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晴芝護著腦袋尖叫一聲,客廳裡詭異的氣氛再次急轉。
余光中呼的站起來好幾道影子,快步趕來時,腳下連絲毫聲音都沒有發出,下一秒就硬生生的抓住了趙奇秋的手臂。
混亂中,林釗的手指似乎是動了動,還沒來得及細看,趙奇秋就被擋住了視線。
羅晴芝形容狼狽的踉蹌後退。
抓住趙奇秋的都是林釗的手下,此時臉上已然空洞木然,而林東齊推著林東賦的輪椅也來了不遠處,林東冬則扶起了瘋癲的羅晴芝,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羅晴芝便神經質的笑了:“太好了,看她這次往哪兒躲。”
林東賦摸著淤青的額角,盯著趙奇秋的雙眼布滿血絲,近乎獰笑的衝一旁道:“要問趕緊問,不要浪費時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把這雜種留給我!”
沙發上,江老師合攏手中的書,撇了一眼輪椅上的林東賦,周身氣勢和白天判若兩人,冰冷道:“再敢這麽和我說話,你想要他的靈根,只有等下輩子了!”
林東賦臉色白了白,態度幾乎立時就轉變了:“我是一時情急,下次不會了。”
趙奇秋掙了掙雙手,惹來更加大力的鉗製,不傷人的情況下,他一時也動彈不得。
什麽靈根?
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對“江老師”格外順服的林東賦——這狗東西難道還在做靈根的美夢?又怎麽扯上自己了,難道……?
腦中剛想到一個可能,那邊江紅柿就輕哼一聲,頗為不耐的道:“我看他骨相不錯,靈根應該不止一脈,聽話就少不了你的。”
扶著羅晴芝的林東冬卻眯起眼,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林東齊臉色發漲,憋了幾秒也沒忍住,急道:“別忘了我!”
江紅柿一個眼神掃來,林東齊推輪椅的手一緊,雖瞪眼卻不敢再說。
這下幾人一齊看向趙奇秋,叫他心底不由哦了一聲,原來是饞他的身子。
不由面色有些古怪:“你們想要分我的靈根?怎麽分?”
真有眼光,別的不說,自己這身靈根長得的確標致,分出去十條八條的絕對沒問題,不過靈根是王八蛋,一會兒別叫你們兄弟搶到吐血就好。
另一點,姓江的說到和羅晴芝的“約定”,以及他此時一切行為似乎是站在羅晴芝那邊,又是林東冬的家教,叫趙奇秋不得不猜想,這東西或許就是羅晴芝母子請回來的。
——不知道他們又押上了多大的砝碼?
說到靈根,林東齊生怕被甩下,學著哥哥的模樣陰惻惻一笑:“你不用管怎麽分,待會兒隻管享受就好!”
江紅柿眯著眼打量趙奇秋的小身板,無形的壓力在空中蔓延,最終,還是趙奇秋主動開口。
“你們想問什麽?”
他是真急啊,怎麽就不快點進入正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幾個人在練習用眼珠放鬥氣。
江紅柿沒有回答俘虜的話,還是羅晴芝搶過話頭:“那個老東西,你見到她了吧,告訴我,她在哪?!”
尖利的聲音從高高的天花板回蕩下來,和耳邊的余音融合,趙奇秋不由偏過頭去:
“這位江老師似乎不是普通人,怎麽不讓他幫你找?”
“少廢話!”羅晴芝更加激動,誰能想到那老東西藏的這麽深,但凡活著的都無法知道鬼結界的所在,只有去見過她的人才會有印象,這都是江紅柿親口說的。
亮光一閃,一把顫巍巍的水果刀架在了趙奇秋的脖子上,林東冬越湊越近:“奇秋哥,我也不想傷了你,你還是老實回答吧?”
趙奇秋側目和他對視幾秒,沒忍住,臉上流露出了真誠:“我知道你不想傷我,畢竟他們想要分我的靈根,你卻想要我的肉身。的確,分出去的靈根肯定比不上完整,這樣一換到底比較方便。”
“……你說什麽?”
林東冬握著水果刀的手緊了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其他人就更不好看了,沉默半晌,林東賦啞聲道:“他在挑撥離間,先別理他,我們按計劃來就好。”
見林東冬的目光還落在趙奇秋臉上,林東賦提高了嗓音:“東冬,你還想什麽呢?趙奇秋,老太太在哪?!”
林東賦急了,趙奇秋一見眉頭皺的更厲害:“看來你也打著同樣的主意,你這坐輪椅的想換身體我更能理解,可惜我只有一副身體,不夠你們分的。”
林東齊不由飛快低頭看了一眼哥哥的後腦杓——怎麽自己就沒想到,還能直接換身體?
想過之後,他臉色成了最難看的那個,心說他媽的,原來他們都是這麽想的,自己也太老實了,差一點被騙了!
江紅柿來回一看這三個蠢材,緩緩摘下眼鏡,那雙徹底暴露出來的眼睛斜斜上挑,輕聲吐了口氣,對趙奇秋道:“這麽會聊天,不如等你死了再回答剛剛的問題也行。”
說著抬起手指,先在趙奇秋面前停頓,又緩緩移到一旁:“還是先讓他死,你說呢?”
林釗一動不動,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恍然未覺。
趙奇秋瞳仁縮了縮,片刻後道:“我剛才是見到了老太太。”
“她在哪,快說!她藏在什麽地方?!”羅晴芝眼裡頓時浮現出希望,恨不得是自己拿著刀架在趙奇秋的脖子上。
她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讓趙奇秋不由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
羅晴芝怎麽都不像是想要處理漏網之魚的樣子,倒像是——在害怕什麽一般。
想到林釗沒有靈根,妖怪面前實屬脆皮,趙奇秋此時也不多考慮了,直接道:“我剛才也沒仔細看,不然你們問問知情人?”
“知情人?”羅晴芝愣了愣:“還有知情人?”
“劉嬸。”
真對不住劉嬸,其實我覺得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劉嬸剛清醒過來的時候還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羅晴芝猛地揪住了她的頭髮,換來劉嬸一聲尖叫,無意中又對上江紅柿的眼睛,余光掃到周圍,頓時渾身哆嗦,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羅晴芝放開她,轉而又揪住了她的衣領。
“你說!你說!”羅晴芝回憶起這些日子的蹊蹺,頓時瘋了:“俞樹娣在哪,你把她藏哪了,原來是你!!”
“媽媽!”
林東冬阻止了羅晴芝繼續浪費時間,將她攔住,羅晴芝卻不甘心:“虧我對你這麽好,還以為是自己護著你,你竟然和她一起對付我!”
劉嬸連眼淚都不敢流,渾身抖如篩糠:“我沒有,我沒有,我也是被逼的!!”
片刻後,掙扎無果的劉嬸被林東齊粗暴的提上了樓,沒一會兒,林東齊手裡拿著一個舊水壺大步跨了下來,劉嬸臉上則帶著新鮮的巴掌印,一瘸一拐被林東齊拉著幾乎一路滾下來。
江紅柿接過水壺,快速打開壺蓋,凝視其中。
數秒後,他哈的笑了一聲,恍然中帶著自嘲:“人老成精,也有道理。”
林東冬問:“江老師,怎麽回事?”
林東齊早打開看過,但他是看不明白,對林東冬道:“一個破壺而已。”
羅晴芝急慌慌的湊過去,但不敢向壺裡看,還是江紅柿自得的傾斜了壺身,讓她看到裡頭。
這是個普通的水壺,比一般茶壺大一些,像是不鏽鋼材質,壺蓋和壺把用一根髒兮兮的粗糙舊繩連著,外觀已經有發黃的部分,壺蓋內更是發黑,壺低倒是光潔,盛著半壺清水。
當著羅晴芝的面,江紅柿將手伸進水裡,攪了兩下,從壺裡拿出了一面沒有鑲邊的鏡子。
準確來說,是一個帶鏡面的盒子,恰好和水壺底部的形狀相同,加上水的掩飾,放在裡頭極難看出蹊蹺。
壺裡的水頃刻間降低了高度,江紅柿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兩指輕輕一捏,盒子就碎了多半,裡面噗噗落下黑泥,等他再搓搓手指,便露出其中一塊長方形的玉牌來。
這牌子是白玉切成,成色很不錯,形狀小巧,表面依舊光滑如鏡,只有頂端有個項墜般的眼兒。
——真正的平安無事牌。
趙奇秋看了一眼就知道,這變魔術似的壺肯定不是老太太能想出來的。
畢竟這水壺難看是難看了一些,卻是個實打實的“五行魂棺”。
壺裡有擺明的金、水、土三種屬性,另缺兩樣,其中一樣,不是別的,就是拴著壺蓋的繩子,定然為木屬。鏡,自古以來和道家密不可分,鏡面收集正陽二氣,可驅散邪穢,將鏡子做成法器,有照出世間真象的說法。
想到這裡,趙奇秋腦海中忽的閃過一句古代鏡銘——
內清質以昭明,光輝象乎日月。
鏡這個字寓意深廣,誰要叫這個名字,果然會活的很辛苦,還是趁早改名的好……
——但這是鏡子的正面,若是它的正面將陽氣都反射隔絕,那背面呢?
老太太還不是厲鬼,陰氣被封閉在這盒子裡,又沉入水下,外表便根本不會顯露端倪。
只是如此一來,五行還缺一行。
趙奇秋眉頭不由皺起。
電光火石間,紛紛雜雜的想法突然撥雲見月,洞徹清明。今天一切異常的情況,在此時都隨著這五行魂棺的出現而變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不算新死鬼,也不是厲鬼,法力低微,想要湊齊五行自然是需要人幫忙,這個人選也有了,所以需要的時候,只需要劉嬸將形態天然的水壺架在火上即可,甚至一只打火機,都可以讓這水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那時,老太太只要在這壺裡,她作為魂魄的力量便會被增強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實力上來了,再看羅晴芝暴露出的神經質模樣,這誰更倒霉,還說不準。
其實趙奇秋一想到之前老太太幻化出林東冬的模樣來襲擊自己,就有些狐疑,所以二話不說把老太太賣了,現在一看,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離。
魂塚破了,鬼牌被捏在手裡,老太太再不出來,就永遠也出不來了。
下一秒,四周更加幽暗幾分,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女人神色慌張的出現在客廳裡,出現的同時,就瘋狂的向外逃去!
江紅柿獰笑著把年輕女人的魂魄招了回來。
俞樹娣的面容幾乎因為恐懼扭曲:“羅晴芝,我是你婆婆,叫他放開我!”
羅晴芝則激動的顫抖:“婆婆?你還有臉提!”
“畜牲,小婊子,賤人!我怎麽讓我兒子沾上了你這麽個東西!”
還沒喊完,江紅柿陰笑一聲,也不知道做了什麽,俞樹娣就大聲慘叫起來,很快委頓在地,連魂體都透明了一些,更加沒有反抗之力了。
羅晴芝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死老婆子!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俞樹娣陰沉的看著她:“我就是魂飛魄散,也比你好!你和這種東西做交易,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樂意!”羅晴芝重重呸了一口:“至少我還能享受幾天,可惜你看不到了!”
羅晴芝又罵了幾句,還不解恨,衝上去打她,明明是活人打死人,卻真讓羅晴芝碰到了。
俞樹娣不僅不生氣,還大聲嘲笑:“你現在連活人都不是了,還說什麽享受,一起死吧!”
女人打架沒什麽可看的,江紅柿卻看的很認真,見兩人已經相互仇恨到了極點,臉上也浮現出詭異的笑容,甚至深深的吸氣,好像在享受什麽美好的事物一般。
終於,他的目光落在了趙奇秋的身上,嘴上卻道:“羅小姐……”
羅晴芝動作一頓,打了個冷戰:“怎,怎麽了?”
“這第一件事差不多辦完了,容我辦第二件事。”
“你……你辦吧。”
林東賦抓著輪子猛然一推,靠近了一些:“快,開始吧!不要再等了!”
江紅柿面帶笑容,又一抬手,趙奇秋便被大力帶了起來。
走到近前,江紅柿端詳著趙奇秋的容貌,一手在他的額頭拂過。
“這……”仔仔細細觀察一番,江紅柿眼裡猛然放光,聲音也不穩了:“這靈竅……”
怎麽可能有如此盤根錯節、複雜龐大的靈根?
意外得來的結果令江紅柿近乎狂喜,忽的聽聞眼前的少年問道:“你從哪來?”
江紅柿一挑眉,許是心情好,笑了笑道:“說起來,和你們林家也做了幾年的鄰居。”
少年哦了一聲,江紅柿隱約感到哪裡奇怪。
——這人類少年似乎一直表現的很冷靜,要換做平時,那些人不早就害怕的跪地求饒了嗎?
等等……一身這樣的靈根,靈力卻低微到連幾名凡人的壓製也掙脫不了?
江紅柿即便對自己的實力很有把握,心裡依舊一突,天生的直覺令他不由的警惕起來:“你問這個乾嗎?”
那少年抬起目光,清凌凌直看進江紅柿的眼底,竟然很是無害——直到他唇邊露出笑容,笑容愈大,七分清澈逐漸褪去,那鳳眼就愈深、愈黑,潔白齒關一張一合。
“這還有一位鄰居,就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了。”
下一秒,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江紅柿臉色突然精彩紛呈,宛如便秘,沒多久由青轉灰,渾身劇顫,噗通一聲,朝著趙奇秋的方向跪了下來!
“前,前輩!!”江紅柿聲音跟著變調了。
客廳裡這些被他玩弄於鼓掌中的普通人類自然是感覺不到的,但江紅柿自己卻能清清楚楚的分辨出來,那股一直徘徊在這座山上的妖氣,原本已經淡薄,此時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卻猛然濃鬱了百倍、千倍!!
再看眼前的少年,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毫無反抗的可能性。可江紅柿偏偏看到,他的手腕上,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地方,淬毒似的幽綠一閃而過,接著一條手指粗細,額頂豔紅的小蛇,嘶嘶遊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