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奇秋仔細一想, 頓時為這兩個老東西的騷操作折服了。
別的不說,光說早上張天德大大方方離開林宅時,手裡拎的那個包, 如果沒有郭大師賣力演技,包不可能那麽沉, 而如果只有郭大師, 那個包也不可能那麽大。
現在一看兩人的神態, 果然是一個坑裡的粑粑, 相互熟著呢。
趙奇秋心想, 我說呢, 那郭大師看起來像是騙子, 又不完全是騙子,起碼帶著的那些符篆,就有一些功效。海京市圈子說大也大, 說小, 誰能不知道誰。往日不好說, 但在這樣特殊時期,妖魔鬼怪紛紛冒頭,聰明人可能早都合夥了。
雖說這樣做難免搞臭一個,但富貴流油的生活就在眼前,誰還不想金盆洗手?更何況,郭大師光看臉,早二十年前就可以退休了。
這麽一琢磨, 趙奇秋頓時似笑非笑起來,尤其是回憶起之前郭大師哇哇大叫的誇張樣子, 原來是早知道有救兵。
或許是王四娘聲音大了點,張天德和郭玉做賊心虛, 又或許是她聲音本來就招人,總之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張天德和郭玉,第一時間就抬起視線,向趙奇秋三人這邊望過來,嚴肅的開會氛圍也頓時被打斷,其他人紛紛看向他們。
當王四娘出現在視野中,張天德兩人神情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一陣恍惚。
但還是張天德這根神棍界的老油條、簡稱老神油反應的快,一個激靈,臉都嚇青了,跳起來抽出桃木劍,還搶了別人的金錢劍,抖著手,大喊一聲道:“女,女鬼好大的膽子!這裡你也敢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他一說出口,其他人多少有點見識,都震驚的回過神來。
張天德越說聲音越沒底氣,殊不知,他一看見王四娘那張美豔到世間罕見、氣質還很出塵的臉,他就害怕!
妖物頂多長得漂亮,但妖怪和鬼一樣,氣質這個東西,就像活人的氣運一般,是寫在臉上的,要是一個女鬼不僅長得漂亮,還很有氣質,跟仙女一樣,那碰上的人,基本就是完了!
張天德頭暈目眩,心想這他娘的怎麽回事,貧道怎麽就這麽倒霉,沒交代在大鬼手裡,交代在女鬼手裡了!
周圍這些人的斤兩他再清楚不過,頂有用的,驅鬼除妖的水平也就和自己差不多,最沒用的,還數頂頭上司,徹徹底底的普通人,狗屁都不會,遇上這樣連他也看不透深淺的女鬼,恐怕今天就都得留下了。
張天德兩手提著兩把斬妖除魔的劍,臉上表情比哭還難看,要知道這地方還有這種可怕的厲鬼,他是死也不下來了!
“怎麽回事?”
就在張天德兀自情緒激動,顫顫巍巍的時候,人群裡一個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正是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張天德一聽這個聲音,心裡罵娘,嘴上高呼道:“局長快跑,這是冤孽深重的女鬼,貧道怕,我們不是她的對手哇!”
“鬼?”孫建航看周圍人漸漸如臨大敵的模樣,問道:“這三個都是?”
張天德一愣,僵硬了的眼珠子才從笑嘻嘻的王四娘臉上轉開,移到了旁邊兩個人身上。
在鮮明鏡的臉上轉了兩轉,張天德罕見的沉默片刻,又將目光一點點挪到了旁邊面目清秀的青年臉上。
這張臉雖然不熟悉,但青年的穿著身形卻是印象深刻,張天德當場胳膊一耷拉,把金錢劍扔給了同事,敞開手臂朝著趙奇秋衝了過來。
“伍道友啊!貧道就知道是你!”
“……”你知道個屁啊,別過來!
趙奇秋稍微一皺眉,張天德立馬刹住了腳步,乾咳兩聲,訕笑道:“伍道友,這是去哪啊?”
說著,眼睛還不住的瞟向王四娘,有點冒汗的樣子。
他也看出來了,這女鬼就和上次的狐狸精一樣,可能是眼前青年豢養的,雖然不知道帶到這裡來究竟是想做什麽,好的壞的可能性,都像跑馬燈一般在腦海裡閃過,張天德越想越偏向壞的,再想想局長孫建航那小子的厲害,就覺得自己知情不報也是件倒霉事,還不如早點寫份關於伍百年的報告交上去,要寫長一些才好。
“哪也不去,”青年溫和的聲音仿佛成了此時新的焦點,其他人一邊戒備著女鬼一舉一動帶來的精神攻擊,一邊對張天德如此巴結捧高一個年輕人感到驚異。
誰不知道張天德,據說前些日子總局磨破嘴皮子,軟的不行來了硬的,說要把張天德的存折充公,再威脅他以後只能擱監獄裡算命看相,雙管齊下,才逼他加入新建局。這導致張天德一直覺得和其他人不是一路,還自詡法力高強,經常讓別人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但就這樣的張天德,竟然對這個青年這麽熱情諂媚,活見鬼了——還真是活見鬼了。
青年徐徐道:“也是有緣,這位小同學的魂魄有些不穩,夜間不知不覺又遊蕩出來,所謂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我當然要幫他一下的。”
鮮明鏡臭著臉聽著,好歹沒有反駁,就當那個“小同學”是自己了。
張天德做恍然大悟狀,看著鮮明鏡道:“真是命大福大!”老油條臉上露出順滑的笑容,好像忘記了上次和鮮明鏡的衝突似的。
“這位又是?”張天德最後問王四娘。
趙奇秋沒說話,王四娘笑道:“我姓王,家中行四,你可以叫我四娘。”
趙奇秋點點頭:“這是我的朋友。”
張天德老臉笑的宛如一朵菊花,內心一酸,現在什麽世道,都可以和女鬼交朋友了,還是陰氣這麽盛的女鬼!
此時一個聲音從張天德身後的人群裡陰陽怪氣的響起起來:“和女鬼交朋友,真是不想活了!年輕人,別見色起意,連命也不要了。”
張天德臉皮抽動,回頭撇了一眼發出聲音的地方,同樣是道士,不過比張天德起碼要年輕十幾歲,看起來雖然精瘦,但也壯實的很。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人和張天德意見不合,就是故意要站出來唱反調。
但話說的不好聽,王四娘先不幹了,惱火之余反而笑靨如花,輕聲道:“我以為是多厲害的臭道士,你要是惜命,就管住自己的舌頭,不然我就讓你感受感受,什麽是真正的不要命了。”
隨著她的話落下,餐廳裡一陣深入骨髓的陰寒,漸漸擴散開來。
說話那人臉色頃刻間又青又白,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張天德老臉也有些發白,正要說什麽,一旁的丁宇突然蹲下來,緊張的衝其他人噓聲道:“夾子來了!夾子來了!”
趙奇秋正猜測夾子是什麽,就看到所有人都露出有點恐懼的神色,往窗外一看,一隻格外高大的山魈弓著身子從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往這邊遊蕩了過來。
呼哧呼哧的聲音由遠及近,在空蕩蕩的城市裡還有回音。
這時被一眾神棍、天師圍在中間的男人站了起來,趙奇秋聽到一把疲憊的聲音,道:“保護兩個‘裡子’優先,還是老規矩,犧牲的局裡加薪升職,‘罩子’自己挑。”
趙奇秋這時候才明白,新建局對外一直用的代稱,應該是公乾怕消息泄露,什麽夾子裡子罩子的,聽起來怎麽有點社會的?
手電早就關了,遠處呼哧呼哧的聲響,趙奇秋聽出,先是去了對面,也就是人魈的屍體在的地方。沒多久,所有人聽到那邊傳來一聲尖嘯,張天德擦了擦頭上的汗:“完了啊,昨天不完今天完,總歸是要完的!”
趙奇秋還打算安慰他兩句,順便讓他離自己遠點,就聽孫建航嚴厲的道:“你幹什麽,不要動,快蹲下!”
趙奇秋心想什麽快蹲下,這局長以前是乾警察的吧?
而且他也看出來了,這個新建局的局長是個普通人,根本不像他原來想的那樣,和黑匣子會有什麽關系,或許,這局長也是個黑匣子的“有緣人”,只是聽眾而已。
鮮明鏡不願意待在角落,到趙奇秋身邊蹲下,把張天德和趙奇秋隔開,這才抱著棒球棍不動了。
看見他那根球棍的人都有些搖頭,尤其是丁宇,勸道:“同學,你拿著這個也沒用,還怪沉的,一會兒要萬一出什麽事,你能跑動嗎?”
鮮明鏡看了丁宇的娃娃臉一眼,沒搭腔,把自閉兒童演了個徹底。
“噓,過來了!”
一時間餐廳裡一片闃靜,再沒人發出一點聲音。
可該來的還是會來,山魈繞了一大圈,還是聞到了餐廳門前,呼哧呼哧的聲音離眾人隔著一道門而已,所有人呼吸都要停了,他們發覺,這一隻山魈,比往常看到的要更加巨大。
餐廳外片刻的寂靜。
嘭!!!!
幾聲粗獷的尖叫,新建局所有人原地跳起來。
“太上老君——”
“看劍!!”
“鬼東西!!”
“上啊!!”
一時間各種火光、劍影,手電筒瘋狂的搖晃,光線明滅閃爍,搞得像另類迪斯科一樣。
趙奇秋正看熱鬧看的歡,腦海裡當——一聲鍾響,腦袋猛然像是被砸了一下,劇痛無比,不由悶哼了一聲。
“你怎麽了?”旁邊鮮明鏡突然靠過來。
趙奇秋嘟囔沒什麽,捂著額頭就準備站起來見義勇為,身邊的鮮明鏡不見了。
“哎呦!!”
“誰踹我?!”
“急急如律——嗷!”
伴著山魈陰森可怖的吼聲,它身邊的人一個個被趕走到一邊,終於,一道手電筒光照對了地方,擴散的光柱中,有半個少年揮手臂的身影,以及一根被狠狠掄出去的棒球棍。
噗嘰!!
山魈的頭顱像是多汁的西瓜一樣碎了滿天——
在手電筒的光柱中紛紛揚揚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