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窗外繁華的都市夜景被厚重的簾幕遮擋,房間內一片漆黑。
“嘶嘶——”
細微的聲響突然出現,又戛然而止。過了片刻,黑暗中獨有一片熒熒的綠光,鬼火一般貼著地面挪動,離開柔軟的地毯,再離開堆積如山的凌亂衣物,從高聳的桌腿下方通過,最後輕巧的攀上辦公椅,緩緩出現在了光潔如鏡的桌面上。
哢噠。
按鍵被觸碰發出新的輕響,鬼火緊張的搖曳了一下,但很快,隨著機器美妙的運轉聲在房間內響起,鬼火凝滯不動了。
終於,藍瑩瑩的光芒鋪灑開來,在桌面上形成鏡子一般的光幕,四周定製家具紛紛顯露出高矮不一的模糊輪廓,黑暗縮進了更遠的角落裡。
“嘶……”
光幕前,一個無聲搖擺的腦袋顯得激動不已,鮮紅蛇信吐出半截,即便發出的簡直是氣音,很快也做賊心虛的停了下來。
耳邊聽著大床上那人熟睡中的規律呼吸聲,它細長的尾部搖搖擺擺,很快,仿佛停止了思索,那尾巴閃電般迅捷、但輕巧的宛如羽毛,落在了身後的按鍵森林上。
哢噠,噠噠,噠噠噠……
終於,它停下了動作,冷血動物特有的雙眸死死盯著眼前發光的屏幕,細長的頸部隨著視線的變化而上下左右的移動起來,眼前電腦屏幕上赫然顯示——
【獨家】十九日晚party生圖,大人高清側臉,終於拍到嗷嗷嗷!!!
蛇身頓時難耐的顫抖起來,尾巴在鍵盤上連敲兩下,頁面快速下翻,果然看到了帖子下方眾多愚蠢的回復——
【啊啊啊大人殺我!!!】
【本月第七次露面,此生無憾!!】
【實不相瞞,身邊的朋友最近都進入了口口的季節,可能獄長大人也一樣,想要口口了,過來人表示,口口季節孤身一隻真的好難受好痛苦,大人,我理解你,不然你看我……】
【樓上危險發言。】
【請問三哥說的是什麽,總覺得髒兮兮的呢。】
【【此回復已被管理員刪除並封號】】
【狗主播出來面聖!】
【別打擾主播,主播恐怕正在舔屏。】
【呵呵愚蠢的凡人們,又在這裡嚼舌根,你們根本不知道典獄長的可怕。
回復No1:對不起吃了熊心豹子膽求抓我。
回復No2:排隊
回復No3:排一個
回復No4:做夢都想被抓,明天去海京
回復No5:不知道監獄長有沒有業績需要,有的話Yes,Ido
……】
二青看著自己剛剛發出去的正經評論卻遭到如此對待,頓時激動的搖頭擺尾,沉思片刻噠噠噠一通亂按,蛇尾在鍵盤上都化作了虛影,好言相勸:
【回復432:呵!什麽阿貓阿狗都想進獄裡!做夢,獄長大人一個眼神都不會賞給你們!你們這群螻蟻,還妄想攀上大樹!
回復433:啊,什麽大樹,快住腦!
回復434:大人高抬貴手!別,別,不要——
管理員:禁言】
二青瞪著被封的回復樓看了數秒,搖搖頭心想,哼,愚蠢的管理員,竟然如此清水,把論壇的風氣都破壞了,肯定不是我妖族同類。
停頓片刻,又“嘶嘶”兩聲,再次瘋狂瀏覽起網頁來。
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幹什麽呢?”
二青差點尖叫一聲,觸電般彈起,再落下時已經三魂丟了兩魂,哆哆嗦嗦回頭:“看,看……”
大床上那人卻翻了個身,含糊說道:“深更半夜刷論壇……明天就給你把網斷了。”
二青連連稱是,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床上的獄長本人呼吸再次變得均勻。
一切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有二青的內心宛如滾水一般沸騰,終於,它眼中冒出烈士般的火光,尾巴小心翼翼帶著鼠標挪移,暗道,這些人類真是大言不慚,都說了你們根本不知道獄長大人的可怕!唉,再看,再看一盞茶就關!
……
二十日,9:00AM。
孫建航翻開會議資料,耳邊嘩啦啦聲響不斷,滿滿當當的會議室裡所有人動作一致,面上卻都透著一股輕松。
今天的會議資料真是薄,孫建航也忍不住神遊天外,今天開完會,一切總算該恢復正常了。
丁宇的報告向來是條理清晰,邏輯縝密,堪稱會議小能手,眾人默默聽著。
“……門內出來的幾名風致城管理妖口供一致,都承認風致城不是近日突然出現,而是已經存在有幾年時間,只是門一直是隱藏的,無法被人發覺,這種技術顯然超過了我們目前的水準……”
提到風致城裡帶出來的犯人,孫建航摸了摸鼻梁。
局裡的高層都清楚的很,當時風致城裡的所有犯人,幾乎都被趙奇秋一個人抓進了那座至今神秘無比的大獄裡,而局裡隻拿住了一些小魚小蝦,即便如此,大家還是一致決定,遺忘掉還有其他犯人這回事,畢竟比起關押那些實力可怕的妖類,諸如海公子之流,所有人還是更願意相信屢次和局裡打交道的趙奇秋。
如果換成以前,“伍百年”即便功績累累,可能依舊會遭到質疑,但“趙奇秋”卻不會,他的背景清清楚楚。更何況那一座城的犯人,現實是根本沒有能力關押,就連總局都在考慮,把以往一些問題犯人,或關押難度過大、成本過高的,都通過交涉轉移到趙奇秋那去。
一個小時後,關於那扇大門的最後一場會議也終於結束了,所有人都隱隱松了口氣,孫建航拿著手機思索,雖然上頭讓我正式一些,但是正式之前,是不是先發個短信預熱一下?
反正那小子最近好像挺閑的。
孫建航摸著下巴上的胡茬,一手把玩手機,其他人打著招呼陸陸續續離開會議室的當口,一個人影帶著風在旁邊坐下了。
“孫大哥。”
孫建航看都沒看,隨口道:“無事獻勤非奸即盜。”
“孫局。”
“說。”
對方就呵呵呵乾笑兩聲,說道:“孫大哥,小寶真是不懂事啊,天天都要找媽媽,那個我就問問你,付筱鈴適應好了沒有啊,什麽時候回家看兒子?”
孫建航嘶的一聲,靠向椅背,終於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身邊大咧咧坐著的正是崔司文,真正的鬼門關回來一趟之後,這滿頭白發也堪稱局裡一道風景線,回頭率夠高的。另外小崔辦事情很利索,就是有個毛病,喜歡給別人找事情做。也不想想,雖然他自己不怕死,但別人這個累死了,可就回不來了。
當下難得拿出領導的腔調,瞥著他道:“我記得上次已經給你說了,付筱鈴這個事情和你沒關系了,你老老實實等著就行。”
崔司文苦大仇深哀歎一聲:“當媽的是真跟我沒關系,但兒子卻是我乾兒子。你說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單身漢,怎麽能帶好孩子,孫大哥,我每天被他哭的連一根黑頭髮都沒有了,你快把人給我找回來吧。”
“……你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嗎?”
“那還用說嗎?”
“報告給你們組長了嗎,規定都背會了嗎,培訓都上了嗎?”
“咳,這個……”
崔司文最頭疼這些,頓時用一種被逼良為娼的眼神凝視著孫建航:“孫局,乾脆給我多安排一些外勤工作多好,我覺得我應該是實乾派的。”
孫建航露出上電視才用的上的官方微笑:“最近風平浪靜,社會風氣一片大好,不太有實乾派的用武之地了,你還是好好帶孩子,表現的好,說不定孩子媽就回來了,讓你們一家三口團聚。”
“……”
“請問你在對著領導翻白眼嗎?”
“……領導喝水。”
孫建航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起身出門時崔司文還緊跟在後,低眉順眼的一反常態。這叫孫建航不由十分憂心,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警察局最最花樣百出的調進來了,萬一把局裡那些熱血單純的小同事影響了可怎麽辦?
什麽單位受得了第二個崔司文啊,光病床位都不夠呢。
為避免崔司文又出什麽么蛾子,孫建航總算松了口:“鮮明樓給的傀儡不一般,付筱鈴適應的挺不錯的,你就等著吧,一周之內人就回來了……我聽說,鍾學晴那孩子,醒來後有陰陽眼了?哪天帶到局裡來測測靈根。”
“幹嘛?”崔司文十分警惕的道:“他說以後想當警察。”
“……”沉默片刻,孫建航嘴角抽了抽:“你以為鮮明樓的傀儡隨便就給了平民百姓?付筱鈴畢竟不是活人,她自己也說,以後要到後勤部上班,我們新建局員工的孩子,有陰陽眼,母親還是半個活人,長大了跑去當警察?你覺得合理嗎?”
崔司文認真思索後,得出結論:“合情合理欸。”
孫建航怒了:“怎麽局裡就要了你這麽個叛徒!上次一睜眼睛就應該給你再打死,趕緊去去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崔司文舔著張清秀的臉靦腆一笑:“好嘞。”說完吹了聲口哨小跑走了。
望著那不老實的背影,一身新建局的製服都硬生生穿出了警服的錯覺,真明晃晃是個間諜,孫建航搖搖頭,覺得自己白頭髮也要多了,要有機會,真該把崔司文派出去多多跑外勤,免得在這裡礙眼。偏偏他之前對崔司文說的一點都沒騙人,最近非人類的犯罪率直線下降,社會安定的不能再安定了。
難道真是監獄長高調出行的結果?
孫建航深吸口氣,忍不住又翻出了手機,盯著屏幕心說,這小子每天山珍海味的,叫他出來吃個什麽呢?唉,反正他吃什麽都行,不然就吃個鍋貼吧,半年沒吃了。
……
皇甫家熱衷交朋友,以前開辦什麽社交聚會,起碼要找個由頭,最近是連由頭都懶得找了,請柬雪花一般隔三差五就出現在海京上流圈子的人手中,有時是商圈富豪,有時是慈善名流,有時是流量小生,大少爺大小姐,但無論請誰,就沒有不來的,儼然成了海京上流的一場社交狂歡,半個月後,連外地上流人士也加入了進來。
這些聚會形式不一,要求不一,地點不一,請的人也不一,但有兩點,有心人很快就覺察到了,一是每場都無比的奢靡,怎麽花錢怎麽來,而是請的貴賓裡,有一個人,幾乎場場都來。
尤其這一位近日風頭最勁,幾乎超過了其他所有賓客,所到之處,無數目光圍繞著他,整個人宛如立在聚光燈下,一舉一動都被人細細揣摩,久久回味。
正如此時此刻,又一嶄新的會場堪稱金碧輝煌,小提琴悠揚的樂聲中,有頭有臉的上流人士再一次因皇甫家的召喚聚集在了一起,人們低聲交談,笑語歡聲,只是無論表面如何維持鎮定自若,其中有些美貌的異乎尋常的客人,還是將略帶恐懼、又躍躍欲試的目光落在宴會廳的角落處。
那裡靜靜坐著一名年輕人類,此時沒有和任何人交談,目光出神似的放在眼前精致的點心上,遲遲沒有動作,那放松的神態,好像此時不是在名流聚集的派對上,而只是單純面對著酒店的餐桌一般。
如果放在平時,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給人一種少年人懶惰於社交的意味,但只有這位大大有名、現在幾乎無人不曉的監獄長,往那一坐,讓其他人忍不住感到忐忑不安,覺得他可能是皇甫家特意請來維持秩序的……
其實經過這半個多月,趙奇秋也有點懷疑自己在別人眼裡成了保安,不然為什麽他都邀請的這麽明顯了,跟自己搭話的人反而越來越少。
坐的累了,趙奇秋抬起手表看看時間。
今天營業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拍照人也被發現趕出去了,趙奇秋當下站起身,準備去趟洗手間就回去。
“聽說你現在滴酒不沾?”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趙奇秋正在擦手,聽到聲音先是精神一震,但等他分辨清楚來人,頓時失去了興趣,連話也懶得說,就準備和對方擦肩而過。
“奇秋!”
對方的聲線陡然加深,眼前一花,熟人已經擋在了面前。
“請問有什麽事?”趙奇秋冷靜的問,對待鮮明海,最近越來越沒有耐心,畢竟打從黑匣子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鮮明海出現的頻率頓時大幅增加。
鮮明海抬手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一閃即逝。
和之前不一樣,鮮明海今天似乎思索的更久一些,連那故作溫柔的笑容也淡了不少:“趙奇秋,如果我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對我,這個答案,需要什麽條件才能交換呢?”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也不知道什麽答案,”趙奇秋忍不住挑眉:“我應該怎麽對你?”
鮮明海笑容不變,就連話的內容也不變,趙奇秋甚至光看他笑不達眼底的神色,就知道他要說什麽——
“我們之前不是朋友嗎?”
趙奇秋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鮮明海這樣的神色,頓感頭疼不已,甚至內心也忍不住懷疑起來:難道鮮明海那時候真的把自己當朋友?
還是只是單純的因為自己和鮮明樓走的近,讓他執著於搶奪鮮明樓擁有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友情?
誰知腦海中剛劃過友情兩個字,趙奇秋就喉嚨一緊,某個黑暗的場景又雙叒叕刷新出來,後脊猛然湧上一陣尷尬,眉頭頓時皺的死緊,趙奇秋心不在焉道:“‘之前’太久遠了,如果我那時候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建議你也別往心裡去。”
說完抬腳要走,小臂卻驟然一緊,趙奇秋不由有些驚訝的看著鮮明海,對方抓著他的力氣竟然不小。
“……你這是幹什麽?”
無論手下的力道有多重,鮮明海的神情卻依舊溫和友善:“趙奇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容易看懂,能告訴我你剛才想到什麽了嗎?”
“……”趙奇秋心裡有點臊得慌,臉上勉強維持著淡定:“既然我這麽容易懂,不如你告訴我我剛才在想什麽?”
鮮明海無聲歎了口氣,胸口在精致禮服的包裹下深深起伏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融一般逐漸消失了:“其實我真正想告訴你的是,趙奇秋,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會有很多,很多,莫名的想法,這些想法都是關於你的,從很早以前……就是這樣了,你說這是為什麽?”
小臂上隨著鮮明海話題深入而傳來越發緊迫的力量,就仿佛對方不止想讓他聽著,還想強迫他感受到其中的真誠一般。
即便鮮明海的話音依舊溫文爾雅,但襯著那無機質的鏡片,趙奇秋心中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不笑的鮮明海,突然又有點像他的兄弟了。
趙奇秋不情不願的想到,好在除開五官,鮮明海這小身板,跟鮮明樓比起來,倒顯得單薄了不少……
草!
趙奇秋狠狠皺眉,感到手臂一陣劇痛,好像一股怪力要把他的手臂捏斷一般,同時鮮明海突然抬起手,平衡被打破,趙奇秋腳步向後退去,眨眼身後撞上了走廊的牆壁。
“麻煩你不要走神,趙監獄長,”鮮明海仿佛要看進趙奇秋眼裡:“我已經再認真不過了。”
“你……”你是認真的想死嗎?
當然這麽不禮貌的話趙奇秋是不能直說的,於是話到嘴邊,毫無預兆的變成一記老拳,猛然擊中了鮮明海的腹部。
趙奇秋笑了:“我那裡不提供觀光服務,你要想進去,就繼續說下去,我免費送你幾年。”
鮮明海悶哼一聲,手上的力量頓時一松,眼看趙奇秋毫不客氣的甩開他的鉗製,緩了片刻,卻垂下目光低聲笑了起來。
趙奇秋:-->>
“……”自己難道練成隔山打牛,一擊上頭了?
“這倒是第一次嘗到你趙奇秋的拳頭呢,”鮮明海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那時候,你就是這麽打他的吧?好大的力氣啊……”
趙奇秋有點懵。
“有時候我也很後悔,”鮮明海的聲音更低了,低到只有眼前的趙奇秋能聽到,近乎呢喃一般:“那時候演戲演的太過,讓你和他碰上……”
碰上誰,鮮明樓?
趙奇秋漸漸發覺,鮮明海果然很認真,此時幾乎撕下了全部偽裝,一時又歎為觀止——從小就白切黑的人,腦回路常人果然無法理解。
只是鮮明海恐怕有一點搞混了,自己和鮮明樓的結識,其實都怪自己行動力太強,導致當時那是真·不可抗力。
眼看鮮明海唇邊的笑容愈大,好像很爽的樣子,趙奇秋就琢磨著再給他來一下,讓他更深刻感受感受監獄長的鐵拳是什麽滋味,不想手指剛攥起來,一隻大手猛然出現在鮮明海身後,瞬間掐住了鮮明海的脖頸。
接下來就是標準的恃強凌弱,趙奇秋目瞪口呆的看著鮮明海被一個更加眼熟的身影狠狠按住彎下腰去,又像自動撞上行凶者的膝蓋一般險些吐血,又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最後被一腳踩上胸口悶哼一聲,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更是肉眼可見的迅速漲紅、慘白。
一個同樣帶著笑意,但比剛才的鮮明海森然無數倍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來。
即便腳下已經踩著對方,話語中卻依舊好像強自忍耐,那鋥亮的鞋也依舊蠢蠢欲動:“我記得我說過,離他遠一些?”
趙奇秋最近一直刻意避開鮮明樓,萬萬沒想到他會在此時突然出現,才愣神了幾秒,那邊鮮明海已經一副快被活活打死的模樣,這才趕忙出去打圓場。
“行了!別打了。”
趙奇秋勸道,畢竟是個普通人,鮮明海還是有名的“慈善家”,被剛上任的鮮副部長打成這樣,要是被人看到了還能好嗎?
更何況最近鮮明樓在外界的風評已經很不好,明顯有人帶節奏,眼下再別出什麽亂子了。
誰知話音才落,地面上鮮明海的臉已經由白又轉紫,眼看在鮮明樓腳下,連一口氣都喘不上來了,趙奇秋心裡咯噔一聲,聲音也嚴厲了不少:“鮮明樓!”
鮮明樓瞥了他一眼,緩緩收回腳。
“嗬————”鮮明海大大吸進一口氣,捂著胸口蜷了起來,猛烈的咳嗽更是傳出老遠。
趙奇秋松了口氣,莫名看了眼鮮明樓,回想剛才的畫面,忍不住想,門裡鮮明樓下手已經狠的叫人慘不忍睹,沒想到回到現實生活也不太有節製的樣子。
想到這裡,趙奇秋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鮮明樓的手上,上頭那枚戒圈還戴的好好的。
但心中趕忙將不吉利的念頭甩出去,趙奇秋換個思路,想到,是不是應該讓鮮明樓去看看心理醫生?
“鮮明樓,你……”趙奇秋總算知道自己要和鮮明樓說點什麽了,誰知剛起了個話頭,走廊那頭忽然伸出黑黝黝的鏡頭,衝著這邊“欺凌”的場景快速按下了快門。
不止如此,趙奇秋眼看著對方拍完照片,竟然探頭探腦的走了出來,幾名暈頭轉向的記者,一邊好奇打量著趙奇秋,一邊求知欲極強的看向鮮明樓,甚至興奮不已的摩挲著鏡頭,直接朝這邊道:“我們,我們已經叫救護車了!這麽多同行都親眼看到了,請停下你的動作!”
還有人搶著道:“請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們還沒問完,走廊那邊竟然猶如蒼蠅聞到肉一般,呼啦啦又出現不少記者,看到鮮明海虛弱倒在地上,意識不清的模樣,震驚之余趕忙拍下了這一幕。
人一多,眾人膽子登時也大了起來。
“鮮副部長!請問外界傳言是真的嗎?你在邊境為了完成任務,有過很多暴力違規行為,你的領導知道並允許嗎?”
“請問你有嚴重暴力傾向嗎?”
“請問你消失的幾年都去過哪裡?”
“請問你……”
趙奇秋神色越來越冷,尤其當他看向已經被眾人忽視的鮮明海,對方閉目躺在地面,隻偶爾輕聲咳嗽,竟然顯得十分悠閑。
罪魁禍首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鮮明樓作為離家出走的大少爺,負面新聞一直不少,只是打從鮮明樓突然升任副部長,外界關於他的壞消息一夜之間就如野草一般瘋長,趙奇秋之前就猜測是鮮明海在背後做的這一切,但實則眼下才能確認。
尤其今天這樣的場合,記者竟然稀裡糊塗的被放進來這麽多,要說沒有預謀,趙奇秋都不能相信。
而面對記者們的連聲質問,鮮明樓一言不發,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好像眼前果然是一群蒼蠅在獨自嗡嗡,而他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一般。
有膽子更大的記者,見鮮明樓不回答,覺得已經抓住了對方的軟肋,就想近一步要挾,更無懼鮮明樓出手,相反,要是鮮明樓今天敢動記者的一根手指頭,那明天才是真正有大新聞可以發了。
蠢蠢欲動的記者不由向鮮明樓走過去,鮮明樓沒動,倒轉頭看了趙奇秋一眼。
趙奇秋:“……”媽的,我怎麽好像又看到了那頭鹿。當下嘴自己就張開了:“等一下。”
沒想到他一開口,現場突然再一次鴉雀無聲,記者紛紛看向他,就好像他說了多麽威力無窮的一句話。
連地面上躺著的鮮明海,鏡片後的眼珠都轉向了他。
“我記得這裡絕對不允許記者進來,”趙奇秋聲音也難得冷了下來。
所有人緊張的注視著他的動作,沉默片刻後,有記者突然問道:
“趙獄長現在是以什麽身份開口?”
“趙監獄長和鮮副部長是合作關系嗎?聽說你們以前在本市綠履中學是同學,有這回事嗎?”
“請問趙獄長是要包庇朋友嗎?”
“請問你是傷害鮮明海的同夥嗎?”
記者們也意識到時間不多了,其中有人想要偷偷先將手機裡的圖片發出去,心中焦急不已,可偏偏看到信息發送的提示不停閃爍,走廊裡竟然完全沒有信號。
心中暗自咒罵,沒等這名記者升起危機意識,兩側的壁燈突然閃爍了一下,接著,有一把柔順的聲音出現在他們身後。
“獄長大人說的對,這裡絕對不允許記者進來呢。”
眾人一驚,回頭看去,就見走廊兩端畫面隱隱的扭曲,精神才恍惚了一下,等清醒過來,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十數名長相、身材完美到了極點的男男女女,身上穿著服務生的衣物,正閑逛一般站在前後走廊上,但已然將出去的路完全擋住。
最詭異的是,這些平日裡在皇甫家的派對上面帶和煦笑容的美人們,此時此刻,臉上竟然一絲笑容也沒有,乍一看去,身形也一動不動,簡直和假人一樣。
為首的正是一名身材火爆的美婦,眼尾微微上翹的雙眸煙波橫生,看哪裡都是含情脈脈。
只是這目光剛一碰上趙奇秋,美婦人就渾身一僵,視線忍不住飄向鮮明樓的方向,一看即收,垂下頭道:“請大人不必煩惱,剩下的事就由我們來處理,稍後一定給大人一個交代。”
被這麽多妖類包圍,但凡是個人都得後心冒涼氣,當即就有記者顫聲道:“難道你們想對普通人下手?!這是犯法的,你當新建局是擺設嗎?”可說完就是一噎,目光落在鮮明樓身上,臉色白了白:“這,這是惡勢力!我知道皇甫家的背景,你們狼狽為奸!我的同事就在外面,如果我沒出去,他們一定會立刻報案!”
趙奇秋嗯了一聲,對美婦道:“交給你們了。”
美婦嫣然一笑,顯露出潔白齒關,頓時宛如二八少女:“請獄長大人放心,今天的事會徹底消失。”
一句徹底消失,在場的記者差點嚇的尿褲子,不敢相信的看著趙奇秋。
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甚至更加可怕!他們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敢撞到他的面前?
殊不知趙奇秋還真有點不放心,當即把美婦叫過來,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金鐲,套在對方突然顫抖的手腕上,微微一笑道:“別怕,等你辦完事就會消失。”
辦事時分寸最難拿捏,趙奇秋就擔心狐狸精真的給他搞出命案來,那眼下這個關口,如果受到監獄那頭的懲罰,自己可能會滿盤皆輸。
轉過身,走廊一頭的狐狸精侍者給他讓開位置,趙奇秋對身後道:“走吧。”
鮮明樓緩緩抬腳跟上。
而倒在地面的鮮明海,已經不再咳嗽,只是側身頭抵在地面上,看著趙奇秋和鮮明樓離開。
等趙奇秋和鮮明樓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美婦口申口今一般長歎一聲,安撫的拍了拍心口,四周的狐狸精也紛紛松動了。
美婦暗說,也不知道是獄長大人可怕一些,還是那一位可怕一些!
想著,柔若無骨的手掌扇去不存在的汗水,美婦道:“都愣著幹什麽,趕緊把相機先都拿下來,手機,錄音筆,搜仔細點……”
記者們可謂寧死不從,而美婦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著魔一般撫摸起那枚金鐲來,當聽到反抗的格外激烈的聲音,才給了喊叫的記者一個頗為羨慕的眼神,幽幽道:“唉,你們呐,真是不知道獄長大人對你們有多好……”
說著,目光又落在了地面仿佛在笑的人身上。
鮮明海長得自然是白淨俊美,看的狐狸管家又難耐的長歎一聲:“可惜……”
只能老老實實清除這一時半刻的記憶,還不能對他們做什麽,真是太可惜了!
這邊趙奇秋一路沉默,身後跟著的人腳步卻明顯越來越快,害的趙奇秋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難道是鮮明樓的腿更長嗎,竟然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一個急刹車,趙奇秋猛然站定了腳步:“幹什麽?”
“心疼了?”鮮明樓垂眸注視著他:“我不應該動他。”
趙奇秋喉嚨不由有些發乾。
“不應該動他”,“下次不會了”,“對不起”,鮮明樓怎麽這麽擅長事後道歉,這是反省的態度?
趙奇秋勉強道:“你下手注意輕重,普通人都受不了你的力氣。”
“嗯,剛才有點輕。”
“……”
鮮明樓淡淡道:“你忘了,他不是普通人。進門的名單上有他。”
不由一愣,趙奇秋這才想起,似乎是有這麽回事,但他不是新建局的,手裡沒有完整的名單……可不應該啊,因為鮮明海好像並沒有被帶進門裡?
而且看他剛才被打的那麽慘,難道又是在記者面前表演?
鮮明樓見他似乎是想到了關鍵,慢條斯理道:“他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聞言,趙奇秋倒是一愣:“我以為的?”
鮮明樓卻沉默了下來,認真看了趙奇秋幾眼,才道:“你或許覺得他是好人……”
還沒說完,立馬被趙奇秋打斷:“我為什麽覺得他是好人?”
兩人面面相覷,接下來,趙奇秋仿佛聽到一聲輕嗤,但鮮明樓的神情卻依舊雲淡風輕,搞得趙奇秋誤以為自己幻聽:“你們以前走的挺近……”
趙奇秋望著鮮明樓,心中逐漸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聯想鮮明樓之前對自己堪稱惡劣的“表白”——這人難道對自己和鮮明海有什麽奇妙的誤會……
但要說到他之所以和鮮明海走得近的原因,趙奇秋就不由的陣陣心虛。
那邊鮮明鏡卻陳述道:“你經常護著他,給我臉色看。”
趙奇秋一時更加心虛了,不由咳嗽一聲:“那都什麽時候的事了。”
“剛剛。”
“……”
“再叫我一聲看看。”
趙奇秋一驚,驟然發現鮮明樓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得寸進尺的離自己這麽近了,本能向後退去,手臂卻一緊,正好是剛才鮮明海抓著自己的地方。
好在鮮明樓相當了解他,只是阻止了他後退,很快就松開了手,順便還替趙奇秋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口中道:“別像剛才,這次溫柔點。”
“……”
趙奇秋只看到鮮明樓唇瓣一張一合,腦瓜子登時又嗡嗡作響,心想暗騷易躲明騷難防,媽的又疏忽了!
當下氣得轉身要走,原本自由的胳膊突然被狠狠攥住,趙奇秋頭皮一炸,臉色瞬間就不好了,隻心念一動,就聽身後一聲悶響,鮮明樓已經松開了自己,順便摔出去三米遠。
趙奇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嚴肅的轉過身:“鮮明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再動手動腳的,別怪我手重。”
鮮明樓已經盤腿坐起來,揉了揉肩膀,突然朝趙奇秋一笑:“這樣也行。”
“……”也行,什麽也行?
趙奇秋愣了兩秒,直到鮮明樓舔舔嘴皮,低頭又笑了,趙奇秋這才幡然覺悟——我靠,我剛才是喊他名字了?
但他笑什麽笑,也行什麽也行,難道我這次真的比之前要溫柔?!
趙奇秋當下就準備擼袖子讓鮮明樓知道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溫柔,鮮明樓那頭垂下目光,緩緩站起身之余,對趙奇秋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麽,但你現在頻繁出席這些場合,太危險了。”
趙奇秋一愣,尤其當他看到鮮明樓暗沉的目光,那種鮮明樓似乎知道點什麽的感覺不由再次出現。
等他定定神準備回應時,那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