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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獸》第五五章 紅淵異象
但聲音再小, 兩個人待在一個房間,晏沉武功又高, 耳聰目明非常人所及, 如何聽不到?

 晏沉目光徒然一深。

 鄢枝毫無所覺,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聲音竟不自覺帶了一絲委屈:“我不要做壞女人……”

 晏沉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怎麽壞了?”

 鄢枝一頓, “沒什麽。”

 她的目光與其交錯,心突然重重一跳。

 晏沉……

 她欲往後退,晏沉已經抓住她。

 鄢枝抽了抽手,晏沉沒有放。

 她看他一眼,“你……”

 晏沉和她十指交叉相纏, “繼續。”

 鄢枝腦中空白一瞬, 過了兩息才反應過來, 這是要繼續討論紅淵之事。

 可二人十指緊扣,晏沉的溫度通過手心直燙到心底,鄢枝哪兒還有心思說紅淵的事?

 她抿抿唇, 沒頭沒尾道:“我們不公開為好。”

 晏沉竟然能懂她什麽意思,“此刻確實不宜公開。”

 二人之前沒有提過這個話題, 但二人已經下意識如此做了。

 此時絕不是高調談情說愛的好時機, 二人的關系公開後必定引起軒然大波,對二人之前的部署都沒有好處。

 四目相對。

 鄢枝瞥開眼,“紅淵……紅淵……”紅淵什麽來著?

 晏沉手微動, 將她往這邊帶了帶,鄢枝隻挪了半步。

 晏沉面色如常,“嗯,你說,我聽著。”

 鄢枝閉上眼,吐出一口氣,突然抱住他,認命了。

 心裡憋著的那口氣惡狠狠松了——說什麽說,沒什麽好說的!

 紅淵的事如此複雜,情獸與人的糾葛也複雜,晏沉要考慮的事情更複雜,這些話題哪一個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故意一本正經跑來問他,是真的要問出個一二三嗎?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鄢枝聽到晏沉一聲輕笑。

 她面色一紅。

 他都知道。

 偏偏陪她演戲。

 真是,真是……

 晏沉抱緊了她。

 真是好開心呀。

 鄢枝窩在他懷裡,嘴角的笑意溢開來。

 兩個人重歸於好,她其實是很開心的。她每日都藏著開心。

 正當屋內的氛圍越來越旖旎,兩個人的心跳快得要停滯時,一黑衣人落至門外。

 晏沉嘴角的笑容淡下來,“說。”

 “紅淵血霧異常。”

 二人心重重一跳,目光直直相對。

 晏沉拍拍她,安撫道:“我先去看看。”

 鄢枝看著他:“注意安全。”

 晏沉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嗯。”

 晏沉聞訊趕去後山,熹帝已經站在四身饕餮前,不知道站了多久。

 血霧前所未有增多,四身饕餮上血絲深紅,石壁前紅霧濃鬱,隱隱有當年血霧爆發之景。

 更令人驚恐的是,九孔中的兩孔出現輕微裂痕。

 裂痕之中,血液流動。

 晏沉瞳孔一縮。

 熹帝突然哈哈大笑,他滿目血絲,狀若癲癇,笑容扭曲又陰鷙,“封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封不住了這個大陸完了!”

 “一起完蛋吧哈哈哈哈哈哈……”

 “晏家守這麽牢有什麽用哈哈哈,到頭來還不是要一起死哈哈哈哈……”

 他突然出掌,橫掃跪下的暗士,內力一排,將眾暗士排推空中——他眼神凌厲冰冷,兩掌同出,將暗士推入血霧之中。

 晏沉一驚,起掌相救,然終究晚了一步,隻抓住其中一個。

 熹帝面無表情,對被救的暗士一刀砍去——血流飛濺,一刀斃命。

 晏沉抿唇。

 此刻,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鎖孔的某些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血霧先濃後淡,竟似比之前更稀薄些。

 熹帝扭曲的表情一下松動,隨即漸漸正常。他扔下刀,盯著裂痕,聲音平靜但令人膽寒,“原來如此。”

 晏沉心下一咯噔。

 他躬身行禮,抿唇道:“父皇三思。”

 話音未落,又是一排暗士被熹帝毫不留情掃入紅霧——人瞬間變成血沫,紅霧瞬間血腥濃厚無法視物。鎖孔多處紅光一閃,血霧凝成細絲被各處吸食。幾息後,血霧變淡,鎖孔上幾條細微裂痕消失不見。

 熹帝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鎖孔。

 身後,一排一排的暗士汗如雨下。

 半晌。

 熹帝瘋狂的目光冷靜下來,他沒有再填人。

 前兩次,不過確認一下想法。

 他揮退所有人,石壁前只剩熹帝和晏沉二人。

 “你如何看?”熹帝問。

 晏沉垂眸:“兒臣不知。”晏家雖世代守護紅淵,但對紅淵的了解只有一道聖旨。

 晏煜說:“九神天降,以助四國。晏能立國,得益紅淵。人血紅淵,以養天神。血滴之子,立為太子。晏姓世代,秘守紅淵。四身饕餮,九鑰能啟。紅淵一開,天道重生。萬物皆靈,人為末等。若非末世,絕不輕啟,子孫警之。”

 雖語焉不詳,曾經也有皇帝欲反其道而行之,然下場慘烈,幾代之後,繼位者皆知紅淵乃凶詭之地,不再輕易涉險。

 此次鎖洞突裂,熹帝意外知道人血可補紅淵。晏沉雖明白其中源來,但從未想過要告知熹帝。

 熹帝瘋狂,他不敢。

 “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人血才能將此兩孔修複。”話中之意,已然決定用人血補之。

 晏沉眼底閃過曾經的紅淵之戰,無數人像米粒一樣投入紅淵。他道:“照此刻情形來看,人血確能修補,就是不知道能管多久。若只能管一時,鎖孔又逐漸開裂,到時所需人數,恐怕……”

 熹帝被他點醒,確實,如果紅淵像無底洞一樣吃人,且胃口越來越大,紅淵就會變成沇國的負擔。

 “只能先試一次。”熹帝道。

 “是。”

 熹帝揮手,晏沉退下。

 出宮路上,晏沉眉眼微垂,神色難辨。

 人血大概是於事無補的。

 四身饕餮是九神神識凝成,一神一孔。百年來從未有異。

 現如今兩孔有裂痕,其余七孔如常,晏沉猜測是九神中的兩位出了事。

 神識的力量來自神,唯有神出了事,神識的力量才會虛弱。

 封印力量不均,力量少的那處便撐不住,故而裂開。

 若果真如此——

 晏沉的目光沉了沉。

 隻盼裡面的神及時發現,又及時修補,否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熹帝還在為紅淵裂痕夜不能寐時,一夜之間,每家每戶家中都出現詭異紙張,紙上皆出現血色字跡——

 一些寫著“紅淵”,一些寫著“晏氏”,一些寫著“末世”,一些寫著“鑰匙”……內容駁雜瑣碎,拚湊不成連貫的消息。

 然內容雖不連貫,但形式已讓人毛骨悚然。要楚都一夜之間每處都憑空出現這樣的紙張絕非易事。

 它不僅出現了,還未被一個人發覺,豈不怪異?

 特別是那字似乎都是蘸真血寫成,觸目驚心,令楚都百姓不寒而栗。

 早朝上熹帝勃然大怒,命禁衛軍全城搜繳,百姓嚴禁討論,若有人膽敢違背,將立馬處死,懸首城門三日,以儆效尤。

 黑壓壓的禁衛軍傾巢而出,四城門關閉,百姓惶惶。

 無數帶血的紙張被焚燒,禁衛軍闖入每家每戶,聲音冰冷:“膽有議者,當場處死;若有群聚,什家連坐!”

 百姓唯喏,俱不敢吱聲,有酸腐書生抗議熹帝對待此事過於粗暴蠻橫,高聲道:“天降血紙,以示警罰,聖上不思己過,妄想焚紙掩私,沇國有何秘密,聖上心虛若此?!我們——呃……”

 書生倒下,脖子上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一禁衛軍收回刀,冷聲道:“拖去城門,把頭割下來,懸首三日!”

 周圍百姓跪下,更是兩股戰戰,閉口不敢言。

 雖不敢言,但書生的話卻像烙鐵般印在聽者心中,百姓心中各有嘀咕。

 一件事,不知道沒什麽,全知道也沒什麽,最怕半露半掩,給人無限遐想。

 若要禁,便好好禁,禁得無一人知曉,那便算真的禁住了,兩邊都落得輕松;就怕禁不住,又非得禁,靠鐵拳威壓著,百姓雖明面上服從,但暗地裡早就好奇心爆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一傳十,十傳百,個個心裡都有了猜測。

 禁衛軍焚繳兩天,把楚都所有人家裡的血紙燒了個乾乾淨淨。

 借此生事的,愚蠢發言的,無論百姓還是官員,通通當場斃命,四個城門,每一城門上都懸掛一排頭顱,百姓駭極。

 暗部叁府亦傾府全出,全城戒嚴防備。晏沉知道,對方絕不會就此罷休。

 鄢枝訓練的情獸隊伍亦悄悄潛入民間,助晏沉一臂之力。

 此次生事的,二人不做他想,皆明白是琉尾洲所為。

 對方已至絕路,便打算將紅淵之秘公之於眾,借百姓力量逼迫熹帝。

 這不過是開始。

 果然。

 禁衛軍焚繳完血紙的第二天,楚都各酒樓、青樓、戲館,等等人口稠密之地,青天白日,從天上飛落新的血紙,洋洋灑灑,如白雪吹紅梅——

 禁衛軍和暗士皆聞風而出,俱抓住一把,看之——

 人們一邊驚慌躲叫,一邊伸手抓之,有人執紙而念——

 “熹帝昏殘,天神雷怒,紅淵現之,末世將臨。”

 百姓嘩然,恐慌不已。

 人群中有人驚恐道:“天降異象,天要亡沇國啊……”

 眾人左顧右盼,吵鬧紛紛——

 “怎麽突然就出現了呢,太可怕了……”

 “青天白日……”

 “紅淵是什麽……”

 “皇上做了什麽,天神為什麽發怒……”

 禁軍統領秦慎此刻亦看完血紙上的話,面色陰沉難看,沉聲喝道:“閉嘴!給我安靜!”

 禁衛軍長刀一拔。

 眾人腦袋俱是一縮。

 “有人膽大包天,肆意散布謠言欲置沇國不利!此乃株連九族重罪,皇上大怒,下令必抓此人!知情者若隱瞞不報,以同夥論處!”

 秦慎手一揮,各處禁軍匯集,封酒樓瓦肆,圍青樓戲館,再次將出現的血紙燒了個乾乾淨淨。

 各樓各館的人被禁衛軍圍作一處,偷眼看著血紙被燒,心裡都是血紙憑空出現的場景。

 這是人為,何人能信?

 人群中有人害怕地小聲道:“……燒了還會有啊……”

 聽者身體一抖。

 圍百姓的禁軍,十之五六目光微閃,聽到了人群中的話。

 又有人小聲惶恐:“天神會更生氣的……”

 人群熙攘,又有再次喧嘩之意。

 一箭射入人群背後梁柱,眾人瞬間消聲。

 官方雖下令禁止傳播今日之事,然一夜之間,“熹帝昏殘,天神雷怒,紅淵現之,末世將臨”十六字仍然傳遍大街小巷。

 言官遞折參諫,此十六字赫然在折上。

 熹帝瞳孔一縮。

 地下九個言官跪道:“皇上慎行!”

 一柱香後,九人被拖出去。

 當夜,楚都城內出現一種“怪物”,速度非人,力量巨大,他們瞳孔全黑,有獸耳獸爪。怪物隨機出現在城內各處,現身即殺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身份地位。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慘狀不可睹。

 鄢枝是最先得到這個消息的,她立馬命道:“殺。”隨即飛身出去,極速掠過楚都城。

 在一偏僻院落,鄢枝與“怪物”對上。

 二人隔庭相對,院中已有七八具屍體,屋中有血流出。怪物爪上鮮血淋漓,他眼睛漆黑一片,木然盯著鄢枝。

 鄢枝心中雖有猜測,但看到對方果真是情獸時,心中還是一窒。

 情獸傀儡。

 他桀然而笑,下一瞬間一爪抓來,直掏鄢枝心臟。

 鄢枝速度比他更快,飛身即刻繞至其身後,閃身與殺招同時進行,瞬間扭斷其脖子,“哢嚓”一聲,怪物的爪子軟下去。

 她沒有絲毫停頓,負怪物飛走,徑直飛至太子府,將怪物扔進太子府,轉身又沒入黑夜。

 禁衛軍連夜巡城,此刻亦發現殺人怪物,鐵甲鏗鏘,一列一列出動,朝各處屍群奔去。

 暗部雖早已聞風出動,然傀儡情獸經過力量強化,且毫不膽怯,置生死於度外,二者對上,暗部不敵,多為喪命。

 鄢枝隨後重回城中,及時救下兩位族人,又殺了兩具傀儡,俱負屍離開。

 楚都徹底陷入恐慌之中。

 百姓人人自危,官府門口哭嚎者跪了一地。

 一夜死的人太多,且死相可怖,皆為一種非人死法,如何不讓人聯想到近日謠言?

 官府又將所有死者統一抬走,不許親者驗看,對報官者亦閃爍其詞……

 百姓心中更加不安了。

 喪親者官府門前哭嚎。

 城中各處謠言四起。

 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出城。

 城牆上,各類人頭懸掛,血汙斑斑。

 城內,大街小巷皆是黑壓壓的禁衛軍。

 …………

 重大變故來得如此突然,幾日前的楚都百姓安居樂業、歌舞升平,決計想不到幾日後楚都就戒嚴至如此。

 天罰。

 百姓癡愚,只能將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歸為老天爺的懲罰。

 同日,新的血紙全城飛揚,仿佛真是老天爺下的雪。

 百姓仰頭觀天,天空陰沉,一片灰蒙,紙片就這樣突然從天而降,而天空中什麽其他東西都沒有。

 如此詭異之景,人如何能做到?

 百姓的心理防線瞬間被擊潰。大街小巷眾人俱朝天而跪,磕頭道:“天神恕罪!天神恕罪!天神恕罪——”

 血紙緩緩而落。

 ——皇宮後山,紅淵之門,九鑰開啟,能平天怒。

 太子府。

 晏沉和鄢枝手上拿著相同的血紙,暗室之內,一具情獸傀儡的屍體躺在石床上。

 血紙第二次從天而降的時候情獸族就有人飛至高處查看。

 血紙不是人躲在暗處灑揚,確是從空中平白現之。

 情獸族人亦飛躍空中探查,沒有任何發現。

 此事甚詭。

 第三次,鄢枝親自查看,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血紙三次無故現之,楚都城內,不僅百姓恐慌,朝中官員和禁衛軍亦心神難定。

 熹帝不聽任何人勸告,一意孤行,隻欲殺人滅口,不許任何人討論。

 然事態已超出熹帝能控制的范圍。

 甚至皇宮內部亦傳出有關紅淵的消息——

 後山常年重兵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宮中常有人無故失蹤。

 後山常傳出慘叫。

 …………

 凡此種種,將後山形容得恐怖又神秘。

 晏沉道:“瞞,是瞞不住了。”

 鄢枝頷首,“琉尾洲和鄢常聯手,一個靠寶物隱蹤造言,一個用殺人造勢。敵在暗,我們在明;敵攻我守,搶的是人心。”

 然熹帝不聽晏沉計策,用強硬手段堵之,正中對方下懷。

 人心已失。

 比琉尾洲更令人頭疼的是,紅淵自己出了問題。

 鄢枝問道:“紅淵的鎖痕都修複了嗎?”

 晏沉搖頭。

 熹帝第二日便秘密送百人進後山,同時用百人血補之,鎖孔裂痕確實完全修複了——然隻堅持了半天。

 半天過去,新的裂痕出現。

 熹帝試了三次,三次如此。人血只能短暫有效。

 紅淵裂痕,還在增加中。

 晏沉今日出宮的時候,鎖孔之上,已有一條一丈長的開裂。

 熹帝眼紅如血,神色恐怖。

 琉尾洲為啟紅淵,放出末世流言,歪打正著,竟被他說中了。

 晏沉沒有堅決阻止熹帝行為,不僅僅是因為身份,也有其他考量。

 若要救情獸一族,紅淵之事可當先鋒。

 鬼神之事,人都是葉公好龍。偏偏這個大陸確有怪力亂神之事,若要百姓接受,必然要經歷此過程。

 鄢枝看著晏沉,心中若有所感,問:“今日還要進宮嗎?”

 晏沉點頭。紅淵的那條裂痕令他心神不寧,還是再查看一次比較放心。

 “我和你一起去。”

 晏沉皺眉。

 鄢枝道:“即便你不要我跟著,我亦有能力自己去。”

 晏沉只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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