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之的意識有些昏昏沉沉。她感覺自己陷入了混沌中，睜不開眼睛， 整個人都非常疲乏。很快，她臉上感覺到了輕撫。那是一隻非常柔軟的手， 在輕輕地撩著她額前的頭髮。觸感是熟悉的， 讓她想起還在和那個人戀愛的時候，那個人也是這般溫柔地理著她的頭髮。

　“我捉到你了。”程錦之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當初的她睜開了眼睛， 捉住了那個人的手碗。在夢中，那個人的容顏是模糊的。程錦之只看得到她唇角微微揚起， 對，就是這樣的笑。那個人的手又在她臉上刮了一下。“你捉到我了。”

　程錦之將那個人壓在了身下， 那個人也非常配合她。程錦之將自己的長發撩到耳後，將那人的手壓在枕頭上，額頭抵著對方的額頭。“你把我弄醒了，我要怎麽辦你呢。”

　對方便露出求饒的神情， 她輕輕啄了程錦之的唇角。久違的觸感。聲音也非常溫柔。“我晚上還有會議。”

　多麽美好的回憶， 她能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那時候的心情多麽相似， 就像那個人睡覺，她也會輕輕捏對方的臉頰。那個人的脾氣總是很好，即便自己把她弄醒，她也不惱，只是閉著眼睛，唇角微微地揚起。

　“你在裝睡嗎？”程錦之撐著腦袋，手指點了點那個人的鼻尖。

　程錦之湊近，似乎想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夢中的樣子，為什麽這麽模糊。

　程錦之手指微動，握住了輕撫她臉頰的手。程錦之睜開了眼睛，從混沌中惺忪地醒來。

　“錦之，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夏柚的聲音。夏柚的聲音也很溫柔，卻還是讓程錦之失落再失落。

　她那麽想看清楚的人，她想用力看清的人，從來不會在夢外出現。“幾點了？”

　程錦之的聲音很沙啞。“我睡多久了？”

　“現在是下午，你昏睡一天了。”夏柚說道。夏柚拿起了手邊的水杯，她慢慢地扶起程錦之，喂程錦之喝了一口水。程錦之實在沒有力氣，含在口裡的水，只能一點一點地咽下。

　程錦之現在只是待在賓館裡，她看著自己手邊吊著的葡萄糖吊瓶。“還有誰來過？”

　“醫生來過。”夏柚說道：“他說你的身體很虛弱，建議停拍休息兩天。”

　夏柚絮絮叨叨地說著：“許導也來過了。他聽說劇組出事，就趕了過來。他安撫劇組的演員，做了一些賠償。有幾個演員已經出組了。我和許導說了你的情況，他同意你休息兩天。我請了兩天的假，這兩天我陪你。你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訴我。”

　“我是要死了嗎？什麽想吃的想玩的告訴你。想吃的，我會自己吃。想玩的，我會自己去找。”程錦之虛弱地說道：“你啊，別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裡跑。我怕你家付總殺過來，找我要人。”

　夏柚抹了一下眼角，輕輕推了一下程錦之。“死鬼，你都這樣了，還開我和阿笙的玩笑。”

　“反正這兩天，我就待你這了。你趕我，我就在你門口打地鋪。”夏柚說道。夏柚是怕一轉背，程錦之又溜回劇組拍戲了。

　程錦之歎了一口氣，又看著夏柚。“患難見真情，你說我心眼怎麽這麽死呢。要是早一天看到你，早一天把你辦了。還有付千笙什麽事。夏柚，你看我現在幡然醒悟，還來得及嗎？”

　“行啊。”夏柚說道：“那以後辦事，是你辦還是我辦啊？”

　“你啊。”程錦之還不忘嫌累。

　“那完了，我們都躺著。”

　“我來啊。”這時候苟羽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苟羽一說話，夏柚便去剝橘子了。程錦之也窩回自己的被子了。兩人似乎沒有聽見苟羽的話。

　“嘿，你們剛才在說什麽？我說我來，你們怎麽就這個德性了。”苟羽就是一愛湊熱鬧的。苟羽難得捧著水果籃，放在了程錦之的床頭。“這是傅辛白給你的。”

　“我說你捧著水果籃，還當你身邊到底是有個貼心的人了。”夏柚翻了個白眼。“你就不會說，你們一起的啊。”

　“她是她，我是我，什麽一起。”苟羽張手，從水果籃裡面拿了一個蘋果。瞅著要往嘴裡塞了，又被夏柚拿了過去。“都沒洗，還能不能講衛生了？”

　“你怎麽確定水就是乾淨的。”苟羽強詞奪理道：“水是循環再利用，誰知道它之前經歷過什麽？”

　“喂，你們能不能尊重一個希望安靜的病人？”程錦之開口了。

　苟羽便撐著腦袋，開始看程錦之了。“程錦之，你的氣色越來越……不好了。你想過立遺囑嗎？”

　“嗯，等我叫一下保安。”

　苟羽嘖了一下，矯揉造作地推了一下程錦之。“死鬼，身體沒見好，脾氣倒是長了不少。”

　程錦之快一個白眼，翻過去了。她閉上眼睛，似乎不想理苟羽了。到後面，苟羽和夏柚也出去了。她們給程錦之留出了休息的空間。等門輕輕地扣上，程錦之又睜開眼睛了，她伸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傷已經好了，摸著還有點疤痕。程錦之的指腹在自己的疤痕上滾動，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她砍傷了對手演員，雖然傷不重，但那一刻她確實想致對方於死地。她想致容姒於死地嗎？她真的想毀掉容姒嗎？

　容姒離開她或許是件好事，她根本是個瘋子。就像對手演員說的那樣，他是那麽的驚恐。程錦之覺得自己的傷疤有些疼了，明明複原了，卻有些撕裂的疼。到現在，程錦之都不知道是容姒害她變成這樣，還是原本，她就是這樣的陰暗。

　程錦之撫摸著自己的臉，剛才的觸感明明很熟悉。她能感覺到容姒，睜開眼卻是夏柚。是她的幻覺嗎？

　休息了兩天，程錦之便回劇組了。這一次回劇組，她能感受到工作人員的情緒變化。在上妝的時候，程錦之只是微微抬眼，化妝師的手腕便顫了一下。“程小姐，有什麽不滿意嗎？”

　“沒有。”盡管程錦之放輕了語氣，化妝師仍然非常緊繃。

　化妝間的燈光比較好，程錦之看得清楚自己的模樣。《異形》拍了半年，她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非常大的改變。難怪上次粉絲過來，都沒有認出她。

　很快，門口多了一個人影。化妝師側過頭，也收了收下巴。“沈導。”

　沈荃進來以後，其他的工作人員也出去了。沈荃的手放在了程錦之的肩膀，他的目光順著程錦之的目光，看著鏡子裡的程錦之。沈荃的神情有些迷戀，似乎在欣賞什麽傑作。“程小姐，你的狀態非常好。”

　“不用在乎他們的情緒。”沈荃的聲音很低沉，他在程錦之的耳邊說道。

　“你做得非常好，就這樣來。”沈荃的身體也不太好，說話的時候，喉嚨裡還夾雜著雜音。他說著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他在使程錦之平靜，在幫程錦之入戲。

　拍的是夜戲，風刮在臉上還有些刺痛。沈荃看著鏡頭前的程錦之，他顯得很興奮。他拿下了自己的帽子，他的臉頰非常紅，寒風磨破了他臉頰上的皮。沈荃的身體也一直不太好，皮膚也養得非常細嫩，不同於一般男人的皮膚。

　程錦之的身上還有腥臭的人血，她走在潮濕陰暗的巷子裡，到了巷口她突然回頭了。她看著鏡頭，突然一笑。拍攝的工作人員有些毛骨悚然了，現在的程錦之，已經徹底與這樣的黑夜融為一體了。

　十一月份的最後一場戲，拍完程錦之便昏倒在了鏡頭面前。沈荃攔住了工作人員，他的神情非常興奮，自己搬著攝影機跑到了程錦之的面前。沈荃的神情非常貪婪，他用鏡頭汲取著程錦之的最後表演。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許則英過來。許則英將沈荃拉走了。

　程錦之仿佛用完她表演生涯的最後一口氣，整個人都陷進了戲裡。之前出戲，對於程錦之來說已經頗為艱難了。現在拍完，程錦之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最後，還是夏柚把她帶回了山上，帶回了程錦之奶奶的住所。

　程錦之回到奶奶住所的那一天，奶奶幾乎是要跪下來的。她雙手捧著最心愛的孫女的臉頰，疼惜地快要掉淚。“回來就好，錦之，你回來就好。”

　拍完以後，程錦之的體重又掉了許多。任何人都能將她一把摟住，她實在太瘦了。程錦之的神情有些木訥，她看著奶奶的神情，幾近無動於衷。她只是垂著頭。

　《異形》殺青以後，各種關於程錦之的消息不脛而走。有劇組的工作人員爆料，爆料程錦之曾在拍戲過程中，砍傷其他演員。程錦之吸毒的新聞，再一次進入大眾的視野。這一次來得非常洶洶，公司的律師函已經阻擋不住了。

　比起入戲，觀眾們更相信演員吸毒產生了幻覺。程錦之這兩個月裡都沒有露面，大家已經默契地認為程錦之是去戒毒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家看上去都很惋惜這個曾經獲得玉蘭獎並兩次入圍華納電影節的一線女星。觀眾的記性多麽不好，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將任何曾經風光的明星拋之腦後。就在觀眾們為新的明星新的小鮮肉狂歡的時候，程錦之的名字又再一次出現在了各大門戶網站的通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