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魔？

　顧青還沒消化這兩個字，龐大的記憶湧了過來，像一條條鏈鎖將他綁在柱子上，被迫接收，他頭痛欲裂，卻無法掙扎，同時，他所依附的這具身體好像無知無覺，戴上黑色的披風兜帽，足尖一點，踏雲而飛。

　山峰底下，是一片貧瘠的土地，死氣彌漫，無數醜陋的生物在泥濘裡掙扎。

　這裡是魔界。

　是魔界最危險的殘陰獄，既有最低等的魔物，也有最凶殘的高階魔獸，更有慘無人道，喪盡天良的亡命之徒。

　當一個帶著純淨靈氣的仙修跳進殘陰獄，魔物們刹時蠢蠢欲動，從四面方八蜂擁而至，爭先恐後地撲上來。

　仙修不慌不忙，長劍一出，劍光所及，死傷一片，所向披靡地殺出一條血路，潔白的靴子踩著暗紅的血，無所顧憚地往殘陰獄深處走去。

　魔物不知死活地一波波撲過來，仙修不厭其煩地揮劍，劍氣一掃，魔物在距離他幾十米處便四分五裂。

　許久之後，仙修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高大建築。黑色的殘陰獄如一隻龐然大物，張開血盆大口，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攻擊仙修的魔物們膽怯地往後退去，仙修整了整披風，抬腳踏上石階，一級又一級，步履平穩，暢通無阻地跨進那黑魆魆的大門內。

　陰森冰冷的威壓迎面襲來，仙修動了動手指，輕而易舉地將威壓反彈回去。

　“仙修，你為何而來？”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惡意源源不斷地湧向仙修。

　仙修從容不迫地往裡走，在殿堂深處看到了一個倚在王座上的魔修，那魔修衣裳凌亂，黑發披散，眼神陰鷙。

　“我來找你借優摩缽。”仙修掀起兜帽，露出一張清俊的臉，無懼魔修如毒蛇般陰狠的注視。

　“優摩缽？”魔修發出低低的笑聲，輕蔑地道，“你一個仙修要優摩缽何用？”

　仙修彬彬有禮地道：“聽聞優摩缽在魔界的前魔帝手中，能使仙修墮落成魔。若我沒有猜測，閣下便是前魔帝羅罡。”

　魔修聽到“羅罡”二字，臉上迸出凶狠的神色。“怎麽，你想成魔？”

　仙修露出優雅的笑容：“不錯，我欲成魔。”

　瞬間，陰冷的氣息在他周身纏繞，仙修不卑不亢，任其探查，半晌，陰冷的氣息消失，王座上的羅罡寒聲道：“你無成魔之心。”

　仙修揚眉，慢悠悠地問：“無成魔之心便不能成魔嗎？”

　羅罡沉默片刻，道：“你想對付殷闕閻？”

　仙修頷首：“不錯。我要對付殷闕閻，看來閣下深居殘陰獄，消息卻很靈通。”

　羅罡冷笑道：“只要我想，自會知道。”

　仙修道：“看來傳言有誤，世人皆知羅罡魔帝賞識殷闕閻，禪讓皇權，卻不知前魔帝身囚殘陰獄，蹉跎歲月，消磨魔心，坐以待斃。”

　凌厲的陰風襲來，揚起仙修的披風和發絲，靈氣以柔克剛，化解了對方的攻擊。

　羅罡坐正身體，沉聲問：“仙修，報上你的道號。”

　仙修笑容可掬地道：“閣下喚我顧卿玉即可。”

　“顧卿玉？”羅罡眯眼，“你是仙界靳天仙帝座下的大將？”

　顧卿玉道：“正是。”

　羅罡道：“靳天仙帝竟舍得愛將墮落成魔？”

　顧卿玉眼裡滑過一絲溫柔。“他不知道，我瞞著他呢。”

　“為什麽？”羅罡饒有興趣地問。

　“殷闕閻身上有魔界王權，任何仙修都近不了他的身，殺不了他，這場戰役便無法終結。”顧卿玉凜然地道，“故，我願以身化魔，斬殺殷闕閻。”

　“哦，我幫了你，有何好處？”羅罡的眼裡閃著精光。

　顧卿玉眨眨眼，道：“閣下明知故問。”

　羅罡呵呵地笑道：“我可以幫你，魔界王權，我誓在必得！”

　顧卿玉伸出真誠的手。“合作愉快。”

　羅罡朝他丟出一座小塔，顧卿玉接了過來，那小塔渾身透著邪氣，觸到仙修的靈氣，刹時貪婪地吸收了起來。

　這便是優摩缽？

　“如何使用？”顧卿玉絲毫不介意靈氣被吸，托著小塔好奇地打量。

　“念咒，念完咒後，它便將你吸進去，之後的事你自會知曉。”羅罡的手指在空中畫了畫，魔咒符號出現在空中。

　顧卿玉一字字地念著，念完最後一個字，小塔陡然發生變化，空中出現一座高聳入雲的虛幻黑塔，黑塔籠罩而下，顧卿玉瞬間不見蹤影。

　此時此刻，被迫接收記憶的顧青重重地跌落，還來不及消息這些繁雜的記憶，身體便似浸在煉獄裡，疼痛難抑，他受不住地發出嘶吼聲。

　仙修墮落成魔，先毀仙骨，再侵蝕元神，仙氣抽空，在優摩缽內轉換成魔氣，再倒灌進經脈。

　這種疼痛，非常人能承受，顧卿玉所受的痛苦，分毫不差地傳遞給顧青，這不是共鳴，這是烙在元神上的疼痛，穿越十萬年，記憶重現。

　優摩缽裡的顧卿玉渾身是血，蜷縮在地上，呼吸沉重，清俊的臉上卻充滿堅毅，即使淚流滿面，仍不屈不撓，熬過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終於化身成魔。

　他露出勝利的笑容，抬起手，輕輕地親吻拇指上的指環。

　“靳天，我們很快便能結束戰爭了。”

　顧青從疼痛中緩過勁，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跪坐在一片廢墟裡，前方立著一面半米高的鏡子，鏡中映出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身披著黑色鬥篷，身穿白袍，墨發如絲，清俊雅致，嘴角掛著淺淺的筆容，一雙瑞鳳眼流光溢彩。

　他是……顧卿玉！

　靳天仙帝的道侶，顧卿玉！

　顧青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臉，鏡中的青年做出和他一樣的動作，顧青皺眉，青年亦皺眉，顧青謹慎地放下手，青年也放下手。

　如果顧青是普通凡人，看到這詭異的場景，早就嚇破膽了，但不是，他是仙修者，自然知道這鏡子是法寶。他還記得師尊的心魔朝他丟了面鏡子，鏡子將他吸了進去，帶他經歷了一場從仙化魔的痛苦體驗。

　“為什麽要帶我去經歷那些？”顧青碰觸鏡子，低喃。

　“因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那些皆是你的記憶。”尖銳的聲音從鏡子裡傳出，嚇了顧青一跳。

　“你是什麽東西？”顧青收回手，後退一步。

　鏡面一晃，顧卿玉的身影消失，鏡子裡出現了一隻白色的小獸，看不出原形，長得像獅子狗，卻有一條狐狸般毛絨絨的長尾巴。

　“我叫炁。”小獸甩著長尾巴道，“可照出一切事物的本源。”

　顧青皺眉。“本源？”

　小獸點頭：“不錯，你不是看到自己的本源了嗎？也接收了本源的記憶。”

　顧青下意識摸頭。“那些難道不是你強塞給我的……別人的記憶？”

　小獸咧了咧嘴：“不要自欺欺人，你自己心裡清楚，那些記憶屬於你。”

　顧青放下手，望著這片廢墟，臉上的神情既茫然又了然。如果他不是靳天仙帝的道侶顧卿玉，蒼靳又怎麽會來到他的身邊，和他談戀愛？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一旦接受這個設定，那些記憶便如泉水般地湧現。

　十萬八千多年前，為了平定仙魔兩界的戰爭，他瞞著靳天隻身前往魔界，找到前魔帝羅罡，借了他的法寶優摩缽，洗去仙骨，重朔元神，化身為魔。

　成魔後，他潛入魔帝殷闕閻的麾下，從小兵做到大將，終於接近殷闕閻，找準機會，與他同歸於盡，至於魔界王權乾坤聖魔印，自有羅罡的手下去搶。只是他不明白，最後為什麽乾坤聖魔印成了他的東西，甚至隨著他轉了兩世？

　似乎猜出顧青的想法，小獸問：“你想知道原因？”

　顧青犀利地盯著鏡子：“你知道我心中所想？”

　小獸歪著腦袋。“我是炁，可照出一切事物的本源。”

　顧青盤腿而坐，好整以暇。“好，既然如此，那你能否為我解惑？”

　“當然可以。”小獸屁股一轉，鏡面泛出一道光，將顧青吸了進去。

　顧青被一股蠻力甩了出去，暈頭轉向，待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成了魂體，飄浮在空中，他穩住身體，尋找方向，突然，轟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一震，望向前方那炫麗似煙花的火光。

　那是……

　他閃電般地衝了過去，看到“顧卿玉”和魔帝殷闕閻同歸於盡的一幕，數以萬計的魔修和仙修被兩個大能的元神爆炸轟得退避三舍。

　那堪比原子彈爆炸的巨大威力，天崩地裂，方園數千裡的仙魔蕩然無存。莫說羅罡的手下想搶乾坤聖魔印，恐怕連靠近都難。

　顧青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場景與腦中的記憶重疊，悲壯得欣然。

　犧牲他一人，換得仙界十萬八千多年的和平，值得。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這麽認為，直到——

　顧青驀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前方。

　一道銀光衝進蘑菇雲，衝進爆炸中心，銀光中的人奮不顧身地找到了“顧卿玉”，一把抱住，迅速地逃離，他的法袍在火焰中焚燒，他的發絲燃著火焰，他的身體崩出鮮血，俊美的臉上卻只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執著，那便是帶回道侶的遺體。

　顧青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啞然地喊出聲：“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 咳，不要嫌我短小，最近的劇情超難寫，555，我在努力地磨中~~

　另，祝大家五一快樂~~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