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給自己取名叫“勝男”,意為鼓勵自己超越自我——這居然該死的有道理!
面對上司嚴謹又極富邏輯性的思路,關念薇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她扭頭看著林勝男那沉寂無聲,不能為自己辯解的墓碑,過了一會才道:“東總,我想您可能誤會了什麽。”
東玉現在也發現自己是誤會了什麽,直接問道:“關秘書今天不是來祭拜令尊的?”
父親。
這個詞匯在關念薇的記憶裡寫滿了陌生二字。別人的父親是清晰的,是近可觸碰的,只有她的不是,她的父親是一片模糊,隻留下了強烈的對她的厭惡。
她與這麽一位父親早已陌路,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又怎麽會拜祭他呢?
她怎麽會拜祭他呢?
關念薇淡淡地彎了彎唇角,笑意未達眼底,漫不經心地說:“東總誤會了,我爸討厭女孩,在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不要我和我媽了,所以他現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更不用說拜祭他了。”
聽到她如此風輕雲淡的語氣,東玉反而怔然了一下。
是她誤會了沒錯,但更嚴重的是事實比她的誤會還要令人難受。
關秘書被父親拋棄的緣由,僅僅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她的父親甚至都不願意去設想一下女兒的未來會不會很優秀、會不會很耀眼,會不會很迷人。
僅僅是一個性別就讓他在心中對親生女兒判了死刑。
東玉不得不承認,凡間依舊有一部分人的思想與眼界的狹隘,真是連牆角裡的老鼠都要嗤之以鼻。
忽然有一陣冷風襲過,絲絲冰冷的空氣撫過人的肌膚,又從她們的墨發中穿行而過。關念薇嬌小的身子在這陣風裡越發顯得單薄,但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依舊是清冷平淡的,好像被親生父親拋棄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能讓她的心潮激起半點波瀾。
——錯的人,自始自終都不是她,也不是女孩子。
東玉看了她一眼,眼底泛起幾許心疼,為了防止她在不愉快的情緒裡沉浸太久,當下就轉移了話題:“關秘書和我說說這位的事情?”
她指的是林勝男。
關念薇不假思索,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總要說的,她還想著靠東玉去見一見勝男姐姐呢。
林勝男墓碑前的那捧花被這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得稍稍滑落些許,等風走後,關念薇平靜地彎下腰去,把花扶正,再抬眼看向墓碑的時候,清冷的眉眼已經蕩漾開了一片溫柔,她就像怕驚擾了他人的好夢一般,聲音輕輕柔柔的:“姐姐你看到了嗎?這位就是我的上司東總。”
“我們的東總是不是長得很好看?我長這麽大都沒看過這麽漂亮的人呢。”關念薇隨口笑著道。
東玉的顏值可是真正的神仙顏值,在神仙當中也是佼佼者,是皎月一樣的存在。關念薇作為她的下屬,對她的美貌一直是高度認可的。
現在東玉人就在這裡,她就想順便介紹給林勝男認識認識,就像關系親熱的親姐妹一樣,妹妹有什麽事情都想跟姐姐分享。
卻聽見一聲:“一般。”
關念薇直起身子,不敢相信地回頭看向應話的東總。
她覺得自己的神顏是長得“一般”?!這是認真的嗎?
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東玉還面不改色地微微一點頭,非常禮貌地說:“關秘書過獎了。”
關念薇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她是在客氣還是真的覺得自己長得“一般”。
天家家訓要謙虛?
算了,這不是重點。關念薇揮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說道:“我們換個地方說?”
東玉環視四周,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發現了一條長椅,便揚手指了指:“去那坐著說吧。”
關念薇回頭看了一眼,應了聲好。
天氣陰陰沉沉的,沒有一縷明亮的天光願意在這個日子裡慷慨地穿透雲層,落在人的心尖上。
關念薇將包放在腿上,坐姿很端正拘謹。東玉扶著長裙優雅地坐在她的身邊,身子往後一倒,兩腿交疊地靠著椅背說:“關秘書說吧,我在聽。”
關念薇點了點頭,上來直切主題:“林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東玉的目光挪到她瑩白的側顏上。
“我小時候很怕水。”關念薇說,“因為曾經差點死在水裡。”
接著,她垂了下眼,淡淡地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爸想把我摁死在水裡是我媽媽拚了命才把我保下來的。”
她摸著自己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起了手指:“然後我長大之後就很害怕水,現在想想,大概也有差點被我爸在水裡殺死的原因吧。雖然那時候還不記事,但恐懼就這麽一直埋在了我心底。”
東玉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按照從前安慰照月他們的習慣,她本能地伸出了手,又一次放在了關念薇柔軟的發叢上,給予她一份無聲卻無比溫柔的安慰。
關念薇笑了笑:“我沒事,謝謝您。”
這件事已經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她的父親厭惡她,甚至想要殺死她,她沒辦法去否定這個事實的存在,所以她早就學會了去面對。
她不能讓這樣的陰影伴隨自己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這會毀了她的生活,也會毀了母親關惠對她的愛和希望——她的母親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地成長,無憂無慮地活著。
人要先勇敢地直面過去,才能有坦蕩的心態迎接未來。所以她直面了這個陰影,勇敢、坦蕩地成為了今天的關念薇,心情也不會再因為這件事而大起大落。
東玉再三確認她情緒沒有大起伏之後,才把手收回來,兩手環胸繼續聽她說。
關念薇繼續說道:“怕水的陰影陪伴了我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五歲那年依舊會對能沒過我胸口的水量感到恐懼。”
也是在她五歲這一年,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她掉進了一片湖裡,準確來說,她被一個小孩子失手推進了湖裡。
小小的她很快就被湖水整個吞下,她在水中掙扎撲騰,哭著喊媽媽,但一張嘴,土腥味的湖水立馬就灌進她的口中,似要將她所有的生機都掠奪,讓她永永遠遠地沉眠在這片湖裡。
她記得那時候的感受,感覺湖水就像是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無情地將她往下摁。對水的恐懼將她包圍得水泄不通,一點一點地將她的希望和生機都掐滅。
那片湖很深,恰巧那天沒有大人路過,岸上的小孩子們看見她落水了都嚇壞了,有的害怕地哭了,有的急急忙忙跑回家找大人。但來往地路程根本來不及,很可能人大人在趕來的路上,她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而就在她最後一縷意識都要消散的時候,她被一個人抱進了懷裡,那個人把她救了起來,幫她把胸腔裡的水都按壓出來,給她做人工呼吸,將她從閻王爺那裡搶了回來。
那個人就是姐姐——十六歲的林勝男。
關念薇那時候年紀小,又怕水怕的不行,被救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哭,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要哭到全世界都聽到才肯罷休。
曾經將她從水裡救起來的關惠還在工廠裡努力工作,完全不知道她九死一生的事情,是林勝男把她抱在懷裡,輕聲細語地安慰了她很久。
她哭了十幾分鍾,把自己哭累了才停下來,抽抽嗒嗒地看著林勝男,林勝男笑了一下,塗著深紅的口紅的嘴一開一合,聲音卻十分的乾淨清透:“還哭不哭啦?”
因為自身經歷特殊,所以關念薇很小的時候就會觀察別人的臉色。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林勝男的表情,林勝男的臉上塗著她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妝容,但這絲毫不妨礙她從林勝男身上感知到友善的氣息。
於是她乖乖地搖了搖頭:“不、不哭了哭、哭不動了”
她哭累了,沒力氣了。
林勝男覺得好笑,說:“你這個小孩,怪可愛的。”然後抱起她,“得,姐姐送你回家。”
然後真的就在別的小孩子的指引下,把她送回家去了,一路上還很和善地跟她搭話,幫她及時轉換心情,走出落水的陰影。
她將頭埋在林勝男的頸窩裡,此時此刻也沒忘記關惠對自己的教導,啞著嗓子,弱聲弱氣地說了聲:“謝、謝謝姐姐”
林勝男當時大概是覺得她可愛,所以想逗逗她,就說:“你就只打算這麽謝謝姐姐嗎?”
關念薇肩膀一抽一抽的,兩隻小手一下就握成了小拳頭,聲音弱得像隻小貓咪:“可、可我沒錢媽媽也沒有”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家窮,很早就明白了“沒錢”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
這可把林勝男逗得更高興了,她不知道林勝男在笑什麽,懵懵得不知所措。
然後林勝男就收斂了笑意,摸著她的腦袋,很認真地說:“你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不愧對天,不愧對地,也不愧對我,這樣我才沒有白白救你嘛!”
五歲的孩子,對這些詞匯的理解還不夠深刻,只能似懂非懂地聽著。
林勝男摸著她的腦袋:“能答應姐姐嗎?”
她當時是沒怎麽聽懂,但是能感覺得出來林勝男說的東西都是好的,於是乾勁十足地回答她:“能!”
林勝男眉開眼笑,直誇她是好孩子。
她小的時候最喜歡的聽到的就是別人誇自己是“好孩子”,因為好孩子才會討大人喜歡,討媽媽喜歡,所以她也一直很努力地在做一個“好孩子”。
那時候她聽到林勝男誇自己是“好孩子”,當時就高興地笑了起來,連之前哭得有多慘的都忘了。
關惠後來感激林勝男的救女之恩,對她很熱情,時常邀請她上門做客,還提出過去她家裡拜訪一下。兩家人雖然住的不是一個地方的,但關惠還是希望能去拜訪一下林勝男的家人,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是被林勝男拒絕了,林勝男不想她們去自己家,就連她來她們家做客的次數也只有寥寥的兩次。
當時的關念薇雖然還小,但能隱隱察覺到林勝男不喜歡跟家裡人有來往。
林勝男來她們家做客的時候,關念薇都很高興,會纏著她聊很久的天。她第二次來做客的時候,她們還提起過她的名字。
關念薇問:“姐姐你為什麽要叫‘勝男’呀?”
林勝男大咧咧地笑著:“因為姐姐沒文化,想不出別的了。”
關念薇歪著腦袋看她。
林勝男的笑意忽然就收斂了一點,目光投向遠方,她說:“姐姐啊,本來叫招娣,但是姐姐討厭死這個名字了,所以就自己改掉咯。”
五歲大的關念薇當時就能很明顯地察覺到她身上的落寞感,但因為懂得不多,所以沒辦法用更好更貼切的語言來安慰她,只能很笨拙地誇讚說:“姐姐改的好聽。”
林勝男樂呵了:“是吧,我也覺得我改的好聽。”
她一笑,關念薇就放心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然後林勝男就跟她說:“念薇啊,你要記住,女孩子也可以很優秀的,我們一點也不比男的差。”
林勝男摸著她的小腦袋說:“還有,以後你可一定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如果沒有喜歡的人,那自己過一輩子也行。一定一定不要因為孝順就去隨便嫁人,平白斷送自己的一生。”
關念薇那時候還沒辦法把這些話深層次的意義都領會到位,但也牢牢地記在了心裡,然後很捧場地點了點頭。
可關念薇想不到的是,那居然是她最後一次看見林勝男。
林勝男從那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上門做過客,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都沒跟她們有過聯系,關念薇時不時就會問關惠:“勝男姐姐要來了嗎?”
人與人之間的聯系一貫如此,總會在悄無聲息的時光裡慢慢地淡化、斷裂,然後朝著兩個方向各自遠去,從此之後再也不產生交集。
但那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們不是,他們的心思純粹,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會放在心上,掛在嘴邊,時時刻刻念叨著。
——姐姐來了嗎?
——姐姐明天會來嗎?
——我想姐姐了,姐姐不想我嗎?
關念薇為了不煩到媽媽,也有在克制自己對姐姐的想念,但因為她以往都太聽話懂事,所以她哪怕是已經克制了,也會立馬就暴露出她對姐姐的思念有多深。
關惠沒有像那些嚴厲的家長一樣勒令她不許再念叨,而是會耐心地回應著她的話,甚至還會想辦法去打聽打聽林勝男的近況。因為她自己也開始擔心林勝男,那是一種她說不出來的又很莫名的憂慮。
很快,她就打聽到了消息,一個噩耗——林勝男死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早在一年前就變成了一堆寂靜的骨灰,然後被裝在簡陋的罐子裡,隨意地安置在堆滿雜物的桌上。是關惠於心不忍,把備受家裡人冷落的林勝男領回了自己的家裡,攢錢把她的骨灰盒安置這足夠體面的墓地裡。
關念薇當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她上了初中,關惠才跟她說了實話。
林勝男被家裡逼婚,父母要把她賣給一個老男人換錢,她不願意,她爸媽給了她兩條路讓她要麽去死,要麽嫁人。
林勝男是誰,她可是一個有反骨,敢給自己取名叫“勝男”的少女,她硬氣地說:“老娘不嫁,死也不嫁!”然後毅然決然地從十層高的樓上跳下。
——當場身亡。
關念薇當時聽完之後,良久無言,鼻尖止不住地泛起一陣酸澀。
也就是那時候,關惠把她小時候差點被父親殺死的事情告訴了她,並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女兒,媽媽告訴你這些事是希望你能明白,人生之中沒有一個爸爸也不算什麽,你的人生不會因為少了誰而不圓滿。”
“它的圓滿程度應該是交給你來決定的。或者是找到一個你愛的人而變得圓滿,或許是一個人過得快樂而變得圓滿,甚至也可以因為你下一次考試全科達到滿分而感到人生圓滿,這些都可以——只要能讓你感到高興。”
“媽媽也跟你保證,不會逼著你去嫁不喜歡的人,你的未來你自己選擇。媽媽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無憂無慮地活著。”
“那樣媽媽就放心了。”
“事情就是這樣了。”關念薇緩慢地說,緩慢地為這個故事畫上了一個句號。
她說完後,仰起臉看了看依舊沉悶不已的天空,看著看著心情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樣逐漸變得鬱悶起來,兩肩無意識地就垮了下去,帶著一股頹喪的氣息。
“我覺得,”東玉緩緩地開了口,“關秘書需要‘姐姐的擁抱’?”
關念薇愣了一下,繼而輕輕地笑開了,難得坦誠地接了東玉的話:“您說的對,我是需要‘姐姐的擁抱’。”
只是她的姐姐已經長眠於地底,就睡在前方不遠處的那座黑色墓碑之下,沒有辦法再抱住她,給予她安慰。
“來。”東玉突然很簡潔地說了這麽一個字。
關念薇下意識回身望向她,就發現她靠著椅背,正朝她展開雙臂,還一本正經地說道:“按年齡算,我當你姐姐綽綽有余。”又思索了一下,說,“如果關秘書想,我甚至可以給你一個祖宗的擁抱?”
她活得可比她們關家祖宗們久多了。
真是神他媽的祖宗的擁抱。
關念薇是又無語又想笑,但是面對東玉這份好意,她此時此刻並不想拒絕:“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東總。”
東玉揚了揚眉,意思很明顯:來。
關念薇將腿上的包放到旁邊去,然後扭身抱住了這個待人溫柔的大公主。這位大公主還很貼心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讓她能更好地埋自己的頸窩。
關念薇靠在她的懷裡,聞著她身上令人心安的清香,緩慢地眨著眼睛,在心裡悄悄地喊了一聲“姐姐”。
……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東玉回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樣,動作非常熟練。
關念薇攬著她的腰,在她懷裡窩了一會後,忍不住道:“東總好像……很熟練?”
東玉理所當然道:“我是長姐。”
她也需要擔負起教育家裡那三隻的責任,而且當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還要去開導他們。照月是最喜歡往她懷裡鑽求安慰的一個,所以她才對這種哄孩子式安慰很熟練。
當然,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那三隻也會很乖地反過來哄她。
但是跟他們比起來,關秘書可就顯得嬌小多了,抱在懷裡都是小小的一個——關秘書真的該多吃一點。
瞧孩子都瘦成什麽樣了!
關念薇當然不知道她心裡又想到自己的體重上去,想到他們神二代之間的氛圍,忍不住輕輕地感慨了一聲:“真好。”
關念薇發自內心地說道:“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一定都是很優秀的神仙,所以才會將東總教得如此好。”
她覺得東玉真是一位特別溫柔,特別體貼人的大公主。
“我的父親母親的確是最優秀的神仙,能成為他們的孩子,我很榮幸。”東玉的語氣裡帶著藏不住的小驕傲。
關念薇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很是好看:“我也很榮幸能成為我家關惠女士的孩子。”
她發自內心地感謝關惠一路護著她長大,給予了她如此自由的未來。她的人生裡能有這樣一位母親,其實就已經圓滿了。
東玉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地說:“關秘書沒有被那個男人令人不齒的行為擊潰,有在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人生,我為你感到高興。”
關念薇笑道:“謝謝您。”
因為錯的人從來都不是她,她沒必要為了別人的錯誤而搭上自己的人生。
東玉又問道:“你的勝男姐姐,就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嗎?”
關念薇:“沒有。”
東玉:“你不會忘了她嗎?”
畢竟那都是她五歲的記憶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有很多記憶都會變得越來越模糊。
“不會。”關念薇說,“勝男姐姐很難忘的,她打扮得就很讓人印象深刻。”
東玉:“嗯?”
關念薇:“她有一頭五彩斑斕的頭髮。”
東玉:“……?”
關秘書恩人的畫風怎麽有點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