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還有點清風, 在茶花公主開口的一刻奇跡般歸於寧靜,被卷入半空中的殘葉沒了支撐,嘩嘩嘩重新落地。
蘇爾拿出平板, 準備錄個音循環播放,省得多費口舌。
茶花公主及時製止, 迅速轉移話題:“你就不好奇為什麽過了必死局, 遊戲卻沒有給你選擇?”
“不好奇。”
蘇爾並未產生任何觸動,有著自己的堅持, 執著於如何成為一名主持人。
見他軟硬不吃, 茶花公主神情僵硬, 一言不發從原地消失。
“算了,逼得太緊也不好。”紀珩搖了搖頭。
藏在暗處的茶花公主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感動,沒多久便聽對方繼續道:“回頭從笑臉商人那裡買信息, 可信度要高很多。”
蘇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騎上自行車。
泥濘的地面壓下一串痕跡,茶花公主盯著看了片刻, 覺得車軲轆實際是從自己的心瓣上軋過。
這裡離圖書館和博物館都不算太遠。
路過圖書館時,裡面有一層的燈是開著的。蘇爾依稀看到一道身影遊走在閱讀室中。那道身影也隱隱感覺到什麽, 飄到窗邊, 遙望這二人騎自行車夜遊的畫面。
“檀郎何處忘歸,玉樓小樣別離。”蘇爾仿佛體會到古人的情懷, 搖頭說:“真是令人心酸。”
紀珩無奈糾正:“我和馮鵬本就沒多大乾系。”
蘇爾眨了眨眼:“你留下來,便能‘再續前緣’。”
紀珩嘴角微微有了些弧度, 主持人的話多少起了點作用, 他這是在側面提醒自己,重新成為原住民會遇到的麻煩。
沒等到預想中的反應,蘇爾輕咳一聲:“選擇留在副本世界, 馮鵬會以為你還拘泥在對他的感情中,為此不惜拋棄我。”
慢條斯理杜撰著未來:“何況馮鵬是鬼,受鬼王管轄,你成為中樞計劃的鑰匙,乾不掉他,便只能熬著,當然……”
說到這裡蘇爾有意拖長語調:“你也可以坦白,說明一切是為了過關,不過往後余生怕是難以清靜。”
紀珩乾脆利落地幫忙提煉中心思想:“你不希望我留下。”
口吻很篤定。
蘇爾承認頷首。
紀珩:“為什麽?”
“自然是因為……”眉頭一擰,發現竟是找不到緣由,蘇爾沉聲道:“總之,我都是為了你好。”
語畢,加緊蹬腳踏,幾個呼吸間已經去了十米開外。
被落下的紀珩微微一怔,無奈失笑。
市博物館的噱頭挺大,被列為旅遊必去景點,實際每年到訪的遊客並不多,日常主要是學校組織學生觀光瀏覽。
朱語等人在馬路對面等著,暫時沒有進去的意思。徐洋洋第一個看到他們,招了招手,待蘇爾走近小聲問:“打電話不?”
那人走前讓到了電話通知,不過聯系方式只有蘇爾一個人有。
蘇爾左右看了一圈,包括遠處的製高點。
朱語看出他的心思,直接開口:“附近沒有其他人。”
聞言蘇爾有些頭疼,這下李爍有問題的可能性瞬間飆升。當前社會秩序還沒有完全崩潰,災難第一天,其實反而是政府公信力最高的時候。老道士被定性為危險人物,被發現了沒理由不在外圍做布置。
輕歎一聲,目光最後落在博物館的大門,蘇爾面色冷凝道:“外面空蕩蕩的,少不得有貓膩。”
徐洋洋皺眉:“那個叫……”
“李爍。”
徐洋洋:“他一旦被寄生,這可就是虎穴龍潭。”
說不定此刻已經布置好陷阱在等著他們。
朱語笑容陰森:“不如一把火燒了!讓陰謀詭計和藏在裡面的探測器一並葬身火海。”
徐洋洋聽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女人夠狠!他還真沒想到有這麽簡單暴力的破局法子。
一直不怎麽發表見解的賈看花開口:“我同意。”
至於會不會牽連到無辜的人,他不做考慮,遊戲進久了,表面再無害的人,心靈多少有些扭曲,甚至變態。
朱語看向蘇爾:“你呢?”
蘇爾正在看平板,聞言抬起頭:“這家博物館開了線上參觀,展品裡沒有探測器。”
“正常。那段歷史一直被刻意抹滅,不可能公然展示。”
“當時在圖書館,我和紀珩是在地底密室發現冷凍倉,”蘇爾緩緩道:“不排除這裡有一樣的可能。”
冒然燒了,萬一破壞機關,他們如何能打通地面,找到探測器?
朱語經過權衡,暫時歇了放火的心思,轉而強調:“直接硬闖太危險,保不齊會團滅。”
各自思索對策,蘇爾亦是如此,可惜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
徐洋洋靈光一閃:“讓你的泥人先去探路?”
蘇爾搖頭:“它不適合。”
放在口袋裡還能有個遮掩,一旦李爍成為寄生者意味著博物館潛藏著不少蟲卵,融合了桃花的泥人進去後恐怕連渣都剩不下。
徐洋洋擅長看人眼神,確定他沒有說謊,不再強人所難。
平板屏幕突然亮了,李爍發來消息,詢問他在哪裡。
[快到了。]
回復完這三個字,蘇爾抬頭看向前方,下了決心:“分兩組,前後門同時進。”
乾耗著也沒用,沒人表現出異議。五個人,紀珩和蘇爾進去後少不了要和李爍糾纏,便單獨成一組,剩下三人一組。
其余玩家還要繞到後面,中間有個時間差,蘇爾準備晚兩分鍾再進去。等待的間隙說:“泥人的腦袋始終是完整的,若是時間充裕可以想辦法檢查一下有沒有抗體。”
紀珩:“別太相信主持人的話。”
這時茶花公主幽怨的聲音不知從哪裡飄過來:“說話注意些。”
蘇爾看待事物還算公正,低聲道:“他應該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
“講真話和陷阱並不衝突。”紀珩淡淡道:“好比青蓮智者的那張紙條,說是生死存亡之際可以使用……但如何確定關於絕境的定義?”
假如遇到的危險達不到絕境的程度,卻依賴紙條,使用前默念三次花開的功夫將會成為催命符。
蘇爾會意:“自己思考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
紀珩點頭:“同理,寄生者不知凡幾,不排除研究員被感染的可能,去了或許是自尋死路。”
陰影處,主持人並未反駁。
如同玩家通過必死局後遊戲給出的選項,主持人贈予的好處和提示,往往是為了無形中降低生存機率。
蘇爾感歎套路太深,看時間差不多,邁步進入博物館。
保安離開的似乎很匆忙,警棍和盾牌都沒有鎖起來,大廳有好幾灘血跡,可見白天這裡出現了動亂。
蘇爾拾起警棍,突然被高處的采光頂吸引,上面的圖案相當具有藝術氣息,是一隻色彩豔麗的孔雀。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孔雀羽毛,遍布偽眼。無論走到哪裡,那些眼睛仿若活物,一直盯著你的行動軌跡。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這句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迄今為止,這條從弄虛得到的線索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看到孔雀的一刹那,蘇爾沒來由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紀珩抬頭看了幾秒,阻止他長時間盯著:“這些偽眼不對勁,看久了容易產生幻覺。”
蘇爾已經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悸,腦袋昏昏沉沉的,閉眼深呼吸了幾次。
等他好轉一些,紀珩才說:“聯系李爍。”
博物館太安靜了,打電話會徹底暴露當前位置,蘇爾把消息提示音改成震動,爾後發信息給李爍,很快收到回復。
紀珩:“怎麽說?”
蘇爾:“讓我們去三樓展覽館會和……去麽?”
紀珩看著他,確切說是盯著口袋裡的泥人。
博物館有不少白絮,揣著泥人容易成為被攻擊的靶子,正好現在有個需要它幫忙的地方。
蘇爾會意,低頭交代道:“你去館外面,想辦法爬上屋頂。”
自從進博物館,小泥人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毫不猶豫接下這樁差事。
“對了,”蘇爾沉吟後多說了一句:“上去後試著透過孔雀偽眼往裡觀察,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小泥人嗯嗯兩下,迫不及待離開博物館。
見他沒留後手,紀珩揚眉:“不怕泥人跑了?”
蘇爾:“蟲卵四處傳播,這個世界對它來說沒有安全的地方。”
但凡聰明些,就知道配合自己才有出路。
“上去吧。”紀珩笑了笑,不再談論這個話題,環顧一圈開口:“一樓有朱語他們檢查。”
兩人選擇從扶梯上去,蘇爾走在前面:“現在想來哪怕之前沒有和李爍接觸過,也可能在博物館碰面。”
相關部門追查老道士的下落,老道士出現在博物館,那些人肯定也會追過來。
只是時間卡得這麽好,剛好幾波人撞在一起,更像是遊戲在暗中推動著一切。
半晌沒聽到回應,蘇爾不由轉過身,看到紀珩手上多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怎麽了?”
後者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暫時將匕首藏在口袋,警惕地注視著兩邊。
·
采光頂。
小泥人順利爬上去,按照蘇爾交代地隨便找了個偽眼的位置,趴在上面朝下窺視。
博物館像是浸泡在水裡,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偽眼顏色的緣故,透過它再去看內部的顏色略微失真。
正當泥人瞪大了眼睛要進一步觀察,瞳孔中突然呈現出各種斑駁的色彩。
孔雀竟然活了,周身膨脹了數丈,閃電般朝下衝去,一口將扶梯上的兩人吞入肚中。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它甚至來不及驚訝。
……
抬起頭的瞬間,蘇爾看見一張血盆大口。
這張嘴太大了,無論往哪個方向跑,逃開的可能性都不大。
“閉眼。”
蘇爾拿出電擊器的瞬間,紀珩將他拉到身後。
遲疑一瞬,蘇爾收起道具閉上眼睛。
粘濕的液體從頭頂滴落,沒過多久來自四面八方的血液以噴射狀態打在臉上。他慶幸閉眼的時間夠早,再晚一些,估計得進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被人用袖子抹了下臉。
紀珩:“好了。”
蘇爾連忙又擦了兩下,才重新睜開眼。
身上除了血跡,還有一股有些腥臭的粘液,像是口水,然而周圍卻沒有任何妖物的屍體。
紀珩:“是孔雀。”
蘇爾愣了下仰起頭,屋頂上的孔雀圖案還在,不過羽毛有些凌亂。
“活的?”
紀珩:“一會兒目擊證人下來,問問就知道了。”
知道他指的是小泥人,等待的功夫蘇爾打開雙肩包檢查平板有沒有進水。
小泥人來得比想象中要晚,胸前別著揉成一團的塑料袋。
蘇爾皺眉:“你這是什麽造型?”
“我,我以為你被吃了……”小泥人有些慌亂地解釋:“我……我在守孝。”
其實它主要是傷心電擊器一起被怪物吃了。
“……”
揉了揉太陽穴,蘇爾直奔主題:“在上面都看到了什麽?”
小泥人剛要開口,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地慘叫。
蘇爾:“好像是朱語。”
紀珩沉聲道:“過去看看。”
才被暗襲過,兩人都格外小心,一邊關注著頭頂的孔雀圖,一邊朝聲源處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