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很吵,不知哪家包廂的人在唱莫文蔚的他不愛我,聲嘶力竭,哭聲嗚嗚,大約是失戀以後,醉酒撒潑。
顧寶看不清裴廷的神情,隻覺得對方腳步過於匆匆,顧寶去抓裴廷手臂,被猛地一甩,他愣了,看著自己的掌心,立在原處。
直到裴廷身影消失在拐角,顧寶猶疑著要不要追,包廂門被人猛地撞開,紀圖滿臉震驚地跑出來,快步到他身前,掐著他的肩膀:“你跟范嬌談戀愛了?!”
他語氣惡狠狠的,像要將顧寶吞掉。
顧寶胃裡似包了塊鐵,他以為紀圖會祝福他,會羨慕他,怎麽也想不到是這種反應。
紀圖也覺出自己的失態,他松開了顧寶的肩膀,後退一步,勉強道:“臭小子,還以為你高中不會談戀愛,不聲不響的,都不告訴我,不夠兄弟。”
顧寶揉著肩膀:“范嬌才跟我表白,之前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跟她談了?”紀圖不可思議道,問了跟裴廷一模一樣的問題:“你喜歡她?”
不知為什麽,一股無名火湧上顧寶心頭,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麽氣,他語氣很衝道:“我不能喜歡她嗎?!”
紀圖聽出了他聲音裡的惱火,臉色變了幾變,繼而軟下聲音:“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問。你當然能喜歡她,你喜歡誰都可以。”
顧寶隻覺得剛戀愛的興奮都被紀圖和裴廷打散了,還朋友呢,個個都不為他高興。
裴廷更是,竟然甩開他。
他看向洗手間的方向,打消過去的念頭,準備進包廂。這時楊扶風出來了,顧寶搶先開口:“對,沒錯,我談戀愛了,你也要教訓我嗎?!”
紀圖在他身後攥住他的手臂:“寶,別…… ”
“沒事。”楊扶風打斷了紀圖,他面上浮現了笑容,淺淺的,像風吹過就能散了:“寶寶,恭喜你,范嬌和你,你們很登對。”
雖然感覺手臂被紀圖掐得有點疼,這不妨礙顧寶的心情變好,他的戀情總算受到合理的祝福:“是嗎,我也覺得。”
他扭臉跟紀圖說:“你看看扶風,哪像你,這麽凶,我談戀愛你應該為我高興啊。”
紀圖松開抓著他的手,垂下眼睫,不看他。
顧寶伸手去勾他脖子:“什麽啊,你到底怎麽了?難道你也喜歡范嬌?”
如果是這樣,紀圖喜歡范嬌,那他不會跟范嬌繼續交往。
他和范嬌才剛剛開始,感情不深,他跟紀圖好多年了,他不想失去這個好友。
紀圖嘴唇動了動,面容複雜,剛想說什麽,楊扶風大步走來,將紀圖拽到自己身邊:“別理他,他喝醉了,在發酒瘋。你快進去吧,班裡的人都在等著你解釋呢!”
顧寶為難笑著,害羞且靦腆的:“哎呀,有什麽好說的,怎麽這樣八卦。”
雖是這麽說,顧寶還是進了包廂,接受眾人的盤問。范嬌坐在他身邊,與他十指相扣,笑得甜美。
洗手間裡,燈懸在高空,暖光被光潔的大理石折射在每一個角落,鏡子乾淨光滑,清晰地照出裴廷的狼狽。
帽子隨意棄在一旁,額發被水打得濕透,連同臉頰一起,往下滴水。深色的內衫潤出幾個橢圓濕印。他眼瞼泛紅,眼窩深陷,透露出幾分憔悴。
水珠從眉骨落入眼角,就似淚痕。
裴廷伸手抹掉臉上水珠,低眉扯出幾張擦手紙,粗暴處理手上的水。
他取出車鑰匙,想把上面的太陽花扯落。那小東西材質不好,只需稍微用力,就能從扣上解離。
掌心裡握著太陽花,膠身柔軟。裴廷久久沒動,想了許多,又似沒想,到底還是舍不得。他將鑰匙放了回去,重新整理衣著。
裴廷強迫自己理清那些紛亂情緒,把所有難受、惆悵,痛苦都鎖入心頭。沒什麽不能接受,亦無事不能忍。
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鬧笑話。
這般想著,裴廷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他又像從前的裴廷。不失態,也不脆弱。
洗手間至包廂,十幾米路,裴廷卻像走了一個世紀。
足下猶如火燎,踩著利刃,步步遲疑,直到推開包廂門,看清那昏暗屏前的那對人,拿著話筒,互唱情歌,那些垂死掙扎終於消停,好似再也不會動彈。
說來也好笑,沒有今日這遭,他還不知何時才能看透自己的心。
可惜了,現在說什麽也太晚。
顧寶坐在高腳凳上,腳踩著地,旋身過來,朝門口的裴廷露出個全無芥蒂的笑容。
他心大,進了包廂,撐過盤問,被起哄與新晉女友一起對唱情歌,已經把剛才裴廷的甩手和冷臉,全部拋之腦後。
廂裡五顏六色的燈,幾乎晃花人眼,大家都喝多了,有人笑有人哭。裴廷的身影被范嬌擋住,他眼裡只看見了女友那滿是欣喜的臉。
不知是誰起哄抱一個,親一下。顧寶握著話筒手足無措,還是范嬌主動。說來也奇怪,她這樣積極的女生,怎麽會到今日才能表白。
范嬌上前,雙手摟住顧寶的肩,臉龐湊近,一雙人影貼在一塊,起哄聲幾乎要掀翻整個包間。
角落裡,紀圖的手指深陷楊扶風的胳膊,他紅著眼瞪楊扶風,氣苦道:“你有自虐症嗎,怎麽還不走!”
楊扶風拍拍他手背:“別說了。”
楊扶風哄著紀圖,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包廂門口,他想,真正有自虐症的人在那。
裴廷身子筆直,端著看不出情緒的臉,視線錯也不錯地看著那雙人。如果不是看見那緊握的拳,青筋畢露,還真能騙過去。
他抬手摟住紀圖,把人的臉頰按進自己懷裡,低聲地說:“我沒事。”
紀圖顫抖地抓住他的衣領,有濕潤沁透他的衣服,紀圖哽咽道:“我討厭你。”
顧寶猝不及防地沒了初吻,嘴唇上殘余香軟氣息。范嬌的唇遠沒有她本人大膽,顫抖,害羞,沒有深入,隻青澀地貼在一起,又因為他這個男主角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她只能退開了。
整個晚上,顧寶都被人團團包圍,從這裡被哄到那裡,喝了不少酒,到後面身子軟了,人也暈了,什麽時候昏睡過去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是因喉嚨乾澀,胸腔疼痛。一場醉酒,喝得他胸骨巨疼,不像喝醉,更像被人打了一頓,照著胸口捶。
他勉強睜開眼,四周像在酒店,底下是張雙人床,浴室裡傳來水聲,磨砂的窗勉強透露出人影。
顧寶渾身上下,只剩條內褲,胸口還有印子,紅紅的,像被人掐了一般。
他怎麽會在這?
直到艱難地從酒精裡找回記憶,他畢業了,他有了女朋友,是范嬌。
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他剛有女友就失身了?他酒後亂性,帶范嬌來了酒店?
頭疼,眼疼,到處都疼。顧寶掀開被子,眼睛找著自己的衣服。浴室門開了,水汽彌漫出來,空氣中多了抹曖昧的味道。
顧寶看清了浴室裡的人,是裴廷。他放心地松了口氣,露出個笑來,聲音沙啞地喊哥。
裴廷穿著酒店的浴袍,用毛巾搓著頭髮,聽見顧寶的聲音,望了他一眼。這一眼將顧寶瞧愣了,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即使他現在醉酒,也能感受出來。
下一瞬,裴廷收回眼,又什麽都沒有,好似他的錯覺。裴廷從包裡翻出醒酒的藥,裝了一杯溫水,送到顧寶面前:“喝吧。”
顧寶捂著喉嚨:“哥,我嗓子好難受。”
裴廷嗯了一聲,說:“你吐了幾次,衣服都髒了,我送去幹洗,明天才能送過來。”
看顧寶四處摸索,裴廷問:“找什麽?”
顧寶:“我手機呢?”
裴廷將一部摔得粉碎,甚至開不了機的手機遞給他:“抱歉,我背你的時候,把你手機摔壞了,明天我再陪你去買一台。”
顧寶看著那部手機,如果不是裴廷說這手機是從口袋裡掉出來,他還會以為是從十八樓丟下去的。
不過也挺正常,手機有時堅硬有時脆弱,摔得多碎,全看運氣和落在地上的角度。顧寶把手機放到一邊:“算了,反正也該換了。”
他吃下解酒藥,將那杯水喝光,又蔫蔫地躺回被子裡:“喝醉好難受啊,我下次再也不要喝醉了。”
裴廷坐在床的另一邊,沒有說話。
顧寶想要繼續睡,卻睡不著,他忽然傻笑起來,裴廷問他笑什麽,語氣很怪。顧寶沒留意,繼續笑道:“我覺得我好幸福啊,我的願望實現了,十八歲之前,談了個女朋友。”
裴廷一直背對著他:“開心嗎?”
“嗯。”顧寶軟軟地答,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交到了你這個好朋友。”
裴廷不語,顧寶的困意漸漸湧了上來:“哥,下次……我們帶范嬌去那個海灘吧。我想和她一起,再在海邊走一走,好不好。”
他一直沒有等到回答,直到房間的燈被關上,屋裡陷入黑暗,再也不會暴露模樣與情緒以後,裴廷才輕輕地說:“不好。”
“顧寶,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