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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七夜》第152章 無奈與妥協
萬物都在進化, 蟲子在進化,如今連泥人也在進化。

 蘇爾還記得第一隻捏出的小人執著於整容,最新的這隻竟然已經學會從自己身上薅羊毛。

 “道具?”

 朱語問完便先一步搖頭否定這個答案, 道具不可能擁有神智。

 不過至少有一個疑問可以得到解答……蘇爾是如何調快塔鍾。

 他本人做不到,泥人反倒正適合。

 思忖間, 蒲團反彈了想要向上爬的不明物體。

 小泥人摔在地上, 周圍多了些泥土渣。

 這一幕卻讓蘇爾目中多存了份希冀,蒲團並未選擇直接滅殺而是驅趕, 證明它也不好判斷。

 “桃花源記……”蘇爾望向外面, 突然能體會到紀珩當初在樹上刻下這幾個字的心情。現在的世界對於人類來說與桃花源無異, 看似美好,可從後人的多重角度來解讀……危機四伏,甚至是個恐怖的地方。

 小泥人沒有那麽多心思, 越挫越勇,嘗試著繼續往上爬。

 蘇爾也不管這蒲團有沒有可能聽懂,張口便道:“它是實打實的一隻小鬼, 體內的陰氣又不源於這個世界。”

 規則要求坐上蒲團的必須是真實的遠方來客,玩家滿足‘來客’的定義, 但不是真實的, 蘇爾甚至不知道自己原來的姓名是什麽,小泥人則完美規避了這點。

 為了得到全部陰氣, 泥人也是拚了命,落地魚躍前滾翻再蹬腿接側手翻, 向外轉體720°精準落於蒲團。

 “……”

 一刹那間朱語甚至忘記去思考它的來歷, 認真詢問:“如何跳過結婚懷孕,直接擁有這樣的一隻小鬼?”

 蘇爾沒回答,注意力集中在蒲團那邊:“還有多久?”

 朱語怔了下, 準備打開平板計時,紀珩已經作出回答:“一分四十秒。”

 蒲團暫時停止攻擊,小泥人盤腿坐在上面,身子一抽一抽的,遠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

 “麻煩照看一下。”說完蘇爾走到院中,在大樹上摸索:“不是這棵。”

 紀珩這時也走了出來:“找樹?”

 蘇爾點頭:“鬼王說你曾在樹上刻字,弄虛裡的自我剖析中也提到了樹。”

 ‘如今院子裡的桃樹就要枯萎了’,他還記得當時心理獨白中有這句話。

 紀珩:“既然提到的是桃樹枯萎而不是桃花敗落,那棵樹大約已經死了。”

 聞言蘇爾在原地站了幾秒,尋思著之前有可能栽種的地點。

 紀珩沉吟分析:“院子朝南,桃樹不適合栽種屋前,可以去後面看看。”

 蘇爾挑眉:“還有這種說法?”

 紀珩點頭,繞往屋後時說:“桃和逃同音,會有忌諱。”

 聯想到對方的經歷,蘇爾歎道:“可惜即便沒種在南邊,從前你依舊是難逃一劫。”

 紀珩笑著附和:“這倒是。”

 他們來到這裡已有一段時間,卻是第一次涉足屋後。雜草叢生,磚牆中間縫隙不少,經歷風霜雨打搖搖欲墜。不遠處有一個木樁,蘇爾快步走過去。

 還沒來得及伸手去刨坑,便被紀珩從身後拉了一下,打趣稱呼他為文學天才:“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該知道這點。”

 蘇爾抬頭看向不結實的牆體,埋頭繼續:“有事你叫我。”

 別得不說,百米衝刺他很優秀。

 “為什麽在意一棵樹?”

 “苟寶菩給過我桃花枝,這個副本的一切都圍繞桃花開展,最好不要放過有關的一切。”

 看他在樹樁周圍挖來挖去,紀珩失笑:“我沒有埋東西的癖好。”

 蘇爾手上動作一滯,遂即擺了擺食指:“其實你挺傷春悲秋的。”

 紀珩怔了下。

 “人在某個領域登峰造極,就容易空虛,你又沒有戀人分享喜悅,豈不只能在院子裡葬花寫日記?”

 “……”

 無奈半蹲下身,紀珩正色道:“空虛不等同於無聊。”

 耳畔的聲音還在繼續,蘇爾不理會專心挖,功夫不負有心人,大約有四十厘米深,手指終於觸碰到光滑的邊緣。他連忙加快速度,沒多久取出一個塵封已久的酒壇。很輕,明顯裡面裝得不是液體,開封後,蘇爾撈起袖子,掏出一些枯萎的爛花瓣還有一個小本子。

 偏過頭:“剛剛你說什麽來著?”

 紀珩這一刻的表情堪稱精彩,精彩到蘇爾遺憾沒有及時拍攝記錄。

 嫌棄地看了眼本子,恰巧風起,花瓣被吹成細碎的粉末糊了他一臉。

 蘇爾好心遞過去一張紙巾,紀珩接過抹了把臉,主動翻閱。裡面記載了人腦移植手術並非一次成功,起初兩次出現了明顯的排異反應,到了第三次才勉強成功。然而後遺症很強烈,術後大腦能正常思考,手卻經常發生輕微的抖動,還會感覺到惡心,無法進食。

 體檢一切正常,醫生給出的建議是轉心理科。

 “醫生是對的。”蘇爾說。

 紀珩有著輕微的潔癖,自己的腦子別人的身體,這種配置對他來說是侮辱。

 日記裡還提到他準備把三百年前的歷史公布於眾,讓人類看清現實,在生死存亡之際不得不接受中樞計劃。

 蘇爾專注文字內容時,紀珩突然開始撕日記。

 雖然困惑,不過蘇爾沒阻止,漸漸地他發現紀珩隻挑了其中幾頁撕開。

 “這幾張要略厚實些。”紀珩解釋了一句,指腹摩擦了下裂開的毛邊,果真有紙張夾層,小心揭開倒出一瓣乾枯的花葉,上面寫著‘2’。

 接下來依次發現四片這樣的花葉,按頁面順序排列是3240。

 蘇爾:“好像是個日期。”

 紀珩笑了下:“也可能是密碼。”

 “喂,你們……”徐洋洋跑出來叫人,看到他們手上拿著東西,後半句話咽下去:“有發現?”

 “一串數字。”

 蘇爾站起身的動作有些猛,眼冒金花:“蒲團遊戲通過沒有?”

 提起這個,徐洋洋神情便有些複雜,拿出用布包好的一團東西,泥人四五分裂,只有頭是完整的。

 “電擊……全部……我的……”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惦記著陰氣。

 蘇爾伸手準備合上它的雙目,泥人死活不肯閉眼。

 “我知道了。”

 可惜在對方眼裡,渣男的信用度為零,要求好處立馬兌付。

 蘇爾看了眼紀珩,後者點點頭,邁步要進屋,臨走前衝徐洋洋挑了下眉毛。本想著留下看看,收到暗示徐洋洋遺憾跟著回屋。

 人都走完了,蘇爾開始重新捏身子灌注陰氣。

 前後屋不過幾丈的距離,路上徐洋洋和紀珩說明情況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

 “妥了,最後十秒鍾蒲團才放了個小殺招,它身子當場崩裂了……”徐洋洋感歎:“鬼的生命力到底比人強,這樣了都沒死。”

 待那兩人進屋,後面的話徹底聽不清,蘇爾動作飛快和泥巴,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時,小泥人猛地睜眼開。

 蘇爾好氣又好笑:“都給你。”

 邊用電擊器過陰氣,邊尋思自己在其他人眼裡究竟是什麽形象,別得不敢說,他答應過的事情絕對會做到。

 “我才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自我讚賞中,裝好小泥人回屋。

 裡面多出一人,是李爍。

 蘇爾眼神閃爍了一下,不動聲色找了個地方站著,過了片刻才說:“現在外面很亂,你應該很忙。”

 李爍:“給陸蘭欣催生的老道士找到了,按照之前說好的,你們要出一份力。”

 “好。”痛快應承後,蘇爾欲言又止地瞄了眼妖僧那邊:“我和大師還有些私密的事情要討論。”

 李爍識趣出門,回車裡等著。

 “市裡的博物館。”李爍走後,妖僧從容站起身收好蒲團:“你們要找的東西在那裡。”

 他給出的提示重新讓玩家看到希望,如無意外,只要去博物館毀掉外星探測器,就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副本。

 “宜早不宜遲,”徐洋洋激動道:“趁寄居者還沒多到不可控,得抓緊趕過去。”

 大家的想法差不多,臨跨出門檻前,蘇爾突然回過頭,妖僧竟在除草。

 察覺到他的視線,妖僧連根拽出:“其實這些野草比我還早便生長在這裡,我覺得礙眼就拔了,可這世上的野草是除不盡的。”

 知道這是在暗指人類和蟲子間的關系,蘇爾沒有立場說太多,最終一言不發離開。

 ·

 玩家陸續走出來,李爍搖下窗戶:“上車。”

 蘇爾:“人太多坐不下,我們騎自行車。”

 趕在被反駁前,一錘定音:“路上還要解決些其他事情。”

 李爍皺了皺眉,沒有強求,望了眼出來關門的人低聲問:“哪裡來的和尚?”

 蘇爾敷衍回應:“一個圈子的。”

 停頓了一下才說:“那老道士如今在哪裡?”

 “市博物館。”

 蘇爾眼神一變,竟和鬼王給出的地方一致。

 確定他不準備上車,李爍便先開車離開:“到了給我打電話。”

 眼看著車子開出好一段距離,徐洋洋走到前面,呵呵一笑:“巧合的概率未免太低。”

 說完望向蘇爾:“你們接觸過,他不是在正規的組織部門工作?”

 蘇爾:“不被寄生的前提下,確實是個好人。”

 這一天全城蟲卵肆虐,誰也無法保證李爍不被寄生。

 “無論如何,博物館都得去一趟。”朱語開好語音導航,已經騎上自行車。

 蘇爾和她想法一致,余光留意到紀珩被茶花公主攔住,猶豫了一下推自行車過去。徐洋洋也準備湊個熱鬧,這時主持人輕飄飄的聲音傳過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徐洋洋訕笑一聲,趕忙騎車離開。

 茶花公主這才開口:“成功通過必死局後有兩種選擇。”

 蘇爾警惕地眯了下眼睛,突然說起這個,八成不懷好意。

 茶花公主微笑地伸出一根指頭:“其一,回歸原來的位置當原住民;其二,繼續過副本,攢夠積分被遊戲封存記憶,從此生活在虛構的美好世界。”

 紀珩眼神冰寒:“封存記憶?”

 茶花公主:“是所有和遊戲相關的記憶,包括你如今的經歷,認識的夥伴……全部會被遺忘。”說到最後看向蘇爾:“當然也包括他。”

 痛苦的真實和虛假的美好,總得選一個。

 正如同桃花源記,一旦離開,就再也找不到入口。

 “同時,有關你的一切也會從其他人腦海中抹去。”

 話音落下,蘇爾和紀珩均是沒有開口,一時間只能聽見風卷落葉的聲音。

 茶花公主沉浸在這份突如其來的沉默當中,仿佛能透過寂靜感知到玩家的痛苦:“以往不是沒有人通過必死局,大部分都在後期過副本攢積分的過程中,情緒愈發消極,導致死亡。”

 虛假的美好,真的值得期待麽?

 蘇爾首先想到自己,記憶中父母待他極好,可不管遊戲數據構造的如何幸福美滿,只會讓內心更加空虛。

 主持人挑在這個時候說出真相,可謂是殺人誅心。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茶花公主笑著問:“現在還期待過必死局麽?”

 留下能記住一切真實地活下去,不然就得像遊戲的提線木偶,清除記憶活在所謂的‘現實世界。’

 人的品質性格是在無數的經歷中慢慢打磨形成,沒了這些記憶,就像前世今生,根本不能簡單地歸類為同一個人。

 蘇爾看了眼保持緘默的紀珩……很確定不想忘記這個人,也不想讓對方忘了自己。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嘴唇蒼白,死死攥緊手指,最終下定決心望著茶花公主:“請問,應聘主持人有什麽要求?”

 成為主持人,可以相對安全地經歷真實副本世界,應該也不用被封印記憶,綜合下來,勉強可以接受。

 “……”

 眉宇間的猖狂煙消雲散,茶花公主臉色鐵青,哪裡還有剛剛的幸災樂禍,好半晌近乎失聲道:“你說什麽?”

 蘇爾耐心重複一遍。

 茶花公主:“你說什麽?”

 蘇爾重複第二遍。

 茶花公主:“你說什麽?”

 蘇爾目光陰沉。

 茶花公主面無表情:“風太大。”

 他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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