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兩根圓胖的白根菜,陸邇在溪水洗淨,“哢嚓”一聲掰開,鮮嫩的淡白色汁水迅速滲出滴落,一股清甜的氣息散發出來。
陸邇先嘗了嘗在原來的紅土上栽種的白根菜,發現它的口感與野生的植株幾乎一模一樣,殘渣不能下肚,像甘蔗一樣嚼出汁水就要吐掉。
再嘗嘗在自己改良過土質的土地裡種出的白根菜,陸邇驚訝地發現,改良版的甜度更好了一些,根莖本身的堅韌度也有所下降,嚼起來更輕松。
“土地質量提升,根莖本身能吸收的養分增加,光合作用產生的糖分也更高。”陸邇仔細對比了一下兩種土地下的菜葉子,發現改良土地後種出的白根菜的菜冠也比較大,葉片深綠、生機勃勃。
小咪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聽著這個亞獸那張軟軟的嘴唇之間吐出一連串根本聽不懂的話語,碧色的大眼睛裡暈暈乎乎,下意識用後腿蹬了一下額頭。
“……目前來看,靈水對植物的生長速度有明顯提升,但對於產量的影響不是決定性的,土質改良還是必選項。”
陸邇最後下了結論,低下頭,正好看到貓崽兒迷糊的表情,被萌得笑了起來:“小咪,聽得懂嗎?”
小咪耳朵耷拉了下來,毛茸茸的尾巴都平癱在地上,只有尾巴尖兒還在微微地左右擺動。
“聽不懂也沒關系,畢竟你只是一隻小貓貓。”陸邇捏了捏貓崽兒柔軟的爪墊,湊上去蹭了蹭,還好好卷了卷那條毛茸茸的尾巴,臉上帶著與剛才截然相反的幸福之色,“爸爸會好好養著你的。”
小咪盯著陸邇那張在自己前爪上不斷蹭弄的俊秀臉龐,毛茸茸的耳朵動了動,耳根忍不住泛起一起紅色。
——這個亞獸也太、太主動了……他不知道纏尾是求歡的意思嗎?
……
一整天忙碌下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陸邇抱著貓和肥美的白根菜回到帳篷時,又看到了昨天來找茬的那個亞獸少年花尾。
花尾看到陸邇過來,衝過來,上下審視了一遍陸邇,皺著眉不善地開口:“綠耳,你想好了嗎?”
陸邇有些疑惑:“想好什麽?”
花尾見他臉上一片茫然,氣得身後的尾巴都直了起來,惡聲惡氣地道:“角的遺物!原本角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偏偏首領強迫角要了你!現在角不在了,你總該把角的東西都還給我!”
小咪的眼神眯了起來,微微探出一隻毛爪爪,隱藏在肉墊之間的鋒銳指甲彈了出來,碧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個莫名其妙的亞獸是怎麽回事,自己什麽時候要跟他在一起了?還想侵佔他的那些戰利品?
陸邇雖然不知道自家貓崽兒的想法,但是他的立場倒是和貓崽兒一樣,搖搖頭拒絕了花尾的要求:“不好意思,我不能答應你。”
花尾瞪大了眼睛,氣衝衝地道:“為什麽?”
他以為昨天讓這個災星不得不去借火,就該讓綠耳吃到教訓了才對!結果今天過來想故技重施,發現角的帳篷居然進不去了!
綠耳什麽時候還會這種東西?而且他不是一直對角的東西沒什麽概念的嗎,以前自己找各種理由從他手裡“換走”角的遺物,他都乖乖交出來了的!
陸邇的想法不複雜,不管是從原身的記憶裡、還是帳篷的原主人角在家隨意擺放堆積的態度看,他都沒覺得那些骨頭和石頭有多大的價值;只是他後面需要的農具會越來越多,這具身體如此嬌弱,想自己磨骨磨石肯定是不現實的,又有“災星”的名頭在,其他人都不願意跟他打交道,這樣一來,原身的獸人角留下的這些骨頭和石器就彌足珍貴了,他不能輕易讓出去。
何況花尾這樣對原身有過長期的嘲諷與欺凌的人,哪怕他是角的“前男友”,陸邇也不想交給他。
“我不會把東西交給你的,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麻煩了。”陸邇冷淡地回答,準備從他身邊走過。
花尾氣得臉通紅,正要發作,眼尖地瞧見陸邇後背掛著的牛角骨,大吃一驚,失聲叫出來:“蠻牛的角骨?!你帶出去幹什麽了?”
“挖坑。”
“什麽?”花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角好不容易才殺了那隻蠻牛才拿到的戰利品,只有祭祀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你竟然用它挖坑?!”
陸邇疑惑地摸了摸背後的牛角骨,心裡有些詫異:這塊骨頭是這麽珍貴的東西嗎?可是他穿越過來之後,它明明被倒過來盛著一堆碎石頭來著,完全看不出有原主人對它有什麽特殊待遇。
花尾被陸邇這幅裝蠢的模樣氣死了,左右看看無人,橫下心來,撲上來直接搶:“把它給我!角的遺物都是我的!”
陸邇猝不及防被花尾狠狠一推,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比他還要矮一些的少年力氣竟然如此大,讓他向後踉蹌了幾下,“噗通”一下撞在身後的樹上,差點摔倒,背上的牛角骨也差點被搶去。
被這麽欺負,饒是陸邇平日性子不衝,現在也有些惱怒,花尾再想過來搶,他曲起肘部,想給這少年來上一下的時候,一道影子比他更快,“唰”地撲上去,對著花尾的臉狠狠地來了一爪子!
“啊!”
花尾慘叫了一聲,捂著臉後退了兩步,癱坐在地上,驚慌失措地虛掩著自己的臉,想碰又不敢碰,尖銳的聲音充斥著害怕與憤怒,如同一柄尖刀,怒罵起來:“你這災星!混蛋!竟然敢抓傷我的臉!”
陸邇被花尾高亢的尖叫聲嚇了一跳,還以為花尾受了多重的傷,湊過去仔細一看,才發現花尾臉上只有三道淺淺的紅印子,傷口微微滲血,完全只是擦破了油皮。
小咪落在地上,舔了舔爪子,然後“呸”了出來,碧色的瞳孔中輕輕閃過一絲不屑:才這點傷口就叫成這個樣子,還想當他的亞獸?
花尾尖銳的哭喊聲吸引了附近的部落裡的獸人,一個年輕的獸人湊了過來,走到花尾身邊,看著花尾指著陸邇怒罵的樣子,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小心翼翼地問:“花尾,你怎麽了?”
有人過去,花尾仿佛一下子受了莫大的委屈,剛才還只是乾嚎,現在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聲音驟然壓低了許多,抽抽噎噎地道:“勇,綠耳他故意在身上藏著活的獵物,趁我過去拿東西的時候放出來抓我的臉!你看,都流血了,嗚——好疼!”
最後這一聲可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的,眼淚流下來淌過傷口,原本只是破了層皮、微微滲血而已,被帶著鹹味的眼淚一激,登時發紅,疼痛也驟然放大了好幾倍,讓花尾漂亮的臉龐都扭曲了幾分。
那年輕獸人皺了皺眉,看向了站在一旁神色淡淡的綠耳,聲音隱隱帶著一絲責備:“綠耳,快向花尾道歉,你怎麽能傷到他呢?”
陸邇認出這就是昨晚借給自己火的那位獸人,本來有些冷漠的神色微微緩和了些,開口道:“花尾想搶我的東西,推了我一把,才被我的貓抓傷的。”
“搶你東西?”
那名叫“勇”的獸人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身旁的花尾發出又一聲尖叫:“明明是你說要把角的東西送給我,我才過去的!不然誰願意接近你這個災星!”
陸邇對花尾這顛倒黑白的本事歎為觀止,看勇似乎更傾向於相信花尾的樣子,皺了皺眉,俯下身把貓崽兒重新抱起來,看向花尾,淡淡地道:“角是我的獸人,我為什麽要把角的東西送給你?小咪只是一隻小貓崽,我哪能指使它攻擊你?要不是你突然推我,它也不會對你動手。”
說完他提了提被剛才花尾猛推而有些垂下的獸皮披肩,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咪昂起的腦袋。
“你……”
花尾一時噎住。按照以前的經驗,綠耳一旦有外人在,就會嚇得說不出話,自己隨便說什麽,本人不反駁,其他人也就信了;誰想到綠耳現在竟然敢當著其他人的面反駁自己?
而且,“角和自己在一起”這種話,對著綠耳說也就算了,可不能當著勇的面說……
花尾隱晦地看了一眼一臉迷惑的勇,目光在勇健壯的身軀上掃過。
角死了之後,部落裡年輕的獸人裡最強的就是勇和烈,自己想要過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可不能把勇往外推。
花尾恨恨地看了一眼陸邇懷裡那隻正冷冷地看過來的動物,心裡暗罵了一句“早晚把你烤了吃掉”,然後臉上故意裝出委屈的神色:“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才衝過來的。”
“我跟你不熟,不想跟你開玩笑。”陸邇毫不留情地回答,“請你以後不要靠近我。”
這樣完全不給面子的話讓花尾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當著勇的面又不好發作,氣衝衝地跺了一下腳,抹了把眼淚,轉頭跑掉,任憑勇在身後叫了幾聲也沒回頭。
勇有些擔憂和迷戀的眼神追隨著花尾離去的身影,過了半晌,才轉過頭看向陸邇,想也不想就開口:“花尾只是有點任性,對你沒有惡意,你……”
他對上陸邇淡然而沒有一絲激動神色的雙眸,後半句“你讓著他點”忽然就憋在了嘴裡說不出口。
以前的綠耳看到他從來都是低著頭匆匆跑過,留給勇的印象一直都是怯懦、膽小又畏縮,可是從昨夜綠耳突然到他家門口借火開始,他頭一次看清楚綠耳的眼神,發現那裡面只有一片淡然和沉穩,與他以前的想象截然不同,似乎天然帶著些讓人莫名覺得安心的氣質。
最後,勇隻吐出了幾個字:“……你沒事吧?”
陸邇有些意外,這個獸人剛才不是還站在花尾的立場上嗎?而且他看向花尾的那個眼神,明顯就是對花尾有意思……剛才他還以為勇要代表花尾指責自己呢。
不過勇昨晚借給他火、現在立場看起來還算中立,陸邇便點了點頭,客氣地道:“沒事,多謝關心。”
說完他又撫摸了一下小咪的腦袋,對勇點點頭,準備回去自己的帳篷。
陸邇轉身,勇看到陸邇背後的獸皮上沾染的一些樹葉和草汁,明顯是忽然撞上了樹乾的痕跡,頓時明白過來,心裡對自己一開始誤會綠耳有點愧疚,想開口道歉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主動問道:“這隻獵物你要現在宰殺嗎?我來幫你?”
“獵物”:“啊嗚嗷嗚!”
——勇,你給我等著!等我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