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周周聽了齊汾的話, 揪得緊緊的心終於放松了些。
他摟著楚封的肩, 學著他開始那樣,不斷去親他的發頂和額頭,哽咽道:“沒事了,沒事了,楚封最厲害了。”
“是的,我沒事了, 我最厲害了。”楚封細微的聲音突然響起。
洛周周頓住動作,驚喜地問:“你醒了?”
楚封仍然閉著眼靠在他懷裡,只是臉上露出了個虛弱的笑容。
他垂著的睫毛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
眼底的赤紅已經完全褪去,恢復了平常的眸色,像塊淺褐色的琥珀。
齊汾和陳思翰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陳思翰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臉,沙啞著嗓音說:“要是你再出了事, 我就去把研究所砸了。什麽苯非多?我現在聽到這三個字就來氣。”
話音剛落,就看到齊汾收拾藥箱的手停了下來,臉朝向了自己。
他鏡片冷冷反著光, 眼睛看不見, 但陳思翰想象得出那下面的眼神, 連忙改口。
“但是研究所是聯盟的瑰寶, 就算出了什麽問題, 也只能怪咱們自己,不該遷怒於無辜的苯非多……”
楚封動了動,看向齊汾, 洛周周趕緊調整了個姿勢讓他輕松點。
“齊所長,謝謝你。”楚封說。
齊汾冷哼一聲,淡淡地說道:“人若要自己找死,我也沒辦法。這次算你運氣好,如果劑量再多一點,或者洛周周再晚幾分鍾通知我,現在你屍體都涼了,就像之前那次——”
他的話戛然而止,沒有繼續往下說,不過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洛周周聽到這話,身體抖了一下,將楚封摟得更緊。
楚封咳了一聲,輕聲說:“周周,你要勒死我了。”
洛周周反應過來,趕緊松開手。
說了這短短幾句話,楚封又疲倦地閉上了眼,腦袋沉沉地靠在洛周周胸口。
“走吧,回去,別再拖了,換血越快越好。”齊汾說道。
幾人將楚封弄上了車,陳思翰打開警燈,警車一路呼嘯,朝著聯盟醫院駛去。
混亂的半個小時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洛周周一動不動地趴在血液淨化室的整面玻璃上,定定瞧著裡面躺著的楚封。
他身上連著幾根透明輸液管,裡面流淌著殷紅的液體,正在置換血液中。
齊汾和血液科的科主任都站在病床前,一邊蹙眉看著血液成分監控儀,一邊在商量著什麽。
洛周周聽不到交談,就緊盯住他們的嘴,希望可以看出一兩句。
“周周,來坐會吧。”陳思翰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招呼洛周周道:“你現在身體也很虛弱,不要站太久。”
洛周周頸子上那驚心動魄的掐痕,雖然已經使用過修複儀,但還是留有淺淺的幾道,聲音也沒恢復過來,還帶著沙啞。
“我沒事的,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洛周周說完,又轉頭看向楚封。
過了會兒,齊汾和科主任一起走了出來。
“是有什麽事嗎?”見齊汾的臉色不大好,洛周周緊張地問。
陳思翰和丁安也從坐著的長椅上站了起來。
齊汾蹙著眉頭說:“今天醫院還有幾場手術,剩下的血漿不夠了,準備去其他醫院調用些過來。”
“來去一趟要多久?”陳思翰問道。
“一個多小時吧。”
“那他這裡的血漿還能堅持一個多小時嗎?”
齊汾搖頭說:“不夠,差一點,到時候只能暫時中斷置換。只是那樣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情況。”
洛周周聽到這,心裡又開始揪緊。
陳思翰問道:“我開警車去取會不會快點?”
齊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醫院的救護車不一樣?”
“……也對。”
“那可以試試用我的血嗎?”洛周周著急地挽起衣袖,將自己的胳膊伸到齊汾面前。
“我的也行啊。”陳思翰在旁邊說。
丁安想了想,說道:“我也可以。”
齊汾轉頭看了眼楚封,說道:“也行,你們先去采集,看能不能和楚封的血型配上。”
配型結果很快出來了,洛周周躺在了楚封隔壁的床上。
室內很安靜,只聽見血漿置換器的微微嗡鳴,讓他覺得這驚心動魄的半天是那麽不真實,恍若隔世。
他側頭看著沉睡中的楚封,目光順著他挺拔的鼻梁,落在稍顯乾燥卻逐漸紅潤的唇上,內心充滿失而復得的感激。
他又轉回頭,看著鮮紅的血液在透明管中緩緩滴落,心裡暗暗想,我可能是唯一一個不但沒有吸血,還給人輸血的吸血鬼了吧。
楚封的呼吸很平緩,洛周周覺得沒有比這更動聽的聲音。在他有節奏的呼吸聲裡,滿足安寧地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陣對話聲驚醒的。
聲音不大,明顯壓低了音量,聽上去是楚封和齊汾兩人。
“齊所長,我每次向你打聽那件事,你都不回答我,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嗎?”楚封問道。
齊汾沒有回話,沉默著。
“我隻想知道,當年軍部從你這裡拿走的苯非多,到底是多少劑量。”楚封又問道。
洛周周聽他們在說這個話題,便沒有睜眼,做出沒有醒來的樣子默默聽著。
他聽到齊汾歎了口氣,接著幽幽說道:“楚封,如果有一樁事情需要你閉嘴,開口的代價就是洛周周的生命,你會怎麽做?”
洛周周聽他提起自己,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半晌後,楚封回答道:“我明白了。”
“既然你明白了我的苦衷,以後就別再追問了。”齊汾說。
一陣靜默後,楚封輕緩的聲音響起:“齊所長,這幾年我老是會夢到我那些戰友。我們在一起訓練,還商量退役以後的打算。有人想開保全公司,有人想繼續留在軍隊效力,還有人隻想快點成家,娶個omega。”
“他們都才二十出頭,這些願望就被帶進了墳墓裡……”楚封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後面都幾不可聞。
話音結束後,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洛周周一動不動地躺著,心裡莫名有點緊張。
“那天軍部來取了兩次苯非多。”齊汾突然啞著嗓音開口。
楚封頓了頓,聲音略帶振奮地問:“兩次?”
“你知道的,我一直反對軍隊的做法,就是給正常士兵注射苯非多提高戰鬥力。”
“我知道這個。”楚封說。
齊汾苦笑了一聲,說:“反對的結果,就是軍部斷了實驗室的所有經費。那時候我們的研究正進行到最關鍵的階段,那麽多夕顏病人命懸一線,我不能失去實驗室。所以,我屈服了,暗地裡向軍方提供苯非多。”
楚封回道:“這事我也清楚。”
齊汾已經說出口,也就不再隱瞞,繼續說道:“我記得那天,第一次是洛佩將軍派的人來,說有緊急任務需要苯非多,根據他當時提供的人數,我給的是安全范圍內的劑量。”
洛周周聽到洛佩的名字,抓緊自己的被角,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就在他提走第一批苯非多後,還沒隔幾分鍾又有人來了,拿著軍部的提取條,領走了第二批。”齊汾壓低嗓音說。
楚封問道:“那第二批的提取條,是誰簽的字?”
齊汾吸了口氣,說:“錢森。”
“錢將軍?”楚封詫異地問:“已經逝世的那位錢將軍?”
齊汾說:“是的,就是他,那事沒過多久,他就出車禍去世了。”
楚封像是陷入了回憶,喃喃道:“我記得錢將軍正要召開記者發布會,說要公布一件大事,然後在去記者會的路上出了車禍……”
“沒錯,你現在這個職位,就是接替的已經去世的錢將軍。”齊汾的聲音低得要仔細聽才能聽清,“所以,我以前一直認為你有問題。”
“是嗎?”楚封的聲音微微有點驚愕。
齊汾又說:“不過現在我不這樣認為了。”
“為什麽?”
“因為你今天的舉動。”齊汾嗤笑了聲,說:“一個連命都不放在眼裡的瘋子,怎麽會為了一個上將頭銜費盡心機。”
洛周周聽到楚封的聲音也帶上了笑意,他回道:“謝謝。”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從走廊經過,兩人都停下了談話。
“你的身體已經沒事了,體內的苯非多已經降至正常數值。但是我得提醒你,不要再碰那個東西。如果再注射一次,哪怕是一毫克,別說我了,就是上帝也救不了你。”等腳步聲遠去後,齊汾警告道。
“多謝提醒,我知道了。”楚封回答道。
齊汾沒有再說什麽,往門口走去,走到幾步,洛周周聽到他說:“等周周醒了後你告訴他,就說我讓他休息兩天再來上班。”
說完,便傳來關門的聲音,屋子裡恢復了安靜。
洛周周還一動不動地躺著,琢磨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方式‘醒’來。
“周周,別睡了,該醒了。”楚封突然開口。
洛周周就勢翻過身,看著楚封道:“我醒了。”
楚封也看著他,目光柔柔地問:“睡好了嗎?”
“睡好了。”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側身躺在相鄰的病床上,互相注視著。
楚封突然將自己被子掀開了一點,說:“過來。”
洛周周飛快地起身,就光著腳在地上跨了兩步,爬到楚封的病床上,鑽進了他的被窩。
溫暖的體溫帶著好聞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洛周周。
他摟住楚封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胸口。
“今天嚇壞了吧?”楚封輕輕撫摸著他的背。
洛周周沒有回答,隻使勁點了點頭,將楚封的腰摟得更緊。
“我也嚇壞了。”楚封說完,就抬起他的下巴去看頸子,那上面還有幾道淺淺的痕跡。
“疼嗎?”他問道。
“不疼了,沒感覺。”
洛周周將耳朵貼在他右胸,聽著心跳聲,說:“你不能再那樣了。”
“好的。”楚封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血管裡也流著我的血,你的身體有一部分是我的。以後你要對它做什麽,得經過我的批準。”洛周周的聲音從他胸口傳出,悶悶的。
“嗯,周周就是我身體的主人。”楚封輕輕地說。
“我給你倆帶了好吃的,又補又香……”陳思翰邊說邊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手上還提著兩個食盒。
看到病床上緊緊相擁的兩人後,他尷尬地說道:“這……我等會再來吧。”說完就要往外走。
“等下,思翰。”楚封喊住了他。
陳思翰目不斜視地將兩個食盒放到床頭櫃上,說:“幹什麽?還需要觀眾嗎?”
洛周周有點臉紅地從楚封懷裡爬了起來,又光腳跳回了自己的病床,鑽到被窩裡,拿被單蒙住了頭。
楚封也坐起身,半靠在床頭,問道:“丁安呢?把他怎麽安排的?”
“我把他安排在了一個隱秘的去處,還派了兩名信得過的手下保護著。”陳思翰說。
楚封點點頭,說:“是的,不能讓他出事。”
“放心吧,這地方我守口如瓶,連你都不會告訴。”
楚封笑了起來。
陳思翰又說:“這事瞞不住某人,連你底下的人都知道了,正在天羅地網的搜尋天狼。天狼藏得很好,隻抓住了他幾個手下,不過他們什麽也不知道,沒問出什麽來。”
楚封淡淡地說:“沒想過瞞住誰,也許這事就是出自某人的手筆呢?”
“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丁安到底知道了什麽,還被人這樣追殺滅口?”陳思翰問道。
楚封聽他提起這個,說道:“丁安曾經抬過棺木,他說有一具是空棺。”
“空棺?”陳思翰驚訝地問道。
楚封沒有回應,隻垂眸看著被單,緊蹙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
“那這意思……這意思……”陳思翰看著他小心地說。
楚封淡淡地回答:“有人在那場事故裡活了下來。”
洛周周埋在被單裡聽到這句話,將被單下拉露出眼睛,愣愣地看著楚封。
“是了,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少了一枚胸章,因為根本就有人沒死,他當時就離開了現場,所以胸章也被帶走了。”陳思翰喃喃道。
楚封將頭靠在床欄上,注視著房頂說:“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就是那運送藥劑的一次性密碼箱,為什麽他們開啟的時候,沒有發現被打開過。我當時接過密碼箱沒有檢驗,但是他們打開時肯定會察覺。我後來搞到了那隻箱子,反覆檢查過,箱子是沒有問題的。”
陳思翰看了他一眼,“既然那二十八名特種兵裡,有一人活了下來。也許……”
他收住了口,沒有繼續往下說。
楚封接口道:“那二十八名特種兵裡,如果有一名內應,活下來的那人就是內應。”
陳思翰臉色變了又變,咬著牙問道:“怎麽能把這個人找出來?”
“胸章。”楚封說:“那枚胸章在omega被害案的死者家裡,周周曾經撞到過有人回頭來翻找,應該就是凶手。”
“只要找到Omega被害案的凶手,就能順著他找到胸章的主人。”陳思翰沉著臉說道。
楚封說:“所以我們要盡快破案,將那凶手抓住。”
陳思翰搖搖頭,說:“難啊,如你分析的話,他是按照五名守護將的誕生時間和地點殺人,如果後面他不繼續作案,茫茫人海,又從哪裡去把他給找出來。”
楚封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側邊,對上了洛周周睜得圓溜溜的眼睛。
“思翰。”楚封看著他,嘴裡喊著陳思翰。
洛周周又將被單提上來,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在,怎麽了?”陳思翰問道。
楚封說:“吃完東西,你把周周安全送回家。”
洛周周聞言動了動,又將被單往下扯,整張臉露了出來。
“我不想回去。”他嘟囔著說。
經過今天的事,他現在一點也不想離開楚封。
結果話音剛落,終端就響了起來,顯示是洛佩將軍。
洛周周有點不情願地按下了接通。
“洛周周,都幾點了?怎麽還不回家?”洛佩的大嗓門從終端裡傳了出來,屋子裡的人都能聽得見。
“我在外面。”洛周周看了眼楚封。
洛佩說:“你現在馬上回家。”
“可以半個小時後再回去嗎?”洛周周問道。
“不行!”洛佩一口拒絕。
“那好吧。”洛周周噘著嘴。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的腦洞真的讓我特別佩服,有的姑娘思路真的太讚了,如果開文前能看到這些腦洞,肯定會影響這篇文的發展方向。也有猜到了些劇情的,看得我心裡咯噔一下,不過這篇文主要還是楚封和洛周周之間的感情,所以不會太燒腦和複雜。
PS:我仔細想了想,額,好像劇情也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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