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恐懼而又同情的目光中俯身彎腰, 看似柔弱的霍公子輕松將新娘抱起, 包括對方手中那把還未歸鞘的長刀。
喜宴取消, 更沒有拜堂, 陳聰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逐漸僵硬, 無論是受過指點的喜娘、還是來湊熱鬧的賓客, 誰也不敢再作死去觸鳳蕭的霉頭。
活閻王的洞房可不好鬧,滿臉褶笑眯眯的老管家適時出面圓場,又在眾人作鳥獸散後淡定地打掃“戰場”。
——霍府的下人向來眼界寬又懂規矩, 除了剛剛那位從宮裡調來的喜娘。
至於剛剛還大出風頭的池回, 則是刻意叫0527不要完全壓製毒素、相當壞心眼地用鮮血將男人衣襟上的刺繡染紅。
懷中沒什麽重量的青年狀似害羞地將臉埋住,但霍景玄卻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胸口的濕潤和周圍的血腥, 等他把人抱回喜房放在床上時,對方唇色蒼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也好似要隨時凋零。
是毒。
準確地判斷出現在的情況,不想讓自己落入陷阱的男人伸出雙手, 毫無雜念地將青年身上層層疊疊的喜服剝開,他不知道從哪摸出了包銀針, 短短幾息之內就將對方扎成了刺蝟。
閻羅香, 錦衣衛手中最隱秘的劇毒,從青年皮膚上殘留的各式淺粉疤痕來看, 對方這些年過得絕不像傳言中那般輕松。
老話常說: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此毒一旦被特定的香引激發, 中毒者便會在半盞茶的功夫內飽嘗痛苦身亡, 然而這鳳蕭的命實在夠硬,意識混沌間竟也能能用雄渾的內力護住心脈。
想起對方昏迷前還殺了個人,霍景玄的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看來是用不上我給你準備的十全大補丸了,】安靜地看著任務目標在自家宿主身上扎針,0527萬分慶幸這場面沒有被判定為色情,【要屏蔽部分痛覺嗎?】
【廢話。】
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池回隻覺得自己骨頭縫裡有無數隻蟲子在咬,這老皇帝的心實在夠狠,鳳家滅門後,尚是幼童的原主首次進宮面聖,便被對方種下了無色無味的閻羅。
若非如此,素來警惕的鳳指揮使又怎麽會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暴斃身亡?
劇毒發作的滋味並不好受,就算痛覺被大幅削減,池回還是冒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開刃的利器橫在床上實在礙事,霍景玄剛要伸手去拿,便被那把吹毛斷發的繡春刀抵住了喉嚨。
明明昏沉到連睜眼都難,可青年握刀的手卻極穩,哪怕那手腕纖細白皙得好像一碰就斷,他也能察覺到其中蘊藏著的衝天殺意。
“我是在救你。”
冷靜地將自己定格在原地,霍景玄端著再溫和不過的聲線補充:“我抱過你,你剛剛還叫我夫君。”
……
毫無回應,光線昏暗的喜房內漸漸蔓延出一片堪稱詭異的寂靜,就在男人思考著要不要放棄這位不聽勸的患者時,紅衣青年手中的刀忽然“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刻進骨血裡的本能嗎?詔獄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望著徹底昏迷的便宜新娘,終於可以安穩施針的霍公子如是想到。
疼。
當池回被掐著點的0527從沉睡中喚醒時,他渾身上下都像是被大卡車狠狠碾過一般,若非某個特殊的部位反饋如常,他甚至以為霍景玄和自己做了什麽不可描述。
幾步外的書桌旁,外袍齊整的男人正對著龍鳳喜燭研究著什麽,看清那些東西正是自己隨身攜帶的暗器,徹底醒來的青年低頭一瞧,這才發現他被人換了裡衣。
盡管今夜的溫度不低,可還是有一股陰森的冷意斷斷續續地從骨頭裡鑽出,抬手握住擺在床邊的老夥計,青年緊了緊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多謝。”
身為宸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指揮使,他不可能不知道閻羅香發作起來是什麽症狀。
能從真閻王的手下搶人,這個霍景玄明顯與傳聞有異。
“不妨事,”放下手中做工精良並淬有劇毒的暗器,霍景玄整理好書桌,笑得端地是一派春風拂面,“都是一家人,娘子實在無需如此客氣。”
娘子。
握著刀柄的手指捏緊,即將暴走的鳳指揮使忽然想起自己在毒發前耍的心機,要不是想借著洞房的名義避人耳目,他才不會肉麻兮兮地叫對方夫君。
“你……”
“叩叩。”
張口欲出的詢問被禮貌的敲門聲掩蓋,錦被下的青年飛速屏息,警惕地看向門外那道略顯佝僂的黑影,好笑地瞥了對方一眼,霍景玄主動開門從管家手裡接過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的確是個沒有武藝的書生。
緊繃的心弦微微放松,青年沒有再動用內力逞強,而是散著青絲從床上伸出一隻手來:“有勞。”
大抵是習慣作祟,鳳指揮使連求人時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高傲,所幸霍景玄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極好說話,將藥碗放在床邊,他握住那隻無暇美玉般的右手,好像完全不在意它曾經扼殺過多少條性命。
身為一個半吊子的大夫,霍景玄發力攙扶的姿勢很是標準,溫暖的熱意從對方身上傳來,紅衣青年沒骨頭似的蹭進男人懷中,徹底忘了方才為一句“娘子”生氣的是誰。
“你的腿治不好。”將盛著漆黑藥汁的瓷碗抵在對方唇邊,霍景玄相當直白地說道。
許是因為新婚的緣故,霍府下人竟將全新的裡衣也備成大紅,痛快地將藥喝光,池回懶洋洋地應聲:“我知道。”
關於科技樹的情報0527從不出錯,除非這世界還有其他穿越者存在,否則便只有大羅金仙下凡才能讓原主的雙腿恢復原樣。
天時地利人和,要是能趁此機會順利反攻,花積分買顆大還丹好像也不錯……
【反攻?哭包攻嗎?】想起前兩個世界那令系統窒息的面壁時長,0527涼涼地用平板的機械音嘲笑。
什麽哭包?你才哭包!
還沒等池回在腦中控訴對方這種汙蔑潑冷水的惡行,酸酸甜甜又帶著熟悉的味道便在他的舌尖綻開。
條件反射地咬了一下,青年含糊不清地開口:“梅子?”
“糖漬的。”指腹被對方柔軟的唇瓣蹭過,本來只是隨性而為的霍景玄立時有些僵硬,由於剛剛才喝過溫熱的中藥,青年唇色泛紅,還濕濕潤潤地帶著一點水光。
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之人的反常,猜到些什麽的鳳指揮使眉梢微挑,故作無心地舔過對方的指尖:“不錯,是甜的。”
像這種天天念叨著禮義廉恥的公子哥,應該會很討厭自己這樣“沒羞沒臊”的撩撥,不管最後是誰去書房,他總歸能抱著刀睡個好覺。
所謂的天家向來無情,閻羅香失效,他必須要養精蓄銳等待後招。
然而霍景玄是誰?當年霍老爺子在世時,便關起房門罵他隻繼承了族裡最膚淺的形貌,更何況到劇本後期,對方更是殺伐果斷地支持新皇登基,並且聰明地沒有重蹈鳳家的覆轍。
猜出青年藏在親昵背後的算計,男人也不惱,只是慢條斯理地碾了碾指腹:“**一刻值千金,天色已晚,我們也該歇息了。”
歇息?誰要跟你歇息!
放松的脊背陡然繃直,紅衣青年笑意漸深,瀲灩的桃花眼卻有殺氣閃過,可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熱意卻讓他突兀地軟了腰。
“你下藥?!”從小接受訓練執行任務,青年不精藥理,對毒物的分辨卻是行家,前後沒有嘗到任何有害的東西,他的眼中霎時閃過一抹驚慌。
“娘子怎會如此想我?”
好整以暇地將雜物收起,霍景玄人畜無害地笑道:“只是些養精氣的補藥,你的身體太虛,所以才會一時經受不住。”
“洗漱之類的小事都做過了,娘子只要安心閉眼就好。”
四肢發軟使不上力,池回確實能感到那時刻折磨著自己的疼痛緩解許多,原主自打入錦衣衛後便暗傷不斷,就算有恢復力極強不易留疤的體質保命,底子還是會留下許多虧空。
面不改色地將青年握在手中的繡春刀拿出,霍景玄脫掉外袍,自然而然地翻身上床,到底是清流世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公子哥,如此暗示十足的舉動,被他做來也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熄燈。”見對方規規矩矩地在自己身邊躺下,無法內力外放的青年順勢閉眼,用下巴指了指那跳著燈花的喜燭。
想起某本書中的記載,同穿大紅裡衣的男人一動不動:“燃到天明才算是吉祥。”
懶得和對方爭辯,習慣在各種惡劣環境下休息的青年出聲試探:“我身上的是什麽毒?”
“閻羅香。”
“錦衣衛的東西你也敢碰。”
“那又如何?”
“想我死的那位是當……”
“喀啦。”
房頂瓦片被踩動的聲音很是微弱,但這點小把戲還瞞不過池回的耳朵,適時地刹車住嘴,他剛想用眼神提示霍景玄,就被對方一把按在身下。
“是迷藥。”
月黑風高殺人夜,因錯愕而微張的唇被男人用力吻住,紅衣青年聽著對方幾近耳語的解釋,默默含住了那顆以舌尖渡來的“糖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