴躍的。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統一地看向了後邊，後邊坐著一個弱小的小女生。小女生非常弱氣地舉起了手。“老、老師，我是班長。”

　小班長說話都有些結巴。

　“班長，你把班上同學的座次表給我。”

　小班長似乎早就準備好了，剛把座次表遞給程錦之，程錦之還沒有表達善意的微笑，這個小班長又“唰”地一下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班長，你們是不是怕我啊？”程錦之撩了撩自己的頭髮。

　“不、不是。”

　“那是什麽？”

　班上有了細碎的聲音，好幾個同學都臉紅了。“因為，老師長得太好看了。”

　程錦之本來還以為是自己化了點妝，看上去凶了。沒想到學生們來這麽一句，程錦之有點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表揚。雖然學生們看上去傻了點，但是眼光還是不錯的。

　吃飯的時候，程錦之又拿走了夏柚的飯碗。夏柚便抬起了頭。“怎麽了？”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程錦之撓了撓自己的手臂。明明穿著長衫，還是被蟲子咬了。都不知道是什麽蟲子。

　“你上午不是還被學生們誇了？”夏柚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隔壁，都聽到你的笑聲了。”

　“……電視台什麽時候來？我讓DC催催？”

　“我又不是來作秀的。”夏柚說道。

　夏柚又和程錦之說道：“比起我，我感覺你更需要這個支教。你不是在‘吸毒’嗎？這正好給外界傳達你在‘洗心革面’。”

　“洗什麽心革什麽面。”程錦之翻了個白眼。

　去年拍完《異形》，她之前的吸毒傳聞便挖了出來。公司早期的律師函，在當時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到了後面，特別是在她休養的這幾個月，傳聞似乎有了抗藥性，開始瘋了一樣傳播起來。盡管公司辟了謠，但在觀眾間仿佛達成了什麽默契的共識。程錦之就是吸毒了，這幾個月就是去戒毒了。

　直到今年五月份，《異形》參選華納電影節。粉絲也用這個力證程錦之沒有吸毒，如果程錦之吸毒了，就通不過國內的審查。又有反駁的說，這是華納電影節為了爭取中國市場。現在國內拿得出的女星，入圍了兩次華納的程錦之算是一個了。不管粉絲說什麽，都會被其他好事的觀眾貼上腦殘的標簽。第一句就上來一個不存在的例證。“寡廉鮮恥，她都吸毒了，你粉她什麽？”

　有幾個激進的年輕粉絲，或許是黑粉也回復道：“她吸毒，我也喜歡她。”

　如果一個明星，持續低迷，也是非常消耗粉絲的。程錦之被吸毒的這幾個月，陸陸續續也有人脫粉了。

　當程錦之再次入圍華納的最佳女主時，又把國內的頭條霸佔了兩天。不少人大呼“心疼程錦之”。現在程錦之的落選，儼然變成了一個梗。《異形》因為題材的原因，還沒有在國內鋪開院線。很多人對它的了解只是程錦之的吸毒新聞。

　頒獎禮那天，程錦之還在山包裡帶孩子。DC作為經紀人，代程錦之出席了。今年的華納電影節，只有《異形》一部影片當選了。《異形》入圍了“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劇情片”三項大獎。這對於華語電影而言，是十分罕見的。國內媒體早就幾天前，就對程錦之的行蹤諸多揣測了。媒體認為《異形》在棄車保帥。片方減少程錦之的曝光率，以換取國內審查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媒體這樣仿佛要坐實程錦之的“吸毒醜聞”。

　然而令所有媒體都沒想到的是，在華納電影節的頒獎禮上，當主持人念出熟悉的中文名字時。

　“本屆最佳女主演，《異形》，程錦之。”

　現場的氣氛停滯了兩秒。主持人也打趣地說道：“今天很多人要賠錢了。”

　這種大型的頒獎禮，很多賭場都會有專門的押注活動。

　這時候又有人上台了，和主持人說了一句什麽。主持人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嘴上還是帶著笑。看來對於嘉賓的缺席已經處變不驚了。“下面讓我們有請程小姐的經紀人，DC先生上台領獎。大家請看大屏幕，我們已經取得與程小姐的聯系了。”

　DC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是真的。他轉頭看著沈荃導演，沈荃又露出了他招牌的微笑。笑比哭還瘮人。“我說過，只要程小姐聽我的安排，我會幫她拿到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謝謝沈導。”這位沈荃導演，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的話，要別人說出來，那肯定是尬到不行。偏偏他說出來，意外的有點像他能說出來的話。

　DC上台拿了獎，又和主辦方握了手。

　“程小姐現在在貧困地區做慈善活動，程小姐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中國演員。”主持人在一旁解釋地說道。

　很快便連線上了程錦之，大屏幕前的程錦之招了招手。她的衣服非常簡單。主持人和程錦之聊了幾句，活躍了一下現場的氣氛。程錦之也算電影節的“老朋友”了。活躍了氣氛，主持人便留出時間，讓程錦之做感謝致辭了。程錦之的謝詞非常簡短。前面是感謝父母的支持，感謝劇組的工作人員，還有感謝陪伴自己的粉絲們。“現在我在的地方，大家也看到了。這是整個村落唯一的通訊地點。村子裡的人們，憑借這個唯一的通訊地點與外界進行溝通。這是我們現代科技文明無法想象到的。我們總是注重科技文明的高度，對，這個確實很重要。可是與此同時，我們是不是應該注意到它真正的含義。科技不應該是國家間地區間的爭相壁壘，而應該是造福於當代生活的人們，在這個國家在這個地區的人們……”

　說到最後，程錦之又拿科技和《異形》掛了鉤，宣傳了一下《異形》。

　掛了視頻後，程錦之又看到了後頭拿著木盆的夏柚。“國際嗎？”

　“非常國際。”

　“漂亮嗎？”

　夏柚尖叫了一聲，丟掉了木盆，摟住了瘦削的程錦之。“我快迷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