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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獸》第二八章 荒山秘林
“我夢到你親我, 還和我做那種事……”她帶著哭腔,又可憐又委屈, 好像真被輕薄一樣。

 棠籬手一抖。

 “做那種夢是不是不對的?”這幾日壓下的惶惶不安全部爆發, 她絞著手指,緊張得渾身發熱, “我不知道……我好奇怪……”

 棠籬還扣著她的手腕,脈搏突突跳動,從她的脈搏跳到他的脈搏, 兩個人都像病了。

 “沒……沒有。”他竟然語遲。棠籬頓了頓,吐出一口氣,“沒有病。”

 他改扣為纏,握住她的手,心跳聲大得驚人。他啞聲道, “這不是病, 胭胭。”

 梨胭盯著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鼻子上冒出細小的汗珠,腦子裡亂哄哄,喘不過氣來。

 她感覺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只是棠籬醫術淺薄脈不出來,她要抽回手, “你放開……”

 棠籬握得更緊, 目光灼灼,好像和夢裡那個陌生的棠籬重合了。

 梨胭往後一縮,閉上眼, “我要死了……”

 棠籬一笑,悸動到緊張的情緒一下散開,心像是一下子泡進甜甜的溫水裡,水波蕩漾,瀲灩起伏,又暖又軟。

 “你不會死。”他說。

 “這不叫病了。”他聲音發顫,“這叫喜歡。”

 “喜歡這麽難受嗎?”她皺著眉頭,“好像心不是我的了。”

 棠籬拿出帕子,拭了拭她鼻尖上的小汗珠,“喜歡就是把心彼此交換。”

 “我們不是已經交換了嗎?”梨胭顫巍巍睜眼。

 “不,現在才算。”

 他受不了地閉上眼。老天,她竟然懂了。不,不是懂了,是喜歡了。她喜歡上他。

 棠籬不敢信。

 狂妄如他,在此刻,也忍不住懷疑——是真的嗎?

 他的小狐狸開竅了。

 下一瞬,梨胭的聲音在他臉邊響起,“你的心跳得也好快。”

 他倏爾睜眼。

 兩個人咫尺相對。

 撲通,撲通,撲通……

 棠籬和梨胭就這樣望著。

 電光火石間,梨胭一下子靈台清明,豁然開朗,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明白了。

 她“啊”一聲,終於懂了棠籬的話,她恍然大悟,“原來我喜歡你。”

 她直直看著他,“原來我是喜歡你。”

 是棠籬一直沒明說的“心跳加快才能親”,是鄢月口中的男女之情,是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她對棠籬的感覺。

 不要他死,拚命保護,討厭白狐,時刻親近,患得患失,臉紅心跳……

 所有所有,原來都是喜歡。

 原來這就是喜歡。

 “你也喜歡我。”梨胭說。

 “對。”棠籬摩著她的手,“我喜歡。”

 梨胭抿唇,腦子又開始暈乎乎,她飛快退回原處,一股羞澀從頭蔓延到尾,“咻”地一下,她變回狐狸,拱在角落裡,雙爪捂臉,屁股朝他,毛茸茸的大尾巴翹起,直翹得貼背,愣是從狐狸變成了松鼠。

 變身突然,棠籬一愣。

 地面崎嶇,馬車軲軲行駛,小狐狸的尾巴隨著馬車一抖一抖。

 她忍不住刨了刨坐墊,希望能刨出一個洞,剛好能把她發熱的腦袋埋住。

 棠籬坐到她身邊,摸了摸她尾巴,心裡陣陣發軟,“胭胭。”

 狐狸害羞地嗚一聲。

 “變回來。”

 他摸著它,從腦袋一把摸到尾巴,狐狸尾巴高高翹起,卷住他的手,又戀戀不舍放開。

 他一下一下摸著,狐狸一下一下卷著,突然,手下毛絨絨的觸感變成絲滑的衣物,棠籬一頓。

 他的手正落在她腰上。

 梨胭背對他,半側身體,跪在坐墊上。她紅著臉,盡管羞澀,然還是睜大眼睛看著他。

 棠籬啞聲道:“你懂了,是不是?”

 梨胭點頭。下一秒,她咬唇,委委屈屈:“可是懂了有什麽用。”

 “嗯?”

 “我的心跳還是那麽快。”

 棠籬一笑,收回手,“沒關系……我的也很快。”

 “你離我遠點。”她手指纖纖,往對面一指,“你坐那裡去。”

 棠籬沒想到她懂了以後,對他的第一個要求是這個。

 “好。”

 棠籬坐回原處。

 兩個人一時無話。

 半晌。

 梨胭的手指蹭啊蹭,蹭啊蹭,一步一步蹭到他袖子旁邊,輕輕拽了拽。

 棠籬順著她粉嫩嫩的手指瞧過去——美人側著頭,睫毛卷翹,面上飛霞,粉唇如蜜,“你親我。”

 要他坐遠點,理直氣壯;要他親,理直氣壯——嬌憨可人,棠籬甘之如飴。

 一個吻落在她額頭上。

 梨胭睫毛一顫,微微仰頭,嘟了嘟嘴。

 棠籬目光一深。

 車外,馬鞭狠狠一抽,馬車驀地加快。

 車內二人,狠狠撞到一起,四唇相貼,兩個人同時閉上眼。

 東山微不可聞一笑。

 一柱香後,梨胭鑽在他懷裡,滿面通紅,揪著棠籬衣服,哼哧哼哧呼氣。

 棠籬的喉結狠狠動了動。

 她愣愣地想:原來親了也不會變慢呀……

 棠籬的心跳咚、咚、咚……她聽著,一股隱秘的歡喜漸漸漫至四肢百骸,梨胭蹭了蹭,棠籬的心跳又快了一點。

 她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氣,無邊的快樂包裹了她。她感受著她任何微妙的動作都能引起他微妙變化的感覺,仿佛他的心真的就是她的,時時刻刻被他關注著,愛護著,他的心是為她而跳的。

 妙不可言。

 天漸漸黑下去,一行人在小鎮落腳。

 馬車一停下,一道白光就驀地飛出去,轉眼消失在山林間。

 東山一愣。

 棠籬掀簾下車,咳嗽了兩聲,“讓她去。”小狐狸心跳失常一下午,再不跑跑,大概要心竭。

 “今天煎藥嗎?”東山問。

 棠籬點頭,“去遠一點,盡快回來。”

 “是。”

 梨胭在外亂跑了一個時辰,心跳漸漸平複,她鑽回來。棠籬道:“回來了?”

 她一見棠籬,捂住胸口,作勢一倒,靠在門上,氣鼓鼓道:“白跑了。”

 嬌憨直率,令人莞爾。

 她鼻子動了動,聞到熟悉的藥味,下一瞬身形一閃,出現在棠籬身後,問:“今天也製丸嗎?”

 棠籬點頭,“工具都帶著。”

 “還沒成功嗎?”

 “沒有這麽快。”

 梨胭深信不疑,“哦”一聲,“我去找烏鋒打架。”眨眼又不見了。

 梨胭一下子明白自己感情,歡喜是歡喜,甜蜜是甜蜜,然面對棠籬的時候,總忍不住羞赧,反沒有之前放得開。

 棠籬見她如此,也不逼她。再者,梨胭生性坦率直接,小女兒姿態難得,棠籬甚憐之。

 二人心照不宣,一路上雖表面如常,但暗地裡小動作不斷,亦多有情不自禁之時。二人俱心神蕩漾,愈發忍不住戀戀之心。

 十日後,一行人悄悄抵達楚都。

 楚都守衛森嚴,一行人在城門處被暗部攔下。

 梨胭瞬間化作狐狸,被棠籬抱在懷中。

 暗部上前,欲拉開簾子,東山一擋,一腰牌放進那人手裡。

 那人一頓。

 東山拱手:“門主不欲聲張。”

 那人收回手,退回原位。

 城門放行。

 馬車咕嚕嚕駛進楚都。

 梨胭知道懸月勢力已滲透京都,但沒想過短短兩月,已經滲透到如此地步。

 連暗部都有懸月的人。

 棠籬道:“每個人都有弱點。”

 梨胭若有所思,道:“是利用他人弱點進行攻擊嗎?”

 棠籬搖頭,“敵對永遠是下策。對弱點進行攻擊,短時間內收益最明顯,然極易反彈,恐害自身。”

 “為什麽?”

 “因為人因弱點變強。”

 梨胭想了想,道:“那就用弱點引誘他。愛財者施財,好色者贈色,困於情者予情。”

 “不僅僅如此。”棠籬道,“愛財者,你能施財,別人也能,他能因財投奔你,也能因財投奔他人。你要給他別人給不了的財。”

 “若我沒有呢?”

 “那就讓他以為你有。”

 梨胭想了半天,沒有想明白。

 棠籬道:“以後教你。”權謀之術,關乎人性,梨胭長於道,短於此,來日方長,要好好教。

 一行人到達楚都一日後,鄢月趕來。

 鄢月撞進梨胭房間,朗聲道:“美人兒,姐姐我——”

 聲音戛然而止。

 梨胭捂住自己眼睛,縮在棠籬懷裡,惱道:“你無禮!”

 棠籬轉了一個身,把害羞的梨胭藏住。

 梨胭從肩膀邊露出腦袋,眼睛水水的,“你怎麽來了?”

 鄢月瞪大眼睛,愣了一愣,隨即回過神,笑道:“你動作倒是快嘛!”飛身出去,眨眼坐到房頂,大聲道:“你先親熱,姐姐在上面等你!”

 梨胭一掌合上門,抬眼期期待待:“繼續嗎?”

 棠籬放開她,歎一聲:“你們先聊。”情獸五覺甚敏,鄢月就在他們頭頂,這和當著她面親熱無甚區別。

 棠籬沒有這種癖好。

 梨胭失望地垂下眼。她揪著他的袖子,小聲道:“欠著。”

 棠籬啞聲回:“好。”

 梨胭躍上屋頂,道:“扯平了。”

 “嗯哼?”

 “我壞你一次好事,你壞我一次好事。”

 鄢月哈哈大笑,揪了揪她紅暈尚未散去的小臉蛋,“那可不一樣。一瞧你倆就是無聊的親親遊戲。”

 梨胭哼一聲,“我就喜歡親親。”她看著鄢月,“你怎麽來了?”

 鄢月笑了笑,“我想了想,覺得你上次說得對。躲久了,就躲習慣了,仗著種族天賦,暫得片刻安寧,也就不想長遠事。若情獸一族人人都像我這麽想,百年以後,或許就真的沒有我們了。”

 梨胭看著她,誠實道:“但我自己也沒想好。”

 “沒關系。”鄢月知道她在茫然什麽,道,“我們先回秘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能找回記憶最好,之後再作打算。”

 梨胭點點頭。

 次日棠籬、梨胭、鄢月三人前往秘林,距秘林一裡時,梨胭和鄢月對視一眼,發現情況不對,及時停了下來,三人往回退了半裡。

 棠籬咳了咳。

 梨胭道:“至少十人。”

 鄢月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欲再度前去查看,棠籬阻止了她。

 棠籬道:“不要打草驚蛇。你們身份敏感,不宜打探,今日先回去,我調懸月門人去查看。”

 之前為保秘林機密,棠籬未泄露此處半分,然今日前來,情況和他想的不一樣。

 情獸一族危矣。

 三人提氣而歸,棠籬書信一封,派十人出去。

 日落時,收到四封回信。

 信上都說無異常。

 棠籬皺眉。

 巳時,烏鋒回來,道:“十二高手,配箭,隱藏甚好,常人可上山,未見動作。”

 鄢月心裡一咯噔。

 這是守著老巢在等他們。

 秘林乃情獸族地,百年來藏得甚好,暗部絕不知道。

 然此刻暗部派了絕頂高手藏在荒山下……她身體一抖,一股涼意襲遍全身。

 最好的情況是秘林雖暴露,然易守難攻,情獸困於秘林,雙方正在對峙。

 最壞的情況……她咬牙。最壞的情況,秘林暴露,族人遇難,暗部守株待兔,清剿不知情的漏網之魚。

 梨胭也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道:“我對秘林不熟,然我武功高於你。我們一起回去,我引開暗部的人,你找機會進去。”

 “好。”

 梨胭看著棠籬,“好不好?”

 棠籬點頭:“對方勝在人多,逐個破之。”他教了她那麽多,為的就是讓她在各種危急時刻有能力自保,梨胭此刻的能力,殺他們綽綽有余。

 商定,二人消失在夜色裡。

 幾息後,棠籬也消失在夜色裡。

 然梨胭心善,或不願殺人,引而躲之,易出意外。

 還是他去解決罷。

 棠籬飛至荒山,從北面往上,一路無人。

 漸至荒山頂,梨胭白衣飄飄,遠立山頂,十黑衣人突現,朝其圍去。

 梨胭勾唇一笑,藍色的瞳孔和鋒利的爪子在月光下詭魅如妖,她眼神冰冷,白光一閃,五名黑衣人悉數震飛。她數下勾爪,直取命門,頃刻間十人斃命。

 棠籬一笑。

 很好。

 身後風聲微過,他凝氣於掌,伸手一抓,一黑衣人隔空被吸來,一丈處,他微不可聞一推,黑衣人胸腔一震,面色紫脹,鮮血噴出,軟軟撲倒在地。

 兩丈處,另一黑衣人震驚看著他。

 棠籬手緩緩抬起。

 “秘——”黑衣人隻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睜眼倒下去。

 棠籬、梨胭隔空相望。

 他飛至她身邊。兩個人朝秘林而去。

 荒山絕壁,非輕功高手,難以中途停下,秘林洞口,即在絕壁之中。

 二人躍至洞口,山洞狹□□仄,僅一人可以通過。

 鄢月站在洞口,提著燈,手微抖。

 梨胭呼吸一滯:“情況如何?”

 鄢月搖頭,顫聲道:“我還沒有進去。”

 梨胭松一口氣,拉住她,“別怕,我們一起。”

 鄢月在前,梨胭中間,棠籬最後,三人一路無話。

 行半裡,遇水潭,三人依次入水,奮力遊出,月光灑在水面,波光粼粼。

 秘林展現眼前。

 寂無人聲,山野空曠,茅屋上雜草叢生。月光下,各處綠影幽光,氣氛瘮人。

 這裡毫無活氣。

 鄢月泡在水裡,冷得牙齒打顫。

 這是秘林嗎?

 人呢?

 跑來跑去的小狐狸呢?閃來閃去的白影呢?沒有人唱歌嗎?講故事的火堆呢?

 梨胭爬上岸,走到荒廢的茅屋前,石階上青苔幽綠。一簸箕扔在地上,底部已經腐爛。

 她想象過秘林是什麽樣子。或許是一個普通的村莊,和人類的沒什麽兩樣;或許是一片參天樹林,他們都活在樹上;或許是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四季如春,美得如夢似幻……

 沒想過它會是這樣子——碎石荒草,破屋白土,雜亂無章,廢墟一座。

 白光一閃,鄢月朝樹林深處飛去。

 梨胭看向棠籬,目光茫然。

 棠籬伸出手,隔空推向她,雄渾的內力包裹住她,無數暖意升起。

 片刻後,梨胭衣服乾燥如初。

 “沒有院子了。”她說。

 棠籬握住她的手,“會有的。”

 “他們死了嗎?”

 “應該逃走了。”棠籬看著她,目光深深,“情獸一族能力強大,若真的對上,吃虧的是暗部。”

 白光一閃,鄢月回來。她眼中發著亮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活著,活著,還活著……”她抓住梨胭,“鄢勿留了信,暗部發現這裡,全族遷徙。”

 “去哪兒了?”

 鄢月搖頭,“卷軸上隻說鄢森叛變,暗部埋伏,全族遷徙。”應該是怕再有叛變,所以鄢勿沒有說遷去哪兒。

 梨胭松一口氣。

 也好。只要活著就好。

 鄢月腳一軟,跪坐地上。她朝後一倒,癱在地上。

 她眼眶通紅,眼中有淚,直直看著月亮。

 她這十五年,浪跡天涯,逍遙肆意,從未想過要回來。

 每個人都是為自己活的。

 她就是想一個人活。

 前提是,她知道有一個秘林存在,她知道他們在秘林活著。

 當她意識到秘林可能被毀,族人可能盡亡時,她才茫茫然回過頭,明白自己最深的依戀是什麽。

 她往外跑,隨時愛上一個地方,隨時舍棄一個地方,不過是知道,她有歸處。

 那個歸處,是秘林。

 如今,秘林沒有了,族人生死不知,或許亡散天涯。

 她幡然悔悟,覺得自己十五年的揮霍是個笑話。

 鄢月勾唇一笑,眼淚流出來。

 梨胭看著她,心中似破了一個洞,風聲呼嘯,又冷又空曠。她踏出一步,手伸出,欲將鄢月拉起,身體一僵,喉頭腥甜,有什麽東西湧上來,梨胭唇口緊閉,狠狠一咽。

 下一瞬間,她狠狠噴出一口血,驀地倒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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