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卓然消停了幾天,沒有再往七班跑,但是周末的時候拄著拐杖還是來看籃球隊打比賽。
身殘志堅,目光灼灼。
郭驚羽幾次看到他,視線忍不住落在宋班長打著繃帶的腳踝那,心想這人真有毅力。
李同洲喊他:“驚羽!”
郭驚羽回頭,李同洲那邊拋了籃球過來,“教練說讓我陪你打配合。”
郭驚羽道:“好。”
李同洲在校隊適應良好,或者說陪他一起訓練的那幾個人,已經被他磨練出來了。李同洲這張臉給人的感覺就是不會作弊,直來直往,但他打球的時候並不是,打球的時候風格極為刁鑽,任何一點空隙都能被他看穿,立刻變成上分點。
相反的,郭驚羽這位平時吊兒郎當的,一雙眼睛笑起來蔫兒壞,反而更喜歡橫衝直撞,活像是一顆小炮彈,爆發力驚人。
李同洲打耐力,郭驚羽走輸出,倆人配合的特別好。
賀向陽這次跟他們打對抗,累得氣喘籲籲,心想這幸虧是隊友。
他們羽哥長著一張笑眯眯的小白臉不騙人,李同洲那不苟言笑的家夥騙起人來可真是厲害,打得他們這幫人招架不住,太出乎意料了。
賀向陽第一次被正經人騙,心裡都快有陰影了。
等訓練完,郭驚羽再回頭看的時候,宋卓然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教練吹哨讓他們幾個做放松,郭驚羽和李同洲搭對子。李同洲先給他放松了一下,郭驚羽趴在那舒服地直哼哼,李同洲蹲下身道:“是不是力氣大了?”
郭驚羽道:“沒事啊,剛才正好。”
李同洲單膝跪在一旁給他揉了下肩膀,郭驚羽長籲了一口氣,“這日子,給個皇帝都不換。”
李同洲道:“皇帝不打籃球。”
“那是,皇帝打馬球,哎對了,我大舅昨天打電話來著,說寒假要是有空可以去山裡玩,就我姥姥家那邊,附近有一家馬場,進了一批矮腳小馬,漂亮著呢!省城還有滑雪場,我教你滑雪,嘶……輕點,”郭驚羽哼了一聲,“等咱們放假了,你跟我去玩一趟?”
李同洲問他:“你什麽時候學的滑雪?”
郭驚羽含糊道:“就隨便看電視,動作挺簡單的,我表哥也給我示范過。”這是他以前和李同洲約好要一起做的事,後來李同洲失約,他自己去了最好的滑雪場,摔了幾次,自己爬起來,一個人坐纜車去了山頂,反覆幾次才學會了滑雪。
他一個人完成了許多事,但心裡想著的卻是另一個人影子。
郭驚羽趴在墊子上歪頭笑了一下,小聲道:“李同洲,你要去了,我告訴你一件事兒。”
李同洲道:“好事還是壞事?”
“哪有這樣的,提前問了那還有什麽驚喜呀。”
“你給的大部分屬於驚嚇。”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
“從小就是。”
李同洲回答的認真,一邊給他按肩膀一邊沉聲道,沒有控訴的意思,只是實事求是的講出來而已。
郭驚羽想了想,也沒好意思反駁,“這次是好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同洲答應了。
輪到李同洲的時候,郭驚羽按得賣力,但李同洲一直不喊停,郭驚羽剛開始以為他肌肉沒放松開,踩了好一會力氣都加大了,隻瞧見對方繃著肩膀默不作聲,其他反應一概沒有。
郭驚羽疑惑道:“李同洲,好了沒有?”
“……沒有。”
郭驚羽道:“你怎麽這麽愛享受,太嬌氣了。”
他嘴上這麽說,但也沒停下,李同洲一直拖延,直到人都快走光了,才和郭驚羽一同去浴室那。
他們又是最後進來衝澡的,郭驚羽聽著水聲,隔著老遠跟李同洲喊話,“每回都是最後,水都涼了!”
李同洲過了好一會才道,“可以回家。”
郭驚羽平時就這麽乾的,但總覺得在小男朋友面前應該注意點形象,不好意思,義正言辭道:“我不,我要洗好了再回去。”
郭驚羽愛臭美,正衝洗著頭髮的時候,隱約看到一道身影從旁邊走過,浴室這會也沒外人,郭驚羽下意識問道:“李同洲,你洗好了?”
路過的身影腳步頓了下,很快走了出去,“嗯。”
郭驚羽一邊頂著滿頭泡沫衝水,一邊道:“那你在外面等我會,我這馬上就好了!”
郭驚羽衝洗好,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李同洲正站在外面等他,連包都替他背好了,他視線落在郭驚羽臉上,很快略微向上移動了點,“頭髮還濕著。”
郭驚羽小狗似的甩了甩頭,樂呵呵道:“沒事兒,一會就幹了。”
李同洲不讚同,從背包裡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給他頂在頭上,“今天降溫,小心著涼。”
郭驚羽覺得這樣不太好看,不過轉念一想,遮這麽嚴實誰能認出是他來?也就老老實實頂著了。
一直到了車上,郭驚羽依舊頂著李同洲的外套,兩邊袖子垂下來,像埃及法老,有點喜感。
李同洲唇角揚起一點,靠近了問他:“今天怎麽這麽聽話。”
郭驚羽頂著他衣服,懶洋洋道:“不想感冒唄,感冒了就要請假,請假就不來學校。”那就見不到小男朋友了。
李同洲看他一會,忽然道:“我會幫你好好補習。”
郭驚羽沒聽懂,“嗯?”
李同洲道:“保證你這次多進步幾個名次,寒假能去騎小馬,去滑雪。”
郭驚羽笑了一聲,也沒多解釋,點頭應了。
他就愛看李同洲一心一意為了他忙碌的樣子,老實人說的話最能打動人心,一抬眼就能從對方眼裡瞧見倒映著的自己,好像多的一絲一毫也放不下,看不見。
周一升旗,選了學生代表發表講話,這周輪到高二,一般都是由年級前幾名的尖子生承包這種體面活兒,李同洲不愛參與這些,這次指派的是一班的班長宋卓然。
宋卓然已經是個熟練工了,稿子倒背如流,他正對著的就是高二七班,視線也一直落在這一處。
郭驚羽幾次都覺得不太對勁,抬頭總能和宋卓然的視線對上,但宋班長目光看起來又特別正直,瞧不出別的什麽意思,這讓郭驚羽一時有些搞不懂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郭驚羽老遠就看到宋卓然在那邊執勤,戴著紅袖章監管記錄,瞧見他們過來還笑著擺擺手,特別熱情。
郭驚羽只顧著看他拄拐杖了,別的沒瞧見,還是賀向陽咦了一聲,道:“羽哥,宋卓然怎麽又和你穿一樣的衣服啊?”
郭驚羽莫名其妙,“胡扯,全校都穿一樣的校服,哪兒就跟我一樣了?”
“不是啊,你看他裡面的襯衫和毛背心,你倆一樣的哎。”
郭驚羽這會穿衣服還沒有特別多的選擇余地,穿的是他表哥谷宇以前的校服,谷舅舅當年砸了不少錢送兒子去念私立高中,校服全都是定製的,特別貴,還一年四季換好幾套,谷宇那會兒躥個子,冬季校服好些都沒來得及穿就小了,谷舅舅覺得這衣服都是純毛料手工的,就給郭驚羽送來穿了。
這種學院風格的衣服,這會兒不多見。
被這麽一提醒,郭驚羽抬頭去看,果然瞧見宋卓然身上穿的和自己差不多,不過他的是深藍色,而宋卓然的是黑色,款式也略有區別。
郭驚羽皺眉道:“可能是巧合。”
李同洲道:“上次在體育館,他穿的運動服也和你的一樣。”
李同洲這麽一說,郭驚羽也開始留意了,宋卓然還真在學著他穿衣服。
郭驚羽故意穿了個印著亂七八糟英文字母的黑體恤,隔天宋卓然也穿了一件相仿的。
而且不止是宋卓然,郭驚羽有時候起早了,跑去李同洲家裡給他煮小餛飩,李同洲瞧見他裡頭穿什麽顏色的毛衣,看一眼之後,也回房間換一件相似的。
要是在學校他們三個人彼此遇見了,這二位倒是沒什麽,宋班長笑著打招呼,李同洲依舊板著一張臉,只有郭驚羽自己尷尬到不行。
郭驚羽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撞衫尷尬到不想去學校。
這算怎麽回事啊?三胞胎嗎!
周二,美術生從外地培訓歸來。
學校訓導處很是為此忙碌了一陣,放出去兩個多月的藝術生裡有不少放飛了自我,燙染頭髮的,塗指甲油的,扎耳洞的……訓導處老師黑著臉一個個把他們拎過來,不論男女,發了卸甲油讓他們把指甲弄乾淨,扎耳洞的沒辦法,肉又長不回去,只能命令不許佩戴首飾,至於燙染頭髮的,都壓著去校門口5塊錢一次的小理發店重新改造一次,變成特規矩的學生頭。
郭驚羽申報了美術班,去畫室報道。
學校分了兩個教室給美術生們專門做畫室,郭驚羽交了畫材費,領了畫架、畫板一類的工具,剛出門,就碰到了宋卓然。
宋卓然有點驚訝,但是第一次沒有主動說話,隻一瘸一拐的跟著。
郭驚羽心裡有點發毛,他以前讀美院的時候倒是有倆留學生追他來著,當時都是成年人,對方一看就是那種隻玩不談感情的,拒絕了也就是了。宋卓然這好學生突然一下如此情深,還一副隱忍不說的樣子,郭驚羽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倆總共也就見了幾次吧?
怎麽就看上他了?
郭驚羽心裡總覺得不太對,他被人追過,喜歡一個人絕對不是這樣的眼神,別的不說,他和李同洲那才叫真愛,隔著人群彼此第一眼就能找到對方,跟裝了雷達一樣,藏都藏不住。
宋卓然這顯然不是,但是他確實在看自己。
對方跟了一路,郭驚羽沉不住氣問他,“宋班長,你也去畫室?”
宋卓然道:“嗯,去畫室。”
郭驚羽打哈哈,“是嗎,那挺巧。”
宋卓然過了一會,忽然道:“你們家那個小區我挺熟的,我以前住你們對面小區。”
“哦,是嗎?”
郭驚羽心想,他可一次都沒見到過宋卓然,公車上都沒偶遇過。
“我以前瞧見過兩次你在站牌那等車,”宋卓然笑道,“你是不是好奇一次都沒見到過我?我早上習慣提前過去,念一小時自習課,走的要早,晚上也要念晚自習。”
郭驚羽道:“厲害,現在就拿著高三嚴格要求自己,時間一定會回報你。”
宋卓然笑了一下,看著他道:“他也這麽說。”
郭驚羽心裡又不是滋味了,他那點疑心其實一直沒下去,他和李同洲的共同話題大部分來自生活,來自他們這麽多年的共同經歷,但真要說起李同洲喜歡的那些話題,他總覺得還是宋班長這個優等生能聊的多,那些競賽,李同洲喜歡的那些科學,他都不太懂。
郭驚羽下意識拿自己和宋卓然比。
越比越酸。
宋卓然帶他去看教室,陪著轉了一下,道:“臨窗的這個位置不錯,可以曬太陽畫畫,應該很舒服。”
郭驚羽故意跟他說反話,把畫架隨意支撐在角落,“還行吧,我怕曬黑。”
宋卓然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有些驚奇,“可你皮膚很白啊……皮膚白的人,也怕曬黑嗎?”
郭驚羽道:“那是。”
他現在就靠這張臉了。
比成績他是學渣,比臉他可從來沒怕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