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的十五分鍾後,所有人被帶進了走廊盡頭那間會議室。
一下子太多人湧入,原本寬敞的會議室變得十分狹小,首先空氣就緊張的令人窒息。
會議室內部並不是傳統的圓桌,而是兩條呈八字的長桌,一左一右斜擺在兩邊,有點類似小組授課的教室,毫無疑問,這個房間就是永深這邊少年班平時培訓用的地方。
作為罪魁禍首,趙奇秋和沙灘褲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中間間隔堪比海峽兩岸的距離,不過他們不寂寞,每人身上都有不少鬥雞眼一般凝視的目光。
馮匯坐在趙奇秋身邊,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一隻被誤傷的眼圈也開始泛起烏青,此時失神的撐著額頭,經過剛才的拉架,他已經靈魂出竅了。
海京這邊的人都在,連錯過好戲的金晴也不知道從哪聽說後趕過來,坐在一旁低頭刷手機,明擺著對自己剛才不在現場感到深深的遺憾。
永深少年班統共的人數也不清楚,今天在局裡培訓的,就是會議室這六七個人,此時都企圖用眼光來殺死趙奇秋,可每當趙奇秋抬頭的時候,那些目光就倏一下轉移到了別處。
沒辦法,別看現在趙奇秋跟沒事兒人一樣,但剛剛他對著秦秉書下黑手的畫面還令人記憶猶新。
這些預備役年齡並不統一,有兩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剩下的有的像十八九,有的像是二十多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點青紫。
尤其是沙灘褲,滿臉都看得出來戰績慘烈,這時候隨便拿個外套捂著流血的鼻子,惡狠狠的注視著趙奇秋,看一會兒眼神便飄忽起來,仿佛也忍不住懷疑人生。
馮匯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他隻想著看好自己領出來的這幾個麻煩精,才走到哪把他們帶到哪,一路平安無事,沒想到來了分局裡,眨眼功夫就鬧出這種事情,預備役的公乾人員打架鬥毆,他這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還有這個趙奇秋——
馮匯斜目看向身邊的少年,停頓數秒後,閉了閉眼。
不能看,一看血壓就高啊!
可當他閉上眼,瞬間眼前刷刷刷不停閃過剛才在走廊中種種刺激的畫面,馮匯撐著額頭的手一使勁,死不瞑目一般虎目圓睜。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紛紛選擇沉默的時候,會議室的門哐啷一聲,被大力推開。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落在門口,來人絲毫不帶停頓,又是一聲巨響,將手裡沉重的文件夾通通摔在了桌面上。
少年班的人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脖子。
“說吧,”來人冷冷的道:“這事兒怎麽解決?”
進來的人身材高大,身姿筆挺,面容一肅,就忍不住讓人感受到一股強大而陰鷙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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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奇秋不由一愣,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老熟人。
來人正是這兩年在海京市每晚瘋狂捕殺惡鬼的江清河,他進來也不看別人,直接對馮匯道:“當時在場的人不少,具體細節我今天之內就叫人寫報告遞上去,給海京也發一份,該扣分的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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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江清河才瞅了一眼那邊鼻青臉腫的沙灘褲,不顧後者愕然的神情,語氣冷淡的繼續道:“該開除的就開除。還有你們帶來的那個東西,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就帶走。恐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吧,實際我們這邊不缺什麽乾活的。”
馮匯一看來的是江清河,心裡暗道一聲晦氣,他也認識這位人物,說實話,在海京,就沒人不認識他的。
江清河沒說什麽好話,但馮匯也得接上,道:“這事可是你們這邊兒先挑起來的。我也得寫報告的,你是不是名單先給我一份?鬧這麽長時間,連個名字也不知道,我回頭報告裡這個行凶人,究竟寫誰啊?”
江清河看了馮匯一眼,已經極為不耐煩,那邊沙灘褲聽到江清河那意思竟然是要開除他,心裡早窩著火,這時候猛一拍桌站了起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秦秉書,怎麽樣?!”
江清河看向秦秉書,猶如看一個傻子,對馮匯道:“行凶人?”
馮匯點頭:“對啊,我們這邊可是自保。”
“自保能把人打成這樣?”
“我們海京的孩子自保就是這樣。”馮匯慢悠悠道,如果不是他眼圈發紫,還能更有氣勢。
江清河沉默了,目光往旁邊一劃,落在平靜安詳的趙奇秋臉上,除了下巴上似乎有點發紅,連塊破皮兒都沒有。
秦秉書見他們竟然把自己當做空氣,身後還有小弟按肩膀,焦急的讓自己趕緊坐下,頓時腰子都氣炸了,罵了一聲坐你奶奶個腿兒,就要翻桌子出去。
門又一響,另一個熟面孔走了進來。
“哎呦!李處!”馮匯咧嘴一樂:“吃飯的時候才給你打過電話,這麽快又要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這次進門的人年齡其實也不大,但看著馮匯猶如看著下屬一般,淡淡的點了點頭,抬起手表看過時間,直奔主題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也給上頭請示過了,這次的問題可不小,你們也知道,局裡對這種內部衝突看的非常重。但這些孩子情況特殊,這幾年我也悉心的栽培他們,要按規定走,難免有些不近人情。”
“對對對,”馮匯道:“我也覺得要按規定處置這些孩子,有點可惜,真是可惜,我們這邊完全可以不計較是他們先出的手,從教育他們的角度講,差不多就行了,差不多就行。”
一旁從李藍天說話起,臉就黑了一層的江清河諷刺道:“李處,那你說想怎麽辦啊?”
李藍天同樣淡淡的看向江清河,根本不把江清河的口氣放在眼裡,道:“領導已經指示了,明天就把任務批下來,反正秦秉書他們也還沒出過外勤,這次就好好將功補過吧。”
馮匯一聽外勤兩個字就知道不妙,趕緊說:“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我們買的下午的機票。”
李藍天頓時挑起眉頭,看了一眼不聲不響的趙奇秋,說道:“這是趙奇秋吧?”
馮匯不情願的點頭。
李藍天道:“打架的不就是他嗎,出任務還能落下嗎?”
朱源忍不住了,糾正道:“我們是自保,是那個秦什麽的先打人的!”
李藍天看朱源一眼:“那你也一起去吧。”
朱源:“……”
沉默兩秒,朱源叫道:“去,去就去!”
李藍天一看朱源這態度,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那你,還有你,別說我不給你們鍛煉的機會,都一起去。”
被點到名的蔣英英:“……”
董鶴嚇了一跳:“我?”他又招誰惹誰啊!
皇甫小香趕忙舉手,主動請纓:“那我也要去!”
李藍天早認出皇甫小香,知道她在狐狸精裡也是特殊的存在,此時立馬拒絕了:“你怎麽跟他們在一起,一會兒你跟我走,行動部的今天早上就在找你。”
說完仿佛要事在身,李藍天跟馮匯又扯皮幾句,同時帶走了皇甫小香和夏利的靈牌。
夏利自從剛才在走廊裡被趙奇秋救下,就安安靜靜的,此時也沒再鬧,直接跟著李藍天離開了。
眨眼會議室裡的空氣再次變得窒息,江清河的臉色陰沉的嚇人,片刻後冷哼一聲,連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
哐的一聲,秦秉書踢開桌子,帶領其他人也往門口去,臨到趙奇秋身邊,撂下一句:“給我等著,別以為沒人收拾的了你!”
趙奇秋咳嗽一聲。
秦秉書猛地加快速度,消失在了趙奇秋眼前。
會議室裡頓時只剩下了海京市來的幾個人,馮匯砸吧砸吧嘴,疲憊的按住了趙奇秋的肩膀:
“打得好啊!”
話鋒一轉,又長歎一聲:“什麽不缺人手,我看他們是真沒人了!”馮匯心道,連預備役的都要拉出去幹活,還說什麽將功抵過,我看今天這一架,是打到他們心坎上了。
想到這裡叮囑趙奇秋:“給你們的任務應該難度不大,反正我們這次不也是出外勤來的,我看不會比涼州的任務難度更大,就當長長見識。只是要小心姓秦的那小子……”腦海中閃過秦秉書調色盤一般的臉,馮匯道:“……或者小心點別人,反正機靈點,別出事就行!”
馮匯一語中的,顯然永深市真是缺人手,第二天趙奇秋還沒起來,朱源就趕來瘋狂的敲門。
“趙奇秋,
趙奇秋!”
趙奇秋窩在賓館柔軟的大床上裝聾,誰知朱源鍥而不舍之下,趙奇秋枕邊響起一把冷泉般動聽的女聲,好像那人正跪坐在他床頭一般,輕聲細語道:“好久沒教訓朱小官人了,妾手都癢了!”
趙奇秋含糊道:“別死就行。”
耳邊仿佛響起愉悅的笑聲,下一秒,朱源的敲門聲戛然而止,趙奇秋聽到門外哆嗦的聲音:“雨兒,走廊,走廊變窄了?”
雨兒是朱源養的厲鬼,活著的時候就叫孫雨兒,此時不知道說了什麽,朱源的聲音都要哭了:“不會吧,我體質真這麽招鬼嗎?”
就在周身陰風愈演愈烈,猶如什麽可怕的東西逐漸靠近之時,哢噠一聲,身前門開了,朱源頓時被明亮的光線籠罩,他喜極而泣:“有鬼啊!”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被迫從床上爬起來的趙奇秋:==
朱源一見趙奇秋就不由放松:“一會兒我要打電話舉報這裡有鬼!外勤任務下來了,你猜是什麽?”
趙奇秋掀開被子,面無表情的重新往被窩裡鑽。
“是開荒啊!我們要去開荒了!”
鑽被窩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趙奇秋抬起頭:“開荒?”
“對啊!”朱源道:“永深市南邊十幾公裡的地方,原本有一個森林景區,都封了三年了,半個月前永深市這幫人就開始往裡走,現在已經順利推進好幾公裡,怪不得他們沒人手!怎麽樣,就連鮮明海也沒去過開荒,要是聽說我們去過了,他那張臉不是更臭了!”
趙奇秋:“荒地裡植被非常茂密,能見度低,據說有的地方僅能容納一個人通過。”
朱源隱約覺察到了什麽:“……所以呢?”
趙奇秋更擔憂了:“你可有兩個人寬啊!”
“……”
朱源一把抓起枕頭:“你給我醒醒吧!!”
不止朱源沒有參加過開荒,海京市和永深市的預備役人員都沒有參與過,畢竟新環境的前期開荒是很有風險的,所有人都不清楚裡面究竟什麽情況。
“他們說裡面只有一些遊蕩的陰魂和剛啟靈智的小妖怪,”朱源對著洗臉的趙奇秋道:“這邊分局裡還有人偷偷把妖怪帶回去養,雖然被外聘人員聯合抵製,但我看領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金晴說的啊!金晴住我隔壁,他也不知道什麽手段,昨天晚上就都打聽清楚了。”
所以等了一晚上,實在憋不住的朱源大清早就來找趙奇秋。
趙奇秋嗯了一聲,擦了擦臉,從鏡子裡看著熱血上頭,對開荒充滿期待的朱源,真不忍心打擊他。
他們在永深市不會久留,去開荒可能也就幾天時間,現在永深市才往裡走了幾公裡,這都是安全范圍,所以他們就是單純的做苦力去的,歷練說不上,鍛煉身體還差不多。
至於再往裡,和鳳深走廊那邊不同,靈氣重啟前就是原始森林,那些地方的可怕,想想以後死了多少人就明白了,活脫脫的墳場。
不過那樣的森林這幾年趙奇秋都進去過不知多少回,要是真遇到不開眼的撞上來,不讓它跪下叫爸爸他都不姓趙。
另外一邊,同樣收到消息的秦秉書穿著衝鋒衣疾步走過自家大廳,極為不協調的,他手上攥著一個細長古舊的包裹,外頭用青布層層纏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得意。
明天,他非要叫海京那個姓趙的開開眼界!
路過管家身邊,他喊道:“叫司機過來,我要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