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驚羽剛在畫室裡擺放好自己的物品,就聽到門外一陣喧嘩,說笑聲由遠及近,很快一群學生推門進來了。
班上女生居多,維持紀律的也是一位女老師,瞧著有二十來歲,披肩發,戴一副金絲細邊眼鏡,人看起來很溫和,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氣的。女老師瞧見郭驚羽他們在教室裡,還客氣的詢問道:“你們是美術班新來的同學嗎?”
“老師,這位是新同學,我不是。”宋卓然指了指郭驚羽,給她介紹了一下,這才笑著道:“我是學生會的,主任讓我過來問問您這邊畫室夠不夠用,我們學生會剛好在隔壁,可以再幫忙騰出一間教室出來,凡事以您這邊為主,盡量滿足同學們的學習需要。”
女老師笑道:“太謝謝你了,兩間夠用的,我們班上人少,四十來個同學,兩間畫室夠用了。”
宋卓然說話挺客氣,又問了一些其他的,瞧見班上同學擺畫架,還幫著一起搭了把手。他現在走路依舊有點跛,腳傷未愈,在郭驚羽面前繞了兩圈之後,郭驚羽有點坐不住了——宋班長在他跟前來回晃,他一點都看不到前面,別說跟老師說話,宋卓然簡直把他遮擋地嚴嚴實實,無法跟人交流。
郭驚羽起身道:“我來吧,宋班長你歇會。”
宋卓然道:“我來,你歇著,怎麽能讓你搬東西!”
郭驚羽道:“別,別,你這還拄著拐杖呢,別再傷著。”
宋卓然臉上一紅,撓撓頭道:“我好多了,現在已經不用拄拐杖,慢一點走就沒事,那天是個意外,我平時真的身體素質還不錯。”
要擺放的東西不多,郭驚羽對畫室太熟悉,過去幫忙很快就擺放好了,順便也和班上其他同學聊了兩句,彼此認識了一下。美術班上的男生少,兩邊畫室加起來一共也就十來個人,郭驚羽這邊還多點,能湊七八個,這幫男生都坐了後排,郭驚羽剛好就在他們那個角落裡,倒是不用再挪地方了。
宋卓然圍著他轉了兩圈,小聲問道:“驚羽,你坐這裡行嗎?”
郭驚羽道:“行啊。”
“會不會太靠後了?”宋卓然看看他,又看看前排的靜物那,“要不我先幫你搬過去,固定好位置,省得你再自己挪了。”
郭驚羽忙攔著道:“真不用,教室裡擺兩三組靜物呢,大家圍一圈畫,不是都畫一樣的。”他瞧著宋卓然有些疑惑的表情,都看樂了,怎麽瞧怎麽像鄰居家的那條傻金毛,“真的,不信你去問問其他人,沒騙你。”
宋卓然還當真一瘸一拐地上前面去問了一下,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傻話,惹得前面女孩們哄笑起來。
宋卓然在美術班待了一會,左轉右轉,好一會才離開。
美術班的老師姓金,金老師給大家講了一下紀律,擺放好了石膏像,然後特意來到郭驚羽這邊,給新同學講了一上午。
郭驚羽既然來學美術,就沒打算藏著掖著,天分這種事兒也藏不住,痛痛快快地釋放了一下自我。
金老師坐在那原本打算給他做個示范,正耐心教他怎麽削鉛筆呢,她這邊削著,郭驚羽那邊已經提筆開始畫石膏像了。她剛說一句“注意觀察人物的體塊”,新同學已經幾筆打好了形,她又道:“打形之後,就是觀察人物的明暗,你看這個馬賽的面部表達,這個角度的變化和明暗關系要找準……”
金老師第一次發現自己說的沒有學生畫的快,幾乎是她剛想說什麽,新同學就已經做到位了,這讓她非常驚喜,低頭看了看他學生證上的名牌,笑著道:“郭驚羽,你以前學過畫畫嗎?”
郭驚羽側筆刷刷鋪色,點點頭:“算是學過一點。”
“手法很專業呀,在哪裡學的?哪個美院的老師指導的?”
“我們家鄰居學畫。”
“你跟著對方學的嗎?”
“……就,深受鼓舞吧,主要我自己比較有天分。”
郭驚羽也找不到其他說辭,畢竟這會兒他還沒進美院,想當初他這一手畫技是在中央美院鍾老先生的手下調教手來的,老先生主攻油畫,對他極為寵愛,後來他去經營畫廊了,鍾老先生還特意來瞧過他一次,嘴上念叨他幾句,但還是給了他幾幅自己的畫,幫著撐了一把門面。
郭驚羽算是老先生的關門學生,上頭的師哥隨便拎出一兩個來都是在圈裡數得著的人物,這會兒坐在畫室裡跟一幫高中生比賽,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跟作弊似的,郭驚羽都有點不好意思太欺負他們。
他早就不是考試的水平了,當初還陪著鍾老先生去閱卷來著,不過看的不是全國高中卷,水平要再高一些。
他現在別的理由不能用,就想起郭媽媽一直念叨的樊奶奶,好像樊奶奶家小孩也學畫,就隨意應付了一句。
金老師看著他,眼神發亮,活像是撿了一個寶貝疙瘩!
換了其他學生說自己有天分,絕對是吹牛,但是到了郭驚羽這,金老師都覺得這位太低估自己了,這何止是天分,簡直就是小天才啊!
金老師一直看著他畫完,屏息凝視,生怕打擾了他,一個多小時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別的學生要用幾個小時,甚至一天的時間才能畫完的,這個新來的同學幾乎是一氣呵成,看一眼,低頭就能默寫出來一樣,很快就畫好了。
金老師一顆心都要蹦出來,她是城南一中特意請來的專業課老師,隻帶過兩年學生,上一屆雖然也考上了幾個,但都是綜合類大學,她自己都只是一個師范學校畢業的而已,這次,搞不好要出一個美院生了!
郭驚羽倒是挺客氣,畫好了推過去,讓老師點評下。
金老師左看右看,隻點頭說好,笑得眼睛都彎了,“驚羽,你畫的這個挺好,石膏像這部分沒什麽問題了,絕對跟得上大家。明天畫色彩,你記得準備點顏料和工具,哦,我讓班長來跟你說說——”她站起身來向前面找了下,喊道,“樊佳麗,過來一下!”
前頭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走過來,模樣清麗,手上還拿著鉛筆,“老師,您找我?”
金老師道:“你跟新同學說下要買的工具,如果方便的話就帶他去畫材店買一下,我提前給你們放一節課,明天咱們上水粉課,別耽誤才好。”
樊佳麗清脆答應下來,又好奇地去看郭驚羽的畫,眨眨眼,又看向本人。
郭驚羽其實自己能買,但金老師現在對他寶貝的緊,提前給了一節課的時間讓樊佳麗陪著一起過去。等走出畫室,郭驚羽就道:“班長,那些我自己能買好,你去忙自己的吧,不用陪著我。”
樊佳麗倒是沒多糾纏,點頭道:“好。”
說完轉身回畫室上課去了。
郭驚羽得了一節課的功夫,一分鍾也不想耽誤,迅速跑回教學樓上文化課去了。
最後一節是自習,郭驚羽從教室後門躡手躡腳走進去,李同洲單手撐著臉正對著窗戶那邊,正在認真看書。他腳步放輕坐回凳子那,拿起書本輕輕咳了一聲。
李同洲晃神,回頭看到他愣了一下,才低聲道:“你怎麽回來了?”
郭驚羽捧著書,義正言辭道:“回來學習唄。”
李同洲輕笑一下,伸手去握他的手,郭驚羽躲了兩下,低聲道:“哎,幹什麽呢?”
李同洲把掌心的耳機放在他手裡,“給你聽。”
郭驚羽樂了,看看耳機又看看一臉期待的李同洲,拿肩膀碰碰他,“你是不是傻,哪有這樣明目張膽握在手裡聽的啊。”
“那怎麽聽?”
“耳機線穿袖子裡,你看著,”郭驚羽把那個耳機線放衣服袖子裡,然後模仿李同洲剛才那樣單手撐著臉,再抬起來的時候耳機“嗖”一下縮回了校服衣袖,“瞧見沒有,這樣才是上課偷聽的最佳策略……”
“驚羽。”李同洲忽然伸手想拿回來。
“你別伸手扯啊,我還沒聽著呢!”
郭驚羽耳機剛塞進去聽一下,就看到李同洲越過他去看後面。
郭驚羽心覺不妙。
回頭一看,果然在後門那瞧見他們班主任的半張臉,貼在那正在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這。
七班班主任剛開完會回來,打算看看班級紀律如何,站在後門那別的都沒來得及看,就瞧見郭驚羽在那弄耳機線了,進去敲敲桌子,繃著臉看他,“自己拿出來吧。”
郭驚羽把耳機給他,一臉無辜。
班主任道:“隻給耳機幹啥,你隨身聽呢?”
那邊李同洲也跟著站起來,拿了一個MP3出來交過去。
班主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自己聽了聽,試圖找出他們班上第一名聽的是與學習有關的英語聽力,哪怕是英文歌也成——打開播放鍵,裡頭響起的歌是“流著淚的你的臉,在我腦中不斷的盤旋”,班主任也快要淚流滿面了,忍痛道:“你也一起出去,罰站十分鍾。”
李同洲還是第一次被罰站,臨走拿了本書,站在走廊那神情平靜,好像是出來透透氣一樣。
郭驚羽問他:“你怎麽突然聽任賢齊的歌?”
李同洲想了好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
郭驚羽樂了,“不知道你還聽?”
“我想幫你找一些,存好,你畫畫的時候可以聽。”李同洲道,“這樣就不會無聊了。”
這是郭驚羽之前隨口說過的話,當時李同洲送他耳機,他就順著誇獎了下,沒想到這人會記在心裡。郭驚羽低頭笑了下,肩膀挨著他小聲道:“哎,李同洲,你放學陪我去買顏料,晚上我去你家,給你做小餛飩吃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