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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獸》第三一章 情獸鄢煬
第二天一大早, 棠籬一睜眼,梨胭趴在床邊, 問:“醒了嗎?”

 棠籬坐起來, 瞧了一眼壞掉的窗戶,又瞧了瞧毫不悔過的梨胭。她眼睛亮晶晶:“是今天成親嗎?”

 “不是。”

 梨胭失望地垂下頭, “是明天嗎?”

 “不是。”

 “是後天嗎?”

 “不是。”

 梨胭瞧他一眼,眉頭皺起,“那是什麽時候?”

 棠籬打開門, 烏鋒已站在門外,棠籬道:“要布置房間,要采購紅綢,要訂製嫁衣……大概三個月。”

 梨胭坐在門檻上,朝烏鋒有氣無力一揮手, “今天不打了。”

 棠籬一笑。

 下午, 梨胭扛回一巨大無比的包袱, 對棠籬道:“東西我都買回來了,明天就成親。”

 包袱散開,一堆鮮豔的紅色——紅衣、紅燭、紅花、紅綢、紅字……紅喜被。

 她道:“掌櫃的說這些東西一鋪上, 馬上可以成親。”

 棠籬看著廉價粗糙的嫁衣,不動聲色將包袱系好, “一個月。”

 “為什麽?”梨胭又把包袱打開, 挑來挑去挑到一件紅肚兜,她開心地拿給棠籬看,“鴛鴦戲水, 那人說這個最好。”

 門沒關,東山正好過來稟事,一抬眼馬上低下頭去,背身站在門外。

 棠籬將東西放回去,咳了咳,“成親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

 “我不想等。”她眼巴巴瞧著他。

 棠籬深吸一口氣。

 二人四目相對。

 梨胭突然道:“那好,一個月。”扛起包袱利落走了。

 棠籬心思再細,懂得再多,也實難猜女子心思。

 梨胭將包袱處理掉,一回懸月,鄢月便出現她面前,“我找到一個。”

 “在哪兒。”

 鄢月搖頭,“我嗅到他的味道,追過去,人已經不見了。”

 “躲你?”

 “他應該是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烏鋒一躍而至。

 梨胭轉過頭,烏鋒將一紙條給她,“門主讓我給你。”

 梨胭打開一看,是城中十個暗士被殺的事。她把紙條給鄢月,“同一個人嗎?”

 兩個人對視一眼。

 “今晚不就知道了嗎?”

 是夜。

 兩大一小三人飛速掠過無人長街,在一十字路口,三人分路而去。

 然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城中暗士俱已被誘出,城中空無一人。

 三人躍至一處。

 梨胭道:“他在東城外殺過一次,為避埋伏,再引去東城外可能最小。”

 “我東邊。”

 “我北邊。”

 梨胭點點頭,朝南邊掠去。

 她極速掃蕩南邊十裡,在南城外約十五裡處,隱隱感覺到人的氣息。

 她嗅了嗅——沒有味道。梨胭瞬間警覺,悄躍至一樹中,屏息。

 片刻後,數位暗士追一人而過。

 梨胭嗅到同類味道。

 藍光箭咻咻射出,那人殘影一閃,驀地調轉方向,轉右回抓,一暗士瞬間被劈成兩截。

 他似乎不再急著跑,繞著方圓一裡來來回回。

 十個暗士陸續到齊。

 他從梨胭躲藏的樹旁掠過,掠過瞬間,他黑色的耳朵立出,瞳孔幻化成純黑色,嘴角一抹嗜血的笑。

 藍光箭數十箭並發,他朝天空一躍,轉瞬彈出十丈,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他如鬼魅般現身某三暗士身後,目光冰冷,雙爪一轉,直直穿胸而過,他聲音低沉又性感,“你們怎麽這麽慢。”

 幸存暗士劈劍,回頭,血淋淋的爪子從他喉嚨劃過,他睜眼倒下去。

 那人又倏爾消失。

 一隻常年作戰、凶狠果決、又殘忍嗜血的情獸。

 他殺暗士,仿佛在玩兒。

 梨胭凝耳細聽。

 風中有極穩的呼吸聲。

 不對。

 有其他人。

 她細細掃過黑乎乎的樹叢,月光之下,三丈之外,一支紅色的箭頭從樹叢中露出。

 那紅色妖冶,散發出的冷芒和藍光箭如出一轍。

 梨胭心一跳。

 以城中暗士誘之,趁其作戰,神思難顧,後伏之。

 十暗士作餌,真是下了血本。

 就在梨胭看到那一支紅光箭後,周圍四處,無數支藍光箭悄然出現。

 一息後,萬箭齊發——

 梨胭瞬間躍出,白耳,藍瞳,四爪如勾,她運氣一震,方圓一丈,箭矢凝結,懸空橫立。

 黑瞳一愣,繼而雙目一冷,轉瞬飛出,繞箭一圈,無數藍光箭隨爪立碎,劈裡啪啦掉滿一地。

 梨胭道:“走!”氣沉丹田,周身運轉,她雙掌一推,氣浪排天,衝紅光箭而去。

 兩息後,樹林裡一黑一白消失。

 貳一躲過此掌,從樹叢中出來。周遭,數十暗士巋立不動,神色冷然。

 “複命。”

 竟然是她。

 一黑一白從林間唰唰掠過,一柱香後,二人立於山尖。

 “鄢煬。”那人面孔英俊深邃,眼神鋒利,嘴唇極薄,聲音較常人尖細,又透著啞。

 “梨胭。”

 “真名。”

 “我就叫梨胭。”

 鄢煬看她一眼,不再追問,“謝你救我。”轉身欲走。

 梨胭閃身,攔住他。

 “何事?”

 “族長去了哪兒,你知道嗎?”

 鄢煬盯著她,不語。

 梨胭也盯著他,明白過來,“你不信我?”

 “你會人類武功,不說真名。”他又冷又邪一笑,“要我怎麽信你?”

 梨胭皺眉。

 鄢煬瞬間消失在山間。

 梨胭回到懸月,鄢月與寶寶也正好回來。

 “我見到他了,他叫鄢煬。”

 “如何?”

 “他不信我。”梨胭道,“他對人類有很大的敵意。”

 “看得出來。”鄢月道,“情獸一族雖恨暗部,然很少主動挑釁,此人行為猖狂,也不怕暴露,看來是想盡力把暗部殺光,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要想從他那裡得到族人的消息,有點難。

 “摸清他常去的地方,下次我去試試。”鄢月道。

 “他身上有酒香。”

 楚都酒肆酒樓無數,光憑這個,不好找。鄢月道:“他不會就此罷休,肯定還會想方設法殺暗部的人,我們往後多注意暗部動態就是。”

 “好。”

 梨胭回到後院,書房燈亮著。

 她正欲進去,一陣涼風吹過,她皺眉嗅了嗅。

 片刻後,她推開門,手上拿著一白色花朵,問棠籬:“這是什麽花?”

 “玉甌。”

 “楚都多嗎?”

 “此刻正是玉甌花盛開時節,多有人養。”

 梨胭皺眉歎氣。

 “怎麽了?”

 “今日遇到一情獸族人,他身上有酒香和很濃的玉甌花香。”

 棠籬略一沉吟,道:“楚都薝下酒館,主人甚愛玉甌花,酒館四處及內,各處繁盛。此花香雖濃,若不長時間處於花香之中,也難留香甚久。若他身上花香甚重,楚都唯此一處可染其香。”

 第二日,鄢月果真在薝下酒館等到他。

 鄢月坐在二樓西面欄邊,鄢煬從南面樓梯而上,他隻叫了酒。

 他坐下瞬間,目光看向鄢月。

 鄢月盈盈一笑。

 接連三日,鄢月都坐在薝下酒館同一位置,鄢煬亦每日都來。

 二人隔空相望,俱不說話。

 第四日,鄢月瞧時機尚可,主動坐了過去。

 “一起喝嗎?”

 鄢煬沒有看她,徑直一飲而盡。

 半晌。

 他放下酒壺,啞聲道:“你和梨胭是一起的。”

 鄢月酒杯一頓,她笑容依依,“怎麽知道的?”娘的,早知道就不浪費三日時間了。

 “楚都只有我一個。”

 既然暴露,鄢月也不再瞞,“我十五年未回,一回來就發現秘林被毀,鄢森叛變,全族遷徙。”

 “去年年末的事。”

 “鄢森是誰?”鄢月皺眉,“為什麽叛變?”

 “鄢森和人類女子明雪相戀結契,不幸被暗部活捉,暗部以明雪性命要挾,鄢森供出秘林,暗部包圍絞殺,全族一千,逃之五百。”

 鄢月手一抖。

 “路上死傷無數。”

 鄢月灌了一大口酒,手握緊,“他們在哪兒?”

 “我不會說。”

 鄢月看著他,“你若不放心,我們即刻啟程,隻你我二人,到達之後,我可全程接受族長監督。”

 “你回去幹什麽?”

 “還債。”

 “你若真想還債,先把梨胭殺了。”

 鄢月一愣,繼而怒道:“情獸從不自相殘殺!她還救過你的命!”

 “她和人類關系密切。”鄢煬目光冰冷,“誰知道是不是第二個鄢森?”他似笑非笑,眼中憎惡之色不掩,“人類虛假自我,難容異類,對我一族殘殺百年,此仇不共戴天,有骨氣者皆該反抗遠離,她在做什麽?”目光中濃濃嘲諷。

 “她殺的暗士不比你少。”鄢月道,“她想做的也不比你少。各自有各自方式罷了。”

 鄢煬面色不變。

 “她失憶,完全忘記過去,且被暗部一直追殺,此刻身體狀態異常,恐活不過一月,亦急需回族查明真相,你若知道族長在哪裡,還請告知。梨胭也會願意受族人監督。”

 鄢煬喝酒,充耳不聞。

 鄢月重重一拍,“你要如何才信我們?!”

 “要我告訴你們也可以。”

 “條件。”

 “殺了暗部秘主。”

 鄢月震驚地看著他:“老娘要是殺得著用得著你說?!”她把銀子重重放在桌上,“神經病!”氣衝衝離開。

 鄢月回去說了此事,梨胭若有所思。

 鄢月看著她,感覺她和鄢煬一樣瘋狂,“你在想什麽?”

 “怎麽殺秘主。”

 “別逗了。”鄢月一邊深吸氣,一邊翻白眼,“秘主若真這麽好殺,百年來仇人者早就殺他幾百回了。”

 “不,你說過,”梨胭抬眼看她,“你說情獸一族少有人反抗。”

 鄢月一噎,“那是十幾年前。”

 “現在我也沒看到幾個。”

 鄢月又是一噎,“畢竟情獸一族元氣大傷。”

 二人一默。

 “既然如此——”梨胭開口,“為什麽不試試呢?”

 鄢月瞧她一眼,“我怎麽覺得你對鄢煬甚是欣賞?”

 梨胭點頭,“骨氣奇高。”

 “他要我殺你。”

 梨胭神色不變,反應平靜,“能理解。”

 “理解什麽?”

 “他不喜人類,我與人類接觸甚密,謹慎起見,確實不該帶我回去。”她轉頭望向看書的棠籬,問,“若我要殺秘主,懸月可有有用的消息?”

 棠籬放下書,“明日給你。”

 “她瘋你跟著瘋?!”鄢月震驚看著二人。

 棠籬一笑:“她又沒做錯什麽,為何要躲著活?暗部既見不得她,那就殺到他們見得為止。”

 鄢月皺眉,總覺得這話莫名熟悉,她想了一會兒,看向梨胭,“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是他教的?”

 梨胭眼神軟軟,衝棠籬一笑,目光落回鄢月身上,搖搖頭,“我自己那樣想的。”恰好,棠籬也是那樣想的。

 她突然對鄢月道,“你出去,我們稍後討論。”

 鄢月不明所以。

 梨胭拖著她瞬間消失,幾息後二人站在鄢月房間門外,“我等會兒過來找你。”話音一落就不見了。

 梨胭回到書房,殘影一過,棠籬感覺到面上一軟,有人輕薄他。

 下一瞬間一雙手纏上他的腰,梨胭靠著他,聲音軟乎乎,“我好喜歡你。”目光迷戀,瞳孔裡映出棠籬帶著面具的臉,“要親。”

 一刻鍾後,梨胭心滿意足出現在鄢月房間。

 鄢月剛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此刻見她如沐春風,眼波宛轉,忍不住酸道:“棠籬這麽快?”

 梨胭聽不懂,回道:“我覺得可以了。”

 鄢月哈哈大笑。

 二人坐下商討正事。

 梨胭道:“限制我們速度的是藍光箭,隱藏他們氣味的是無味散,普通情獸速度雖快,然未受訓練,面對暗部時全靠本能,若暗部人多,箭多,圍之殺絞,普通情獸便難逃一死。長久以來,情獸一族少有反抗,便以為暗部真的無孔不入,恐懼使他們再難反抗。”

 鄢月一歎,道:“固然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是暗部也不是吃素的,你若要殺秘主,暗部秘主常年待在暗部,身份神秘,少有人近身,你勢必要闖暗部,然暗部銅牆鐵壁,機關繁複,個中高手又隱匿其中,實難操作。”她頓了頓,“你若在裡面中一箭,速度受限,便再難脫身。”

 “若是把他引出來呢?”

 鄢月搖頭,“你引不出來。暗部三府,三個首領俱是高手中的高手,秘主從不現身,有什麽事三府首領便解決了。”

 “那就先從三府首領殺起。”

 “首領倒是會出暗部。”鄢月道,“但是他們身邊各自跟著十位高手,若要殺,也不容易。”

 “總比殺那縮頭烏龜容易。”

 鄢月滿頭問號,“縮頭烏龜誰?”

 “暗部秘主。”

 鄢月:“……”她有時候很羨慕梨胭什麽都忘記了,有時候又為此發愁。

 門外寶寶的聲音響起:“鄢月姐姐?梨胭姐姐?”

 “進來。”

 寶寶打開門,問:“你們在討論什麽?為什麽不叫寶寶?”

 這事血腥殘忍,二人下意識便避開了寶寶。然此刻突然見他,又想起他只是長得小,實際早已成人,見他委屈,便也不再避,道:“你若不怕,便來聽。”

 寶寶興衝衝坐上桌,“說吧說吧,寶寶不怕。”

 梨胭道:“從誰殺起?”

 寶寶身體一抖,興奮極了,“要殺誰?要殺很多嗎?”指了指在座三人,“分頭行動呀。”

 二人對視一眼——對哦。

 “暗部三首領的府邸是挨在一起的,俱在暗部正北方向半裡,從東往西依次是宗府、謝府、殷府。”鄢月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宗恣用鐵棍,謝瞳使長·槍,殷三蒼用大刀,三人身上都帶藍光暗器,若要殺他們,最好的地點是府前半百丈長街,人煙稀少,地段空曠,便於我們速戰逃離。”

 寶寶一愣,眨眼問道:“為什麽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是壞人,要殺我們。”

 寶寶道:“我沒殺過人。”

 梨胭摸摸他腦袋,“那你就不殺。”寶寶是成年了,但也不必非要以成年人待之。

 鄢月也笑道:“對,你不殺,我們去就夠了。”

 二人此刻隻說了大概,具體行動還是要多了解再說。

 梨胭已送信七仙院,棠籬亦吩咐懸月門,兩邊同時搜集消息,想必不日便能做好計劃。

 梨胭回到後院,棠籬正在整理消息,見她進來,道:“暗部秘主的消息少之又少,此人甚謹,連暗部內部見其者都不過十數人,引他出來,只能從三府首領入手。”

 和她們想的不謀而合。

 棠籬見她神情,猜到她們要做什麽,“再等兩日,先觀察。”

 梨胭抱住他,既佩服又驕傲,“我們想的一模一樣。”

 她是他教的,自然一樣。

 “時辰已晚,睡罷。”

 梨胭不撒手,“我們要成親了呢。”

 “嗯。”

 她扭啊扭,“所以可以睡一起了。”

 棠籬深吸一口氣,“暫時不行。”

 “我變成狐狸。”

 二人四目相對。

 梨胭搖啊搖,撒嬌:“今天見面時間好少呀。”

 棠籬不說話。

 梨胭心一動,明白有戲,勾住他脖子,貼著他,像個纏人精,“想你,想你,想你……想和你睡覺。”嘴唇貼著他喉結,每說一個想你,就好像吻了他一下。

 棠籬喉結動了動。

 “好不好呀……我們要成親呢……”

 棠籬閉上眼,無奈妥協,“好。”

 梨胭高興一變,變作狐狸射進他懷裡,歡快地嗚嗚嗚。

 棠籬一笑,摸了摸這隻撒嬌精。

 一人一狐上床睡覺,狐狸趴在他胸膛上,爪子搭在肩上,腦袋親昵地靠著棠籬臉頰,她心裡美滋滋,小爪子動了動。

 棠籬握住她的爪子,二人不一會兒沉入夢裡。

 棠籬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進入夢境裡。

 他一睜眼,梨胭趴在他身上,二人緊緊相貼,十指交纏。

 梨胭也是一愣,兩個人四目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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