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像是叢林的遊戲場裡。
第一富貴正帶領蕭哥後援會的玩家們圍攻一個契約玩家。
如果蕭嵐在的話,會發現這是個熟人——
恩底彌翁號上出現過的那個用棒球棍穿著沙灘褲的小辮子。
此刻的小辮子感覺很煩躁。
眼前這群人都不算強,大多是中級玩家,偶爾有幾個高級的也不是什麽頂尖角色。
如果分開的話,他完全可以一棍子一個給他們全部開瓢,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
但這群人戰鬥的時候分工明確。
在遠處那個綠毛殺馬特的指揮下分成了好幾部分。
扛傷害的、近戰輸出的、製造障礙的、遠程偷襲的、搞得跟遊戲裡打boss一樣。
而且……
他看向趙小荷,這群小蟲子裡居然還有稀有的治療能力者。
雖然看起來只有中級,但也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不僅如此,這群人太滑溜了。
哪怕是那些體質型的玩家都是被打一下就跑,根本不讓他再來一下把人錘死。
他們的戰鬥手法又不拘一格,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都來,簡直難纏的要死。
閃過一招千年殺,又躲過一招猴子偷桃,小辮子感覺自己腦門上青筋突突直冒。
這群小蟲子,太煩人了,那個上躥下跳的綠毛尤其煩。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棒球棍,眼神危險地掃視全場。
他打算直接給他們來一個一勞永逸,讓他們明白,契約不是他們這些家夥可以挑釁的。
小辮子抬起了武器,腳下的地面驀然下沉了一寸。
圍攻的玩家們也感覺到了情況不妙,似乎要開大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舉動,準備見勢不妙就……先溜了再說。
但突然間,小辮子的動作僵住了。
他的額頭亮起了契約標記,但這個標記並沒有吸收他的力量,反而是越來越擴大,後來甚至逐漸蔓延到了他的半個身體。
小辮子感覺不對,繃緊了肌肉正打算反抗。
可他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完全不能違抗契約標記的力量,這讓他的心底驟然一沉。
標記依舊在擴大,並且不斷開始侵蝕他的意志。
小辮子努力掙扎,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他眼中的神采還是越來越弱,逐漸變得呆滯。
下一瞬,白色的堅硬鎧甲就將他完全包裹住,讓他變成了一個白色的騎士。
白騎士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塑。
第一富貴直覺不妙,雖然不清楚這是個啥玩意,但明顯對方這是變強了啊。
她當機立斷地大喊:“快跑!”
蕭哥後援會的眾人沒有絲毫遲疑,不出三秒,之前人山人海的戰場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溜了,順便帶走了垃圾。
看起來,《三秒跑路速成大法》還真的沒白學。
片刻後,白色騎士頭盔的眼睛部位亮起了光。
一股強大的威壓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冰冷又可怖。
小辮子的個人意志已經完全喪失,但他的身體卻自主地動了起來,一把長矛也隨即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白騎士的腦袋微微轉動,尋找著自己的對手,卻發現四周早已空無一人。
白騎士:“……”
——
另一個遊戲場。
這裡看起來是一座鋼筋水泥的城市。
木揚眼前那個原本就要領便當的契約玩家,也在幾乎同時變成了一個手持長劍的白色騎士,並戰力瞬間暴漲,差點一劍將他送走。
還是成文一及時出現,從後面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拽離了原地,才讓木揚躲過一劫。
木揚看著白騎士,心有余悸:“老板,這是什麽?”
成文一活動了一下手腕:“不知道,先打一場看看。小揚你先不要靠近他,遠程支援就好。”
“好。”木揚點點頭。
交代完,成文一衝向了前方突然出現的白騎士。
成文一舉槍對著白色騎士就是一下。
銀色子彈刁鑽的直接射入了白騎士的頭盔縫隙。
原本可以輕易打穿好幾堵牆壁的子彈,打中了白騎士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如同被吞沒了一般。
白騎士受到攻擊後,瞬間朝著成文一衝來。
雖然一身沉重的鎧甲,卻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的速度,雪白的長劍猛然掃向成文一。
劍鋒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帶著冰冷的殺意。
成文一直接原地起跳,動作輕盈至極,在身邊的建築上借力後,又再次躍起更高。
他身在半空,仍然舉槍還擊,射擊的精準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在蕭成岩的斯巴達式教育下,成文一可是個不僅技能熟練,還兼具了近戰與遠程能力的人。
找到機會,成文一靠近了白騎士,猛然一腳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
踹中的那一刻,成文一微微有些驚訝,他感覺自己腳下的仿佛是一個堅實的壁壘,不可撼動一般。
白色的長劍再一次向著成文一揮舞過來。
成文一側身閃避,但這一次由於距離太近,還是被劃傷了手臂。
再次和白騎士拉開距離之後,成文一微微皺起眉。
這個攻擊好古怪,明明是物理攻擊,但他的技能卻無法消除。
白騎士腳下蹬地,準備再次衝向成文一。
就在這時,他的腳下卻憑空出現了一個泥潭,泥潭裡仿佛有著無限的吸力,將他的雙腳牢牢吸住,讓他的動作不由得一滯。
這是木揚發動了自己的技能。
這次他召喚出的是一個法師角色,剛剛就是他適時地放出了一個泥潭術,並成功地將白騎士暫時控制住。
成文一則趁機更換了自己的子彈。
這一次他換上的是一種紅色的子彈。
紅色的子彈表面流動著火焰的紋路,仔細看的話這些火焰都仿佛在燃燒一般。
“砰——”紅色的子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灼燒般的弧度,直奔白騎士。
子彈在白騎士的身上轟然炸開。
如同炮彈爆炸一般的火焰和溫度,將周圍的玻璃全部震碎。
然而,爆炸過後,白騎士依舊站在原地。
一顆紅色的子彈嵌在他的手臂上,如同烙印一般,正在不斷燃燒著。
成文一:“這家夥真結實啊……”
說著,又是一連串的紅色子彈傾瀉而出,不斷響起的爆炸聲和翻湧的熱浪,讓周圍變得如同地獄一般。
一連串爆炸過後。
原本白騎士的方位安靜下來,聽不見絲毫動靜。
但硝煙還未散去,看不清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成文一並沒有放下下來,他仍舊舉槍戒備著。
忽然間,一陣強大的吸力出現。
成文一感覺自己像是受到了什麽不可抗力的攻擊一樣,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
前方的硝煙中,一把白色的長劍正散發著白光向著他的腦袋襲來。
“老板!”木揚一著急,直接反手一個土牆術,立在了成文一和白騎士之間。
在白色長劍的攻擊之下,土牆術隻堅持了一瞬間就應聲而碎。
但這一瞬間也夠了,成文一趁機從對方古怪的控制力量中脫離出去。
白騎士的身影再一次從煙塵裡踏出。
他的身上多了好幾個紅色的灼燒彈痕,這些彈痕正在不斷擴大,但短時間內依舊無法阻止他的行動。
成文一的臉色沉了下來。
不是因為自己攻擊了那麽久對方還活蹦亂跳,而是因為——
他的頭髮被削掉了一截。
他完美的髮型……被·破·壞·了!
知道他的髮型有多麽重要嗎?知道他的頭髮哪怕少一小撮,都會影響整個造型的完整性嗎?
更何況還是這麽沒有美感的一劍。
那道缺口是那麽的平整,毫無層次又缺乏設計感。
他的頭髮上從未出現過如此醜陋的缺口。
成文一生氣了。
他拿出了一顆金色的子彈,放進了槍裡。
成文一的語氣聽上去還是很平靜:“小揚,你走遠一點。”
雖然老板的語氣平靜,但木揚看到老板的樣子就感覺到了不妙。
他見狀直接操縱著法師給自己來了個輕身術,一溜煙不見了。
那速度快得仿佛是在逃命。
跑出去很遠,遠到剛剛戰鬥的城市都已經看不見。
木揚感覺差不多安全了,身後就傳來的巨大的爆炸聲。
他回過頭去,正好看見了遠方仿佛小型核爆一樣升起的蘑菇雲。
看來,老板真的很生氣呢。
這家夥為什麽就那麽想不開,要對老板的頭髮動手呢。
要知道,他的老板可是個“你削我頭髮,我削你腦袋”的狠角色。
——
蕭嵐一路向下墜落。
他似乎已經下墜了很久,久到時間都沒有了概念,他都快要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終於,蕭嵐感覺自己的雙腳踩上了堅實的地面。
入眼是老舊樓房的水泥樓梯,上面有著被人經年累月踩踏之後留下的光滑痕跡,周圍的牆壁有些髒,各種汙跡和劃痕都留在上面,透出一股歲月的滄桑。
蕭嵐看著周圍,他是要做什麽來著?
樓道裡傳出了各家各戶飯菜的香味,天邊是絢爛的晚霞,耳畔隱約能聽到歸家的人互相打招呼的聲音。
哦……對,他這是要回家。
今天是周末,他結束了打工正要回家吃飯呢。
蕭嵐回到家,他摸了摸身上,發現自己沒有帶鑰匙。
於是他不得不敲門讓裡面的人給他開門。
“咚咚咚”
聽到敲門後,開門聲很快響起。
來開門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溫柔卻堅定的氣質。
她已經不年輕了,但臉上的些許細紋卻仍然無損她的美麗,但她有些太瘦了,看上去像是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這是蕭嵐的媽媽,溫綺。
溫綺見到蕭嵐笑了起來:“嵐嵐,怎麽忘記帶鑰匙了?”
蕭嵐對著她點點頭:“嗯,大概是出門的時候忘記了。”
蕭嵐走進屋內,這是個很老舊的房子,面積也很小,但收拾的很乾淨。
他們母子為了還債賣掉了原來的房子,經常在各種出租屋裡輾轉。
這是他們最近才租的房子,很老了,地段也不好,但勝在租金便宜。
屋裡是飯菜的香味。
溫綺的廚藝很好,在蕭嵐的心裡,媽媽做的菜一直都比外面飯店裡的還要好吃。
溫綺對著自己的兒子說:“累了吧,快去洗手,今天給你燉了牛腩。”
雖然他們沒有錢,住不起好房子也穿不起好衣服。
但溫綺還是很關注孩子的營養。
她從來沒有在食物上虧待過自己的孩子,不論是肉類、蔬菜還是牛奶,都會給蕭嵐安排好。
或許蕭嵐沒有像某些人一樣長不高,也是有媽媽的關懷在裡面。
蕭嵐看著周圍,心裡莫名覺得有些懷念。
懷念之後他又覺得奇怪,這可是自己家啊,為什麽感覺好像很久沒回來了一樣……
溫綺發現了兒子的古怪,忍不住笑了:“怎麽愣著?都要成年的人了還喜歡發呆呀。”
蕭嵐聽到了“成年”這個字眼,心下又是一種古怪的感覺。
成年,似乎會發生什麽……
但轉瞬,他又把這個念頭拋在腦後,先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飯桌上,蕭嵐吃著自己媽媽親手做的菜。
口中被熟悉的味道佔領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眼眶有點熱熱的。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難道是自己今天太餓了?
溫綺突然開口說:“今天我接到了醫生的電話,說最近有了個新療法可以試試看治我的病……”
蕭嵐說:“那我們明天就去看看。”
溫綺有些猶豫:“可是……治療的費用……”
蕭嵐:“沒事的,治病要緊,我會想辦法的。”
溫綺看著自己的兒子,眼裡似乎閃爍著什麽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過了許久她才點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蕭嵐給打工的地方請了假,陪著自己的母親去了醫院。
之後的一段時間是許許多多的檢查,然後是會診、最後是手術。
緊張的在手術室外等待了許久,蕭嵐終於等到了被推出來的母親。
醫生對蕭嵐說:“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以後定期來複查就好了。”
溫綺在麻醉藥的效果下還在沉睡,她安靜的睡顏蒼白而美麗。
蕭嵐看著母親沉睡的容顏,聽著醫生傳來的喜訊,心中卻再一次浮現了古怪的感覺。
就像是……他好像知道這場手術不會成功一樣……
從手術室裡出來的母親似乎不是這樣安詳睡著的樣子。
而是逐漸冰冷的,變得灰敗的面色和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
蕭嵐及時攔截住了自己危險的念頭。
媽媽被治好明明是好事啊,一定是他太擔心了所以想得太多才會這樣。
跟醫生道過謝之後,蕭嵐和媽媽一起回到了病房。
之後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恢復,溫綺終於可以出院了。
蕭嵐心情很好地收拾了東西,和媽媽一起回家。
這時已經是初夏,街道上的梧桐長得很茂盛。
有些晃眼的陽光從葉片的縫隙裡落下,在地面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光斑。
天氣卻不算熱,讓人覺得很舒適。
漫步在街道上,溫綺難得輕快的笑了:“以後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蕭嵐也笑了:“對啊。”
溫綺說:“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找找失蹤的爸爸,如果他可以回來,我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爸爸”這兩個字仿佛按下了什麽開關,心底的不對勁感覺逐漸串聯起來。
爸爸,好像和媽媽口中的不一樣……
他不是失蹤了,而是……
一道慵懶中帶著高傲的年輕男人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暴君?呵呵,真正的暴君是蕭成岩,我連他的十之一二都算不上。”
“蕭成岩從不向我解釋任何原因,只是說了一句‘既然是我的兒子,我就送他一個機會,當做成年的禮物。’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懂得這句話。”
接著是另一個聲音,這一次低沉了很多:
“反抗,變革,不可能沒有犧牲,這在任何時候都一樣,誰都可能會死,沒道理我就例外。”
“看煙花嗎?”
“再見了兒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嵐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爸爸、蕭成岩、降臨世界、悖逆者……
他看著自己因為打工多出了許多傷口,又因為常年的訓練布滿了繭的手心。
再轉頭看著櫥窗倒影裡自己的面容,倒影中的青年早已成年,五官輪廓清晰,眼神清澈而堅定,這根本不是他當年的樣子。
他之前怎麽就沒有意識到呢?
走著走著,溫綺發現自己的兒子沒有跟上來。
她有些疑惑地轉過頭:“怎麽了嵐嵐?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些不舒服?”
說著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兒子,試圖在他身上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蕭嵐看著眼前面色紅潤,沒了病痛折磨顯得年輕了幾分的母親,終於清醒過來。
他的媽媽實際上根本沒有好起來,那場手術的結果是失敗的,她在當時就已經去世了。
她死的時候蒼白憔悴,幾乎看不見當年的美貌。
他的媽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面前的這個媽媽,不過是靠著他的回憶捏造出來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個甜美的幻象。
他之前心底湧現的一切違和感,都是在告訴他快點清醒過來。
這裡雖然美好,卻並不是屬於你的世界。
蕭嵐看著溫綺,低聲說:“我要走了。”
溫綺不解道:“去哪?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蕭嵐搖搖頭:“我要去……面對我必須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我。我不知道最終能不能成功,但是我必須這麽做。”
和降臨世界的戰鬥還在繼續,無視玩家正深陷其中,洛也生死不明。
他必須要做點什麽,打破這個局面。
溫綺似乎還有些不明白,又似乎聯想到了什麽,她試著問:“和爸爸一樣的?”
蕭嵐驚訝於她的敏銳,他還是點點頭。
溫綺有些感慨:“你們呐……真不愧是父子啊……”
她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兒子,眼神裡既是欣慰又是不舍。
溫綺卻還是微笑起來:“加油,媽媽不能幫你什麽,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事,能讓你們都這樣不顧一切。不過還是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堅持走自己的路,不要畏懼。”
雖然她只是個靠著蕭嵐的回憶拚湊出來的幻像,但這一刻她對於兒子的關心卻是真的。
蕭嵐留戀地最後看了她一眼:“再見了,媽。”
說完,他轉身離開。
溫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早點回來,到時候給你烤你最喜歡的餅乾。”
蕭嵐的腳步微頓,但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說:“好。”
可是媽媽不知道的是——
她的孩子已經永遠吃不到她親手做的餅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