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起,星網上的流言蜚語就有了收斂的趨勢,至少到了只要不去刻意關注,就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的程度。
而戈修本來就是極其自我的人,外界的評價和眼光幾乎是他最不在意的東西了,所以也很快將其拋在了腦後。
就連先前原本次次找他麻煩的珀西,在自從上次戈修和他好好“聊了聊”之後,似乎在刻意地避開和他同時出現在任何場合之中,即使是必不可少的必修課程中,他所選擇的小組和位置基本上也是離戈修越遠越好。
戈修對此並無察覺。
珀西這個人的存在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既無厭惡,更無喜愛。
只要別不識好歹招惹到他的頭上,他們就能相安無事。
尤其是最近戈修仍然沉迷於自己的那個機甲改造的項目,除了上課以外,基本上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海因斯那裡,也就更懶得分出精力卻關照這些毫不重要的事情了。
在他被授予了進出的權限後,海因斯還特意在訓練場上方的樓層中,專門劃分出了一個區域作為他的工作間。
裡面的設施和工具都極其完善先進,對戈修來說簡直是完成研究的完美場所。
在對機甲改造的方案進行修訂和完善的過程中,除了場地和設備的支持外,海因斯豐富的實戰經驗也同樣幫他良多——在許多細節和構思上,他的意見都能帶給戈修新的啟發和靈感。
只不過最近他似乎很忙的樣子,在大部分時間的裡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即使出現在訓練場中的次數也不算多。
而戈修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當中,也幾乎很少注意到對方的去留。
在這段時間裡,學院的校長也曾經將他叫出去過兩次。
一次是為了拐彎抹角地打探他和海因斯的關系——這種程度的試探戈修更是懶得理會,隨意搪塞幾句之後就堵住了對方的嘴。
而第二次則是為了完成開學時沒有完成的精神力檢測。
校方很顯然在精神力檢測儀器的檢測和修理上花了很大精力,但是卻並沒有發現儀器的任何故障。
但是,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用了一台嶄新的精神力檢測儀對戈修進行檢測。
但是結果卻依舊令人大跌眼鏡。
在那已經更新換代之後的屏幕上,顯示的仍舊是和第一次檢測時完全相同的字符:
【精神力數值:0】
【等級:?】
這簡直難以置信。
雖然聽戈修的導師說過這件事,但是親眼見到之後院長才真的相信,原來真會有如此稀奇的事情出現。
而且因為無法檢測到具體的精神力數值,所以就連精神力圖譜都無法進行記錄。
這更是讓院長和導師一籌莫展,隻好讓戈修回去再等通知。
時間過的飛快,令人幾乎感受不到它流逝的速度,就已經輕易地從指間溜走。
戈修今天又泡在了工作間。
巨大的空間內被無數零件和金屬半成品堆放的滿滿當當,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工具堆放在地面上和工作台上,整個工作間混亂的令人眼暈——那些半成品的模樣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其完全無法稱得上富有美感的粗糙造型,實在是沒有什麽審美品味。
在堆疊成機械的小山中,身材纖細的少年幾乎被背後輪廓粗獷野蠻的金屬器材吞沒。
他席地而坐,心無旁騖地研究著鋪在地面上的圖紙,神情專注,仿佛外界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打擾到他。
放置在一旁的通訊器嗡嗡地響了起來。
戈修隨手按掉。
半分鍾後,通訊器再一次嗡嗡嗡地響了起來。
戈修又按掉。
這次還沒有安靜幾秒,通訊器堅持不懈地繼續震動著。
戈修抬起頭來,他的一側臉頰上印著幾道油汙,顯得有些滑稽。
他皺皺眉頭,終於還是探手過去,將通訊器按開——
還沒有等戈修將通訊器湊到耳邊,就只聽一個暴躁的咆哮聲從聽筒衝傳來,大的仿佛能夠震破耳膜:“你這幾天到底到哪裡去了!!!你周圍的人每一個聯系的上你!!!你的通訊器壞掉了嗎?!!!”
戈修默默將通訊器拿遠了點。
他掃了眼上面顯示的號碼——他並不認識。
“你是……?”戈修問道。
話筒那邊詭異地安靜了幾秒,緊接著,那個怒吼聲再次響起,在聽筒內顯得越發憤怒:“我是??我是你爸!!我用了我下屬的通訊器才終於給你打通!你究竟在搞些什麽?”
德羅斯特上將?
戈修一愣,沉浸在機械和電子中的頭腦似乎這時才終於稍稍被拉回了現實。
他恍然大悟,極其真誠地道歉道:“啊對不起,我上周把你拉黑了。”
事實上,隨著研究進度的深入,為了防止過多的打擾,不光是德羅斯特上將,戈修在上周把所有人的聯絡方式都屏蔽了——其實戈修更想直接關閉通訊器來著。
他也不是沒這麽做過。
所以,想要找戈修談話的院長整整三天沒有找到他,而他又沒有權限進入海因斯的地盤,所以瀕臨崩潰的院長只能在他的宿舍樓下派機器人蹲點,在終於逮到了回宿舍補充睡眠的戈修。
於是,在經過一場並不是非常愉快的談話之後,戈修就被禁止關閉通訊器超過24小時。
通訊器對面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德羅斯特上將似乎也懶得生氣了,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不是真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戈修皺皺眉頭:“什麽日子?”
“……”德羅斯特將軍緩緩地吸氣又呼氣,在心裡告誡自己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他的身體還沒有恢復——不過他覺得,可能在對方身體恢復之前,自己就要被氣出心臟病來了。
終於,在平靜半分鍾之後,德羅斯特上將才強壓怒火,咬牙切齒地說道:
“今天是你的成人禮!”
戈修恍然大悟:“哦!”
在這個世界中,成人禮往往是在18歲分化期到來之後舉辦,它的地位極其重要,象征著每個人社會性別的確定,同樣由於隨著分化期到來的往往是第一次發情期,所以一些大家族的子弟往往選擇在成年禮上公布婚約,或者是開始為繼承人尋覓配偶,這也就使得成年禮成為這個社會中無法忽視的重大場合。
但是艾瑞斯則不太一樣。
他的分化期是提前到來的。
所以這就導致他的成人禮和他的分化期之間差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也就使得戈修將這件事完全忘在了腦後。
德羅斯特上將焦躁地繼續說道:“你的成年禮還剩三個小時就要開始了你都不見蹤影,這件事已經準備了很久,許多的高官政要都會出席,而且你和海因斯·埃斯特羅的婚訊也會在這時頒布——所以你給我趕緊趕回來!聽懂了沒有?”
戈修歎了口氣,有些可惜地掃了眼自己攤在地面上的圖紙和未完成的零件,回答道:
“知道了知道了。”
·
當戈修趕到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德羅斯特家別墅中燈火通明,憧憧人影印在窗戶上,那些被邀請而來的賓客似乎已經開始了習以為常的應酬與寒暄。
戈修一進門,就立刻被管家和女仆推到了路上自己的房間裡,然後被嶄新得體的衣服扔了一腦袋讓他快換。
等他更換結束,又被昏頭昏腦地推出門去。
管家在前方快步走著,一邊走一邊嘮叨著他回來的實在是太晚了,就連他的兩個哥哥都早就已經到樓下了,他的父親和其他人也都在等著他了。
戈修皺著眉頭跟在他的身後,一邊走一邊有些難受地整理著自己匆忙系上的領結。
還沒有走幾步,他就感到一陣大力從自己的胳膊肘上傳來,他猝不及防間被拽到了一旁的分支走廊裡。
戈修下意識地想要反擊,但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從頭頂傳來:
“噓,是我。”
戈修停下了動作,抬頭看向對方。
海因斯垂眸注視著他,唇畔漫不經心地微微勾著,一雙漆黑的眼眸深處泛著幽冷的微藍,眉目深邃,專注地注視著懷裡的少年:“你怎麽次次都準備襲擊我?”
戈修回想起兩人第一次在掠奪者號走廊中相遇的場景,面無表情地挑挑眉:
“如果你別老給我驚嚇的話。”
海因斯低低地笑了起來,緊貼著戈修的胸膛隨著笑聲震動了起來。
戈修這時才發現兩人靠的實在是太近了,他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但卻被背後的牆壁擋住了步伐。
海因斯放開了他。
他低垂下眼眸,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落在戈修脖頸處,靈活地將那系的歪歪扭扭的領結挑開然後重新系起。
戈修一愣,微微眯起眼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眸色漸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過短短數秒,一個形狀完美的蝴蝶結就出現在了他的頸間。
海因斯放下手,低眸凝視著他,笑笑:
“這樣就好了。”
戈修轉了轉脖子,感到先前那種隱隱壓抑窒息的感覺終於消失了,這種終於能夠自由呼吸的感覺實在是非常懷念。
他探頭向著剛才他被拉來的走廊中看去,只見管家的身影已經走遠,似乎還沒有發現他已經消失,仍然在不停地絮叨著,但是從這裡已經聽不太清了。
戈修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開口問道:
“所以……你上來做什麽?為了給我系領結?”
海因斯挑挑眉:“當然不是。”
他轉身向走廊深處走去:“今天是你的成年禮啊。作為未婚夫,我當然有責任要送你一份成年禮物了。”
戈修站在原地沒動:“我相信其他人也準備了,你就不能和他們一樣在樓下給我嗎?”
海因斯扭頭看向他,神秘地說道:“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戈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終於,他還是沒有抵擋住好奇的感召,邁步跟上了海因斯的步伐。
海因斯得逞地勾了勾唇,帶著他穿過走廊,順著別墅側面的旁梯走了下去,正好避開了群聚的人群。
戈修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說到:
“要是德羅斯特上將知道你對他的房子這麽熟悉,估計又要被氣死了。”
海因斯頭也不回:“又?”
戈修頓時乖巧收聲——因為上一次好像是就是剛剛他把對方拉黑造成的。
兩人通過偏門走出別墅,順著小道向著花園深處走去,在小路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場地——戈修記得這是原主的兩個哥哥進行虛擬練習的地方。
頭頂的夕陽已經漸漸落下,只剩下一點瑰麗的豔紅還停留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屬於夜晚的黑暗漸漸地從遠處攀出,潑墨般地佔領了大半個天空,一點稀疏的星辰點綴與其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昏暗的光線籠罩著二人的身形。
戈修環視一圈,有些疑惑地皺起眉頭,但是還沒有等他開口發問,海因斯就走到了他的身邊,抬手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輕輕地按。
霎時間,一層淡淡的虛擬保護膜從空空蕩蕩的場地間收攏,仿佛水波般在空中蕩漾起來,將被隱藏在其後的龐大身軀露了出來。
巨大的銀白色機甲站立在場地中央,鋒利的機械棱角遍布韌度極高的金屬機體,從頭到腳都是最符合流體力學的設計,與海因斯那具漆黑機甲的做工如出一轍。僅僅只是看著它時就能想象到這樣一具機體的速度能夠達到多麽可怕的程度——光滑的銀色甲蓋覆蓋在機甲的手臂和胸膛,將致命的武器設備隱藏於其後。
它看上去美的令人窒息。
戈修驚歎地抬眸注視著眼前的機甲,緩緩地問道:“你這段時間就是去忙這個的?”
海因斯凝視著他,勾起唇:“差不多。”
眼前的機甲將力量與美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機械的強大和致命與藝術的精致圓潤在它的身上是那樣融洽,渾然一體,難以分割,仿佛是一道劃過天際的銀光,又好像是消逝在風中的一聲歎息。
戈修感到自己的全身心仿佛都被它所吸引,他緩慢地向著機甲的方向走了幾步,將手掌輕輕地按在它光滑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撫摸著機甲的表面,低聲感歎道:
“她真是太美了。”
海因斯沒有抬頭。
他低垂著眼眸,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在對方璀璨明亮的瞳孔中捕捉到夕陽的倒影與銀河的流星,仿佛海底幽暗的深淵,能將人的靈魂輕而易舉地拉扯入其中,令人無法反抗地沉溺於其中。
海因斯眸色深沉,眼底的情緒壓抑地匯攏成一條沉靜漆黑的深流。
他輕聲附和道: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