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舟從地上站起來,拿舌頭頂了頂左邊臉的牙齦,目光沉沉地落在於飛身上。
於飛這一巴掌一點收斂都沒有,寧舟的臉上已經浮起一片紅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王一清看了都為寧舟覺得疼,“我帶你去樓下的診所看看。”
寧舟搖搖頭,謝過王一清的好意,“謝謝王老師。”
話落又看向於飛,故作驚喜道:“於導肯紆尊降貴指導我,那我一定要把這場戲演完,不然就浪費了於導的一番好心。”
少年的表情非常乖順,語氣裡還帶著對於飛的敬重,好像一點都看不出於飛剛剛的那一巴掌是在他身上泄憤似的。
王一清卻在少年乖巧的表象下看出了少年的堅持,便不再阻止,讓工作人員拿冰塊來先給寧舟冰敷一會兒再繼續試鏡。
倒是於飛沒想到寧舟會是這麽一個反應,要是放在一般新人身上這會兒不應該是敢怒不敢言地瞪著他,等著王一清給他主持公道嗎?這寧舟怎麽反其道而行,繼續找抽呢?
不過有人樂意送上門給他打,他也不會拒絕就是了。
一個沒背景的小新人打了就打了,他就不相信王一清會因為一個小新人而舍棄他這個有經典作品在手的導演。
於飛頗為有恃無恐地想著。
五分鍾後,寧舟把冰袋遞給工作人員,朝於飛輕輕笑了笑,“於導,請吧。”
於飛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起拳頭,又松開,臉上笑著應了,“這次我下手一定會輕一點。”
這場戲繼續。
孟更抬頭朝聲響處看去,驚慌爬上他的臉,可手中的刀刃卻更深的刺入皮膚。
以刺激神經的方式讓自己保持理智。
但進來的男人並不知道孟更心中的掙扎,他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邊走邊辱罵,等走到孟更身邊的時候,揚手就給孟更一巴掌。
於飛以為自己這一巴掌會像上次一樣落到實處,然而巴掌的聲音是響起了沒錯,他也看到他的手掌蓋在了寧舟的臉上,可是他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揮空了。
這一巴掌確實揮空了,寧舟打架經驗豐富,自然知道怎麽躲避別人的攻擊又讓人看不出來,巴掌的聲音都是他自己配音的,聽起來就跟真的打在臉上一樣。
連在一旁觀看的王一清張副導都覺得這一巴掌是實實在在的打在寧舟臉上。
張副導偏頭和王一清耳語,“於飛下手夠狠的,不去阻止嗎?”他怕寧舟出事。
從寧舟開始進入角色,他們就看出第一個試鏡的徐同宇模仿的就是寧舟,寧舟是徐同宇心中的那座山。
年紀輕輕已經讓人難以逾越,假以時日必定不凡。
於飛肯定也看出來了,便把徐同宇的失誤歸結於寧舟。
別誤會,他並不是替徐同宇沒有拿到這個角色感到惋惜,僅僅只是因為徐同宇是他推薦上來的,徐同宇發揮失常就讓他覺得顏面盡是。
這才把心中的怒火發泄在寧舟身上。
至於為什麽不找徐同宇麻煩?徐同宇現在人氣正盛,又有人捧著,他找徐同宇麻煩不啻於自找麻煩。
所以沒有背景的小新人寧舟自然就成了他的出氣筒。
更何況在於飛眼裡,寧舟也算是始作俑者。
於飛的心思自然是瞞不過王一清的,所以他上前阻止於飛繼續施暴,可寧舟卻堅持要演下去,看上去似乎單純的不知道於飛的心思。
可王一清不相信寧舟是如此愚笨之人,卻也不知道寧舟這麽做的目的。
不過很快,王一清的疑惑就解開了。
於飛因為沒有實實在在地打到寧舟而怔愣了一下,不過轉瞬他又繼續抬腳朝寧舟踹去。
眼看著於飛的腳就要踹到寧舟的肚子上,寧舟一下子“飛了”出去,視覺效果上好像真的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一樣。
只有於飛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碰到寧舟,充其量隻碰到寧舟的衣服。
還沒等於飛想明白怎麽回事,寧舟卻突然如猛虎一般朝他撲了上去。
一拳直接砸在於飛的鼻梁上,明明是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人,可是這一拳的力道卻差點打歪於飛的鼻梁。
鼻梁可以說是面部上比較脆弱的部位之一,被重重砸了一拳的疼一下子沁入骨髓,於飛的眼角迅速漫出生理性淚水。
他正想呵斥寧舟,卻對上一雙赤紅的雙眼。
這雙眼睛裡看不到一點情緒和理智,只有見不到底的毀滅欲。
忽然之間於飛就意識到寧舟為什麽要把這場戲繼續演下去了,因為這場戲是整部劇裡孟更唯一一場把心裡的惡魔放出來的戲。
孟更的理智不再約束那隻嗜血的惡魔,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剛出籠的野獸,踩著血腥,隻知殺戮。
於飛怕了。
明明於飛的體型是寧舟的兩倍,可是這一刻面對寧舟,於飛卻怕了。
恐懼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扼住於飛的喉嚨,讓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鼻子中流下來,流入他微張的嘴巴中,一股鐵鏽味瞬間盈滿嘴巴。
可於飛卻像是無知無覺一般,傻愣愣地看著寧舟又砸了一拳過來。
他的周圍似乎籠罩著一種名為恐懼的磁場,讓他動彈不得。
拳頭帶著一股拳風砸來,在距離於飛眼睛一厘米遠的地方停住。
於飛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竟是一點形象都不顧。
寧舟收回手,眼睛一閉一睜,身上瘋狂嗜血的氣勢全部消失,看到於飛滿臉血的坐在地上,他手足無措地說道:“於導,你怎麽坐到地上了?剛剛是我下手太重了,您沒事吧。”
一模一樣的話,原封不動的送還給於飛。
“你是故意的!”
於飛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紙巾,目眥欲裂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寧舟沒有為自己辯解,隻沉默地站在遠處,嘴唇緊抿,貓眼裡有忐忑也有一絲憤怒。
襯衫因為剛剛的運動從褲子裡扯了出來,這會兒空蕩蕩的掛在他瘦骨伶仃的身上。襯衫中間還有一個黑色腳印,足以證明於飛剛剛踹過去的那一腳用了多大的力氣,也不知道少年受傷了沒有。
盡管已經冰敷過了,但是少年實在太白了,臉上的那個巴掌印更加觸目驚心。
這是受盡欺負,又被施暴人倒打一耙的可憐少年啊。他的嘴唇都發白了,貓眼裡充滿了忐忑和慌張,但他卻不敢為自己辯解一句。
反觀於飛,人高馬大,一個都有兩個寧舟大了,怎麽可能被寧舟打到流鼻血,肯定是於飛自己身體不好才導致的。
這是此刻會議室裡工作人員心裡的想法,但礙於於飛並沒有人站出來說什麽。
眼看著於飛還想對寧舟發難,王一清上前一步站在了於飛和寧舟的面前。
他沒有看於飛,神色溫和的和寧舟說道:“明天過來把合約簽了吧。”
這句話完全就是點燃炸.藥桶的火苗,於飛一下子炸了,“王一清,你竟然要和他簽約,把男主的角色給他?他就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隨意毆打導演的混子?行啊,簽下他有你後悔的!”
“我現在就後悔了。”王一清臉上的表情不變,神色依舊溫和,可口吻卻很冷,“後悔找你這個狂妄自大、不尊重演員的人來當導演。”
於飛因為《青春頌》在導演圈裡有了點姓名,王一清也是看了《青春頌》後覺得於飛的風格會適合《余生》,便邀請於飛當任《余生》的導演。
但是現在王一清後悔了,他甚至不禁疑惑:像於飛這樣一個稍有一點成就就膨脹的人,一個暴躁易怒的人是如何拍出《青春頌》這樣溫暖人心的作品的?
於飛沒想到王一清會把話說這麽絕,突然就下不來台,他狠狠地瞪了寧舟一眼,眼神像是淬了毒,而後拂袖而去。
寧舟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看於飛。
“先回去吧。”王一清拍拍寧舟的肩膀,又說了一遍,“明天過來簽約。”
寧舟應好。
寧舟一走出會議室,韓琦就迎了上來,正想問結果,就看到寧舟臉上的巴掌印,立馬擔心道:“你的臉怎麽了?”
“王老師讓我們明天過來簽約。”寧舟答非所問,主動把結果告訴韓琦。
韓琦見他不欲多說也沒逼問,不過她剛剛看到於飛一臉狼狽的離開,心裡估摸著應該和於飛有關。
看來回去要做好準備應對於飛了,他剛剛的臉色可不好。
韓琦心裡百轉千回,還不忘鼓勵寧舟,“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這是你的第一部 戲,好好拍。”
寧舟:“我知道。”
這是蔣杭庭為他爭取過來的機會,他不僅要把握住,還要把握好,讓其發揮最大的效用。
王一清在寧舟離開後不久,就把寧舟今天試鏡的視頻發給蔣杭庭。
王一清:[視頻]
王一清:蔣總,你家小孩不簡單啊。
王一清:你還覺得他乖嗎?這身手可不一般啊。
王一清也是反覆看了好幾遍視頻後,甚至還把局部放大了看,才確認後來於飛都沒打到寧舟。
寧舟演得實在是太像了。
不過王一清並沒有為此消減對寧舟的印象分,反而覺得這個小孩兒膽大心細,又懂得保護自己,反擊的方式更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視頻發過去差不多半個小時,還沒等來蔣杭庭的回復,王一清在心裡猜測蔣杭庭大概是接受不了寧舟並不是壞小孩的事實,這會兒正蹲在哪個犄角疙瘩裡後悔自己看走眼呢。
又過了一分鍾,蔣杭庭終於回復消息了。
蔣杭庭:我家小孩演技真好。
蔣杭庭:真是便宜你了。
王一清:……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這滿滿都是炫耀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