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上沾著些泥土,一頭又密又黑的長卷發被汗水打濕,著實有些狼狽,可依舊不能否認,這女人長得極為漂亮,五官無一不精致,皮膚堪比影視明星的雪白,當緊閉的雙目打開,那眼中迸射出的求生欲,令她看起來更是美得驚人。
和變成驢的時候一樣,女人的肚皮也不小,看起來懷有至少七個月身孕,對比那單薄的身形,實在觸目驚心。
趙奇秋趕緊把人扶著坐了起來,起初女人雖然掙扎著醒了,但依舊有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當她定睛看了看趙奇秋,又看了看鮮明樓,這才倒抽一口涼氣,思緒歸位了!
女人登時又哭了,不過這時候已經變回人,哭起來同樣漂亮,張了張嘴道:“呃——啊,啊,啊——”
趙奇秋:“……”大姐醒醒,你已經不是驢了。
鮮明樓也蹲下,輕捏住孕婦的下頜對著光線看了看,發現對方的舌頭不聽使喚一般緊緊貼在上顎。
“可能是法術導致,我讓車先過來,把她放到車裡休息。”
趙奇秋點點頭,變回人暫時無法說話,這樣的細節上輩子新聞裡沒說,他也不知道。
這時候鮮明樓開始給別的驢喂水喝,趙奇秋把孕婦扶到椅子上坐下後,也跟在後頭給鮮明樓幫忙。
統共有十來頭驢,且每一頭都無比逼真,對倉庫裡這些驢來說,無論肉眼還是觸覺嗅覺,都不能讓人看出這是法術構成,甚至它們身上也沒有靈力波動,就和普通人、或者普通驢是一模一樣。
這也是一開始趙奇秋和鮮明樓確認這驢有問題的地方——一頭普通的驢,身上是不該有淡香精的氣味,即便是孕婦,不再用香水化妝品等物,但生活中總有一些物品會帶有化學香氣,剛才趙奇秋扶她起來時,鼻端聞到的正是孕婦頭髮上淡淡的洗發水的氣味。
隨著眾驢喝下水,一個個都變成了女人,其中有些身上的衣物已經髒的不成樣子,不知道被變成驢多久了,且不止是舌頭僵硬,神智也有些渾渾噩噩,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恢復了人身。
其中還有三頭驢,趙奇秋也反覆喂了幾次水,都沒變回來,甚至“嗯昂——嗯昂——”的掀唇大叫,仿佛在狠狠嘲笑趙奇秋一般。
精神恢復了一些的女人們不由擔憂又後怕的望著那三頭驢,眼中的恐懼都快溢了出來。顯然她們已經想到了自己剛剛的樣子,和它們沒有區別,如果再晚一點,會不會就跟這三頭驢一樣,再也變不回來了?
趙奇秋放下鍋,不打算繼續喂了,恰好兜裡的手機響起來,他就走出倉庫去接電話,那邊馮匯劈頭蓋臉一通大吼,問清了地方後瞬間就掛了電話。
這知道的也太快了吧!
趙奇秋有些懵,回看鮮明樓,鮮明樓把空瓶子扔了,這才道:“應該是秦秉書的司機報的案。讓他們早點來,結束了我可以早點送你去賓館。”
兩人朝倉庫回轉身,各個年齡的女人們坐在地上齊刷刷的盯著他們,那激動的眼裡仿佛有所祈求。
見兩個少年終於注意到她們的目光,女人們指向角落裡被放棄的那三頭驢,似乎是想讓他們想想辦法,也像是在問它們還有沒有希望變回來。
鮮明樓搖搖頭。
趙奇秋也搖搖頭,道:
“不好意思,看錯了,那三頭是真驢。”
女人們:“……”
趙奇秋面無表情——就因為加入了三頭真驢,這倉庫裡的牲口味兒都趕上動物園了。
孕婦應該剛變成驢不久,身上的人味兒還比較重,神智也清楚,不然單憑那一卡車嗷嗷叫的驢,誰能想到這點,不想到驢肉火燒已經不錯了。
倒不是趙奇秋眼拙,實在是這個法術單從外表,就看不出來破綻,別說驢沒有自來卷的,萬一人家司機說這是新品種,你還能說自來卷的驢肉柴不好吃嗎?
且這種法術和常見的道法、咒法不同,這是一種來歷久遠、罪孽深重的巫術,面壁居中有記載,曾有人用巫法拐賣人口,被發現後將施術人活活打死。
且趙奇秋知道這個變化的法子使在人身上,效果雖然極其逆天,但破解的方法也過於簡單,只要給動物飲食即可,算是維持了法術等級的平衡。
新建局的人很快就來了,同時來的還有秦秉書,一看地上坐著的狼狽不堪的受害人們,以及被捆起來的倉庫看守,頓時恨自己晚來一步,目光中充滿哀怨:
“為什麽你們不先給我打電話,剛不是說還有蛇妖上岸了嗎,為什麽不叫我,為什麽不抓住它狠狠的審一審,總要問出點結果吧?還有,”秦秉書盯著自家司機,恨鐵不成鋼的低聲道:“金叔,你到底是我家的司機啊,還是鮮明樓的司機,我上次不是說有什麽事先給我打電話嗎?”
新建局那邊正在給受害人檢查舌頭的急救人員鐵石心腸道:“人質永遠是第一位的,小秦啊,你這個覺悟我看是轉不了正了。”
秦秉書可算被踩到痛腳,哼了一聲,就聽那邊打著醫用手電筒的人奇怪的咦了一聲,道:“前幾位受害人已經有好轉了,為什麽這兩個還是大舌頭的這麽嚴重?”
趙奇秋趕忙舉手:“對不起大夫,剛才我們帶的水不夠了,有兩個喝的是酒。”
“……”
“孕婦清醒了!”
懷孕的女人變回來之後沒多久,體力不支在車上睡著了,這時候終於被嘈雜的人聲折騰醒,朦朦朧朧睜開眼,才記起自己被救了,紅著眼睛到處找人幫忙。
終於拿過記錄板一通書寫,專門照顧這一位孕婦的醫護人員看著字跡衝其他人道:“欸,她說她四歲的兒子也一起被綁架了!”
“兒子?”臨時負責案子的幾人聚過去,恰好馮匯也停車趕來,站在不遠處該聽的都聽到了,先是瞪了心虛的趙奇秋一眼,這才道:“麻煩讓開,讓我看看孕婦。”
一看之下,馮匯大大松了口氣,那仰天長歎的模樣,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就是你了,終於找到了!”
馮匯看著年輕孕婦那呆呆的模樣,像是完全不知道因為她,永深市暗地裡差點翻了幾個翻,自己等人也好幾天點燈熬油找人,生怕那行事詭異的綁匪早已撕票。
在眾人追問下,馮匯才道出自己小組的秘密任務。
原來幾天之前,本市豪門夏家找到新建局,家主夏益年齡也不小了,道出自己懷孕的女兒夏楠,以及外孫白曉光在家中離奇失蹤。
母子失蹤的第二天,一封信出現在夏益的桌上,裡面正是綁匪提出的要求,命令夏益每天準備一千萬贖金,並在不同的時間匯入不同的國外帳號,第三天時,又突然要求將贖金中的一部分直接換成金條放進空屋;第四天,不僅不放人,還指示夏益親自進入拍賣行,以六千萬高價拍下不值幾個錢的古董酒杯。
這時夏益感覺到即便他再想控制,事態也令他越來越難以承受。在這四天中,綁匪十分強勢,他的女兒和外孫,生死全憑模糊不清的錄像;國外的帳號有高手護航,錢一轉過去就如泡沫般人間蒸發;金條放置在夏益刻意選擇的空屋中,一夜過去,堆成小山的黃金就和他女兒一樣憑空消失,至於那個在拍賣行與他不斷競標抬價的人,最終只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就變成了一張白紙,攤平在拍賣行外的人行道上!
以夏家的資產,綁匪就算繼續獅子大開口,夏益也能陪他們玩下去。問題就在這,夏楠還有一兩個月就要臨盆,外孫年齡稚嫩不堪波折,自家的保安公司根本揪不出犯人,再加上綁匪的種種手段不是常人能施展的,甚至對方可能都不是人類,夏益最終當機立斷,找到了新建局。
分局局長聽到綁匪已經要了這麽多錢也有些不敢相信,夏益又下了重諾,於是幾天之內,一場本應轟轟烈烈的任務悄無聲息的在新建局內部展開了。
“你說你們這是什麽鬼運氣?”馮匯精神稍松懈三分,頓時感到頭髮都白了:“療養院加上長虹劇場就夠所有人喝一壺的,蛇患都暫且不說,現在又出了販賣人口,還關聯到永深市的豪門世家,我看你們也別想回去了。”
馮匯說的是回海京,旁邊卻有人道:“對別回去了,一會跟我們回局裡,做完記錄、開完會再下班。”
趙奇秋生無可戀的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求……求你……”
趙奇秋一驚,近看夏楠的肚子更大,人也更憔悴,此時額上的汗水大半幹了,卷曲的黑發在臉頰邊自然垂下,給她的漂亮又加了十分。
夏楠說話還不太利索,但神經質的焦急已經從眼中清晰的流露出來。
夏楠看看鮮明樓,又看趙奇秋,或許是因為兩人救了她,更令她信任,她才忍不住開這個口。
醫務人員怕她情緒起伏太大,勸了幾句,這不勸還好,一勸夏楠的眼淚就像水龍頭一樣止都止不住,直到一聲顫抖的大喊傳來,才將她從變成驢、還把孩子丟了的痛苦中暫時解脫出來。
“楠楠!”
一個堪稱粗獷的男人在變得狹窄的路邊扔下自己的小轎車,衝過來一把抱起了嬌小的夏楠。
趙奇秋沒留下繼續看夫妻團聚,和鮮明樓一起被馮匯揪到分局寫報告,稱二十分鍾後他們的報告也要加入緊急會議的內容。
馮匯給兩人安排了兩台電腦就火燒火燎的走了,門快關上的時候,趙奇秋心下不由咦了一聲,暗道自己眼花了,怎麽看到不可能在這的人?
誰知不止自己看到對方,走廊裡的人也看到了自己,還直接推門進來。
趙奇秋和來人無語的對視數秒,這才道:“你怎麽在這?”
“你今天出院?”林釗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說完向鮮明樓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趙奇秋呵呵乾笑兩聲:“挺了解啊。”
“不了解,可能有人忘了告訴我。”
“……你來永深市不會就是為了迎接我出院吧?”趙奇秋仗著臉皮厚插科打諢。
林釗沒回答,深深看了趙奇秋一眼,仿佛在想什麽嚴肅的問題,沒多久得出結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直說道:“有人叫我過來,說協助調查瑛禾療養院的事。順便‘迎接’你出院。”
趙奇秋這才一愣:“讓你協助調查?”這和林釗又有什麽關系?
林釗道:“我是盛霜霜的監護人。”
鮮明樓打字的手一停,也看向林釗。
趙奇秋有點懵,什麽意思,監護人不是那個俞……
好半天,他默默扶額:“老太太。”
叫林老太太的時間太長,他還以為老太太就姓林了呢,真是糊塗了,連“俞樹娣”是誰都不記得。林釗想必早就看穿他,老太太、還有林家其他人,在趙奇秋心裡,恐怕根本不配有姓名。
“可老太太怎麽又是盛霜霜的監護人?”
林釗雖盯著趙奇秋,思緒卻仿佛在飄走,眉頭也不自覺皺起,半晌才道:“你這次受傷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去,只是別人我不放心。其實你離開前我就應該告訴你——盛霜霜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