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奇秋捏捏手裡的筷子,不想馮匯聞聲而動, 出現在旁邊:“怎麽回事?”
馮匯上下一打量那年輕人, 已經明白了, 別人都穿製服,只有眼前這位毫無顧忌, 連臉上目中無人的態度都讓人感到格外熟悉,很可能是永深這邊的預備役, 俗稱新建局的溜達雞。
“什麽怎麽回事,靈牌呢, 這鬼收是不收?”沙灘褲笑了笑,眼中露出隱隱的興奮,看向夏利的目光猶如看一個便宜物件。
趙奇秋也懂了,這人就是想找借口拿夏利練練手。
馮匯也不爭執, 呵呵一笑掏出手機。
見馮匯二話不說開始打電話,沙灘褲神情充滿了不可思議, 說了聲:“你就是打給誰都沒用,這是我們這的規定懂嗎?”
可當馮匯衝著電話裡說了幾句,又把手機遞給他,聽著聽筒裡傳來的聲音,沙灘褲那臉頓時就一陣青一陣紅, 最終把手機往桌上一扔,瞪了馮匯和趙奇秋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
馮匯嗤了一聲:“這點道行,別說少年班呢, 就是正式工了,敢這麽囂張也得好好治治。”
趙奇秋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孫建航讓馮匯帶隊了:“馮叔,你剛打給誰?”
馮匯不由看了眼趙奇秋,對方一雙丹鳳眼能見底似的,認真傾聽的模樣像足了三好學生,叫人差點忘了這是趙奇秋第一次主動叫他馮叔。
馮匯道:“打給他們少年班負責人,這邊和海京一樣,預備役成員也有綜合評分的,表現不好給他扣完算了。”
趙奇秋:“……哦。”頭一次見到告老師如此行雲流水的。
“欸,看我這腦子,”馮匯又淡定的瞅了眼趙奇秋:“你這種連培訓也不去的,應該不知道什麽是評分吧?”
趙奇秋適時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請的是病假。”
“我知道,身體不好,抵抗力低嘛,”馮匯面不改色:“但我看病因不是一直沒查出來嗎,這幾天我觀察你的面色,覺得你得的是一年四季睡不醒綜合症。”
馮匯可記得清楚,檔案裡關於趙奇秋靈根描述那一欄,令人費解的寫了“難以參照”四個字。
似乎真是不好形容,那後頭還畫了一個無比複雜的狹長形狀,下筆十分潦草,可見當時混亂的情景。最關鍵的是,普查單上這一項檢測後頭簽的負責人的名字,正是金晴那隻狐狸。即便金晴現在不怎麽靠譜,剛工作的時候還是夠認真的。
馮匯也想象不出這狹長的圖案究竟是什麽樣的靈根,但現在的小孩只要有靈根,身體素質就是杠杠的,趙奇秋這病假請的也太敷衍了。
殊不知趙奇秋是真無辜,除了請假條上“體質虛弱”是李培清幻想出來的症狀外,趙奇秋連年的跑醫院可是一點不摻水分。
靈氣重啟都三年了,他哪能閑著,借著上輩子的記憶,沒事就往外邊跑,那是誰也攔不住。有時候早上去學校上課,下午人就沒影兒了,過幾天搞得一身傷回來,每每林釗按住他想要一頓好打,趙奇秋就兩眼一翻躺進了醫院。
可趙奇秋不去也不行,上輩子有些事情提早去做,將比日後簡單千萬倍,他能放過這個機會嗎?
當下被馮匯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趙奇秋不由咧嘴一笑,馮匯惦記著自己的午飯,恨鐵不成鋼的嘟囔:“年輕人啊……”搖頭走了。在他看來,要是自己年輕十來歲,有那個天賦進少年班,肯定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哪有請病假的道理,誰讓他請假他就打誰。
趙奇秋這邊重新提起筷子,在手邊桌面上虛畫了個圈,隨後把自己盤裡的雞腿放進了圈裡。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夏利先是愣了愣,遲疑的望向趙奇秋,又看看桌面上那根雞腿,半晌才從桌子上下來,坐在了趙奇秋身邊的座位上,已經涼了的雞腿眼瞅著便又冒出氤氳的熱氣,都被吸進了夏利的肚子裡。
“大哥哥,我還想要!”
朱源走過來正看到這一幕,那原本充滿汁水的雞腿瞬間像放了三天三夜一般,趕緊道:“你怎麽又給夏利供上了,別給了,她說還想要呢,這丫頭的肚皮就是象腿也不夠吃的,你可別亂來了。”
皇甫小香端著兩隻盤子,窗口那邊看出她不是人,給了特殊照顧,這倆盤子都頂的上鍋蓋大了,上面小山一樣堆滿了熱騰騰的烤鴨片。她聽見朱源叨叨,抬腳就給了朱源小腿一下。
“朱源學弟,你話好多。”
朱源哎呦一聲,疼得單腳跳了兩步,回頭一看皇甫小香笑眯眯的臉,頓時偃旗息鼓,一瘸一拐的在趙奇秋旁邊坐下了,委屈的道:“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說啊!這不是偏心眼嗎,同樣的學弟,我也需要關心,需要愛護……”
趙奇秋:“吃你的吧。”
朱源:“好嘞!”
填飽肚子,馮匯帶眾人坐電梯又上了幾層,也沒人說話,只有夏利像是知道自己即將被“借”到永深市,時不時冒出一句:“我不想在這。”
可這也由不得她,也由不得馮匯,和接洽的人一見面,對方馬上就看到了夏利:“就是她吧?聽說業績不錯,一個頂十個?”
馮匯知道他在觀察夏利,點點頭,年齡這麽小的厲鬼是相當危險的,要不是張抗,當初誰也降不了作亂的夏利。
只是這接洽的人,臉上那神情叫人莫名的不舒服,趙奇秋也發覺了,就跟樓下大廳的前台一樣,對他們帶有莫名的敵意。
這種情況在夏利不聽話的時候達到了頂峰,接洽的人要求夏利回鬼牌,可無論董鶴怎麽把夏利往附身的鬼牌裡收,下一秒那個深紅色的女童總會再次出現,陰沉沉的看著他們。
馮匯沒有陰陽眼,但猜到了眼下的情景,加上周圍溫度驟降,他立馬道:“夏利,聽話啊,不然我可給張抗叔叔打電話了!”
“我不要!!”
空氣中猛然響起一聲尖叫,小女鬼兩手握拳,怒氣衝衝的瞪著馮匯和董鶴,重複道:“我、不、要!!”
這一層有會議室,也有開放的辦公區,他們現在就站在辦公區的走廊裡,夏利一發怒,整個走廊的玻璃都開始震動,視線變得昏暗起來,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空間正在形成,就連馮匯也逐漸能看見那個紅色的小身影了。
“停停停,馮匯!”接洽的人頓時大驚失色,他雖然有陰陽眼,但能力普通,沒多少實戰經驗,這時候只有慌了陣腳:“你們快把她收了,怎麽還沒收進去?!”
馮匯只有掏手機,嘟囔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可比不上她厲害。”
蔣英英眉頭皺的死緊,伸手去奪董鶴手裡的鬼牌:“讓我來!”
“打什麽電話啊,”朱源一推趙奇秋:“馮叔,讓趙奇秋勸勸,夏利就聽他的。”說完還給趙奇秋擠眼睛,一副風頭讓給你出的樣子:“奇秋快勸勸夏利,現在能看著了吧?”
走廊盡頭一間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裡面探出了幾個少年的腦袋,看見外邊這情況,集體又回去了。
趙奇秋也注意到了走廊那頭,見那間會議室的門緊閉,百葉窗被扒開幾處,露出的都是少年模樣的臉,心裡就總覺得異樣,感到要發生點什麽。
果然,沒過多久,在夏利大叫和接洽人焦頭爛額的吵鬧中,那間會議室的門幾乎閃電般打開,裡面快步冒出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少年。
真不是冤家不聚頭,趙奇秋看著領頭的沙灘褲,對方一手拿下頭頂的太陽鏡戴上,另一手捏起法決,嘴裡念念有詞,快步行走中指尖憑空出現一張黃紙,隨著他的腳步,那黃紙四周便隱隱的發出滋啦的聲響和白色光弧。
他後頭還有人趁亂喊道:“膽大包天了,什麽鬼連新建局也不放在眼裡!”
馮匯臉色這才變了,厲聲道:“你們幹什麽?!”
朱源見這陣仗也嚇了一跳,沙灘褲他不認識,但他手裡那滋啦聲朱源有點印象,那符像是天神道的金光天雷符啊!這走廊才多寬,是想把他們一鍋端了是怎麽著?
“住手!”馮匯肅了神色,見沙灘褲絲毫不停,對董鶴等人喊道:“快退後!”
余光看到趙奇秋,那單薄的身板和旁邊的朱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尤其趙奇秋和朱源算是隊伍裡年齡小的,不由升起了強烈的擔心——這小子身體不好,不會是真的吧?
沙灘褲的眼裡還真沒有別人,隻盯著夏利的方向,臉上笑容帶著幾分志在必得。
偏偏夏利正在發火,那雙大的不正常的鬼瞳充血的回望過去,深紅的小連衣裙上往下淌的血跡染紅了大片的地板,她抬著烏青的雙手,木然嗜血的神情也逐漸脫離了人的范疇。
空氣中滋啦聲越來越大,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沙灘褲手中符篆像有自己的生命般脫手,筆直的躥了出去,與此同時,走廊的每一寸空氣裡都充滿了令人頭髮倒豎的酥麻感。
朱源已經解開了自己的鬼牌,想要幫其他人一把,奈何自家養的那位姑奶奶只露了個頭,一聽見外頭這滋啦啦的聲響,就怎麽出來的怎麽回去了。
沙灘褲嘴角的弧度逐漸擴大,仿佛已經看到那頭血淋淋的厲鬼原地解體的樣子,直到視線裡出現了另一個人,擋在了女鬼和他之間。
已經飛離的符篆覺察到障礙物,陡然升高幾尺,速度絲毫不減,直到眼看它即將越過障礙物的時候,兩根骨節分明、修長蒼白的手指兩邊一並,殘忍的夾住了它。
符篆:“???”
眾人:“???”
這玩意兒是可以用手接的嗎?!
滋啦聲瞬間熄火,走廊裡連空氣也陷入了靜默。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手指不僅夾住了符篆,指節還一彎,隨著嘩啦啦的聲響,好好一張符篆頓時就成了紙球。
沙灘褲僵硬的視線從那隻手慢慢移到趙奇秋臉上。他早認出這幾個人,但這一刻,趙奇秋的臉突然又在他腦中刷新了一千遍,他磨著後槽牙道:“我要讓你給我把它吃了!”
趙奇秋:硬了,拳頭硬了。
接下來在眾人目瞪口呆中,沙灘褲大步衝向不遠處的趙奇秋,一手向趙奇秋脖子掐去,另一手去奪紙團,仿佛真的要踐行自己的話。
連皇甫小香都沒想到,趙奇秋躲都不躲,又像是沒反應過來,就這麽被對方一把掐住喉嚨,後背猛地撞擊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兩人年齡有差距,身形也有差距,趙奇秋臉色一白,仿佛撞得不輕。
皇甫小香下巴都要掉了,哪記得出手幫忙,那邊朱源和馮匯則是大驚失色,兩人齊齊撲了過去,準備解救趙奇秋,馮匯心裡大罵趙奇秋逞強,手上不含糊,一把抓住了沙灘褲的胳膊:“給我放手!”
誰知沙灘褲身後的那群少年一擁而上,將馮匯和朱源團團圍住,強行拉扯到一邊。
旁邊接洽人員一看這群小祖宗要鬧事,嘴皮子都哆嗦起來,一貓腰準備到旁邊打電話,還沒走兩步手機就被人抽走了。
“吃,我讓你吃!”沙灘褲就打算新帳舊帳一起算,手裡攥著那團黃紙就往趙奇秋嘴裡塞去。
朱源大叫:“我艸你——”
突然,沙灘褲的動作被迫停住了,還是那隻蒼白的手,瞬間已經攥住了對方的手腕,無論沙灘褲怎麽使勁,那紙團都不能再往前哪怕一根頭髮絲的距離。
接下來趙奇秋抬起另一隻手,朝著沙灘褲的肩頭一推,沒見他用多少力氣,那身高一米八開外的沙灘褲就嘭的一聲,直接撞上了走廊另一面的牆。
這下兩人仿佛對壘一般面對面,其他人張開的嘴還沒合上,眼前影子閃過,下一秒只聽嘭嘭嘭嘭接連不斷的悶響,趙奇秋脖子後頭那兜帽連帶領口兩根衣繩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單方面對沙灘褲好一通毆打。
沙灘褲哪顧得上喊疼,對著空氣手腳並用不斷的嘶吼反擊,導致行凶者中途松開拳頭多給了他幾巴掌。
皇甫小香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剛才好嚇人哦!”
其他人:“……”剛才???
作者有話要說:夏利:你們好像忘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