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裝修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有款材料沒有了,顧寶開著車去買回來,往返花了不少時間,已經錯過午飯時間。
他把材料放下,馬不停蹄進了廚房,打算做個畢竟簡易快速的咖喱蛋包飯。
心急火燎的情況下,他的手背被油燙了幾個泡。
顧寶疼得咧嘴,沒太在意。廚房這種活,本來就很容易被燙傷。顧寶皮膚還嬌貴,每次都紅得嚇人。
不過不管它,或者隨便塗點藥,很快就好了。顧寶發現,活得越糙,就越經得住痛,以前覺得特別受不了的毛病,現在反而都還過得去。
把飯做好,顧寶一擦汗就騎上電驢,跟工人們說了個拜拜,就直奔裴廷公司。
到了樓下,他給吳鳴山打電話,對方沒接。顧寶又不敢貿貿然上去,怕裴廷覺得他煩。
雖然就算裴廷覺得他煩,他可能還是會繼續送。
天氣熱,顧寶來的路上被熱得一身汗,不用想也知道形象不佳,顧寶心裡安慰自己,反正這個鬼樣子只有吳鳴山看見,又不是裴廷。
心裡這個念頭剛閃過,大堂盡頭的電梯就徐徐打開,裴廷帶著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顧寶的第一反應,就是抱著便當盒背過身蹲下,把自己藏在了沙發背後。他心跳得很快,這是至醫院分手以後,他終於……見到裴廷。
有驚慌,又心酸,更多的是無法控制,想緊緊抱住對方的衝動。
記憶中反覆勾勒描畫的輪廓,曾經觸碰過的睫毛,吻過的唇角。
再次見面後,才發現想念那樣深,任何語言都覺貧乏,任何碰觸都是欲壑難填。
顧寶蹲在地上,光可鑒人的瓷磚地清晰倒映出了顧寶的模樣。皮膚因為過度曬傷而脫皮,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也由於裝修沾了油漆。
心漸漸沉了下去,顧寶本來就不敢和裴廷打招呼,現在連站起身,讓裴廷看見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了。
然而心裡的躁動卻無法壓抑,他鼓起勇氣站起身,回頭看。裴廷已經出了大堂,進了轎車。
顧寶著急了,他把裝著便當的背包挎在身上,騎上電驢追著裴廷的轎車跑。
可是兩個輪的怎麽可能跑的過四個輪的,就在顧寶就快跟丟裴廷的車子時,那車緩緩停下,然後駛入了一旁的露天停車場。
他趕緊刹車,同時把頭盔的遮擋打下來。顧寶想把電驢開進去,停車場的保安就把他一攔,上下斜視他:“送外賣的嗎?這裡非機動車不能進。”
顧寶只能掉頭停到了另外一個地,然後快步走到餐廳前,再次於餐廳入口被攔下。
接待員客客氣氣道:“先生,請問你有預約嗎?”
顧寶說沒有,接待員用平靜的語調道:“現在沒有位置,暫時不能進去哦。”
“什麽時候才有位置?”顧寶問。
接待員看了眼手上的平板:“不好意思,今天的預約都滿了。”
顧寶:“我其實是來找人的。”
接待員的目光不露聲色地掃了顧寶全身一眼,最後在他染了油漆的牛仔褲處著重停了一下,仿佛在確定這到底是藝術加工還是現實加工。
很快,她便笑著給出了回答:“你可以致電他出來接你嗎?”
裴廷一早把他電話拉黑,根本無人會來接他。
顧寶勉強地笑了下,就在他局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身後傳來一道驚訝的女聲:“你是顧寶嗎?”
顧寶回頭,身後的人走上前來,對接待員說:“預約了c6的包廂,預約人姓裴。”
接待員點了幾下平板,然後恭敬地對面前這位穿著高定的女士說:“裡面請。”
顧寶看著這個女人,她是裴廷去C市出差時,和裴廷見面的大學同學,易雲。
易雲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轉頭溫和地看著顧寶:“你是和裴廷一起來的嗎?”
顧寶不知道該怎麽答,易雲就笑道:“他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們一起進去吧。”
不管怎麽說,目的也算達到。可顧寶遲疑了,裴廷來這的目的是和易雲見面,他這麽出現在裴廷面前,裴廷會怎麽想。
就在他猶豫時,易雲就疑惑回頭:“不走嗎?”
顧寶一咬牙,反正易雲進去以後說不定會跟裴廷說在門口遇見他了,現在掉頭就走,還是近距離跟裴廷接觸,說上幾句話,顯然是後者對顧寶來說誘惑力更大,他匆匆跟著易雲走了進去。
餐廳的裝潢很高檔,看起來保密性也很好,怪不得沒有預約,不能入內。
到了包廂,吳鳴山站在包廂外,在等易雲。
他看到易雲身後的顧寶時,一雙眼都睜大了,滿臉寫著你怎麽在這?
顧寶抿唇垂眸,避開了吳鳴山的視線。
易雲衝吳鳴山打了個招呼,吳鳴山一臉完蛋的驚恐中,推開了包廂門。
門後的裴廷以一個閑適的姿態在等候,西裝外套解開,手臂放松地搭在身旁的椅背上,裁剪適宜的襯衣貼著結實的體魄,讓人會忍不住想象這布料下的身材有多美好。
確實很美好,顧寶還曾經擁有過。
不過已經是曾經了。
易雲一邊走,一邊嫵媚地將頭髮挽至耳邊:“裴廷,你怎麽把顧寶帶過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顧寶在易雲的身後僵住了身體,有點不敢抬眼看裴廷的臉色。
他沒看到裴廷的臉,卻聽見裴廷冷淡的聲音:“我沒有邀請他過來。”
易雲啊了一聲,大概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是我弄錯了,我看他在門口,還以為……”
說完,易雲轉頭和顧寶道歉:“不好意思啊。”
這聲道歉讓顧寶臉上火辣,關易雲什麽事,明明是他厚顏無恥跟進來的,反而要易雲給他這個台階下。
這樣漂亮,有禮貌,又善解人意的女聲,裴廷大學的時候不喜歡,那麽現在……會喜歡嗎?他們有這麽多的共同話題。
顧寶雖然還是垂眸,嘴上卻說:“能相遇也是場緣分,剛好和我有約的人不來,能不能一起共進午餐?”他上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眼睛卻望著易雲:“我會不會打擾你們?”
吳鳴山在旁邊已經是一副雷劈的焦樣了,生無可戀地望著裴廷。
裴廷眉心皺了皺,易雲尷尬地笑了下:“當然不會打擾。”
這頓飯很詭異,幸好易雲是活躍氣氛的老手了,時而拋出話題,和裴廷談話,轉而又詢問顧寶,讓顧寶不似桌上的邊緣人物。
她仿佛沒察覺裴廷和顧寶全程無交流,又或者說並不會點破這件事。
顧寶卷著盤中的意面,嘗了一口。真好吃,比他的蛋包飯美味多了。
他每日送給裴廷的食物,食材簡單,味道還行,那麽廉價,比不上高檔餐廳的意面。忽然有點慶幸裴廷沒吃了,因為他給的東西,並沒有那麽好。
易雲突然問顧寶:“顧寶,你現在還在裴哥公司上班嗎?”
裴哥?以前只有他會這麽叫裴廷,易雲什麽時候也這麽叫了?
哪怕知道自己現在吃味不講道理,這些心思也很小肚雞腸,可顧寶忍不住。
他眼睛盯著盤子,搖頭道:“我在跟朋友創業。”
易雲一聽,來了興趣:“創業?具體是做什麽方面的呢?”
顧寶小聲道:“餐廳。”
說完他自然地從包裡拿出了那個飯盒,看著易雲說:“你要試一試我們店裡的東西嗎?”
易雲沒想到顧寶能從包裡說掏就掏出一個飯盒,詫異一瞬,繼而點頭道:“當然可以。”
顧寶打開飯盒,蛋包飯上他出門前用番茄醬特意畫了個笑臉。
在包裡待了這麽久,跌跌撞撞,笑臉早已沒了,歪歪扭扭,更像哭。
顧寶扶著飯盒,終於望向了裴廷,是他進入這個包廂以後,第一次對上了裴廷的眼睛。
那雙眼睛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他曾經以為裴廷再和他見面,眼裡肯定會有波瀾,會生氣,會不喜,或者更可怕的厭惡。
然而現在,那雙眼什麽都沒有,只是平靜地望著他,仿佛顧寶的影子在裡面,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他已經能夠很平靜,客觀地看待顧寶。
哪怕顧寶奇怪地出現在這裡,又失禮地闖入了這場飯局。
比厭惡更可怕的,原來是無動於衷。
顧寶端著飯盒的手輕輕顫抖著,但他還是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討好的,小心翼翼,把飯盒朝裴廷的方向送了送:“哥,你要吃嗎?”
裴廷沒說話,顧寶的手就晾在了空氣中。
易雲也沒接茬,時間猶如禁止,整個畫面都尷尬起來。吳鳴山輕咳一聲,伸手把顧寶的飯盒接了過來,放在了那些精美的餐具旁邊。
沒有對比,不知慘烈,那些擺盤完美的食物旁,蛋包飯實在是太醜了,醜得讓人沒有胃口,不用想也知道,裴廷不會吃。
是易雲先動的叉子,她嘗了一口,柔聲道:“很不錯呢。”
顧寶也吃了一口,雞蛋涼了,番茄太酸,裡面的米飯因為冷而有點膩。
雖然易雲很捧場,顧寶卻還是把飯盒蓋上了:“這個冷了,還是吃其他的吧。”
說完顧寶把飯盒收回來,粗暴地塞回了自己的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