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真正的長途旅行,陸邇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頭一次離家這麽遠, 不同的風景、不同的動物都讓他有些心曠神怡。
寒季在家裡縮了這麽久, 雖然後面每天都有毛茸茸的大獅子擼,但陸邇還是有些憋悶。
這次能出來旅遊散心, 讓他的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一路上陸邇都在觀察附近的地理環境,尋找有育種價值的新植物。
但令他感覺有些怪異的是, 越往前進,大地上的植被越稀少, 河流和湖泊得水位也愈發降低。
乍春破冰, 冰雪融水應該會極大地滋潤土地,讓大地煥發積極的生計才對, 怎麽這邊看上去好像瀕臨沙漠戈壁的乾土一樣?
問過角,角也說以前不是這樣,這裡應該水土豐腴才對。
陸邇皺著眉,心裡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前進途中,速負責飛行偵查,驍負責拉車,角在前面開路,烈和勇負責斷後。
陸邇負責……坐在車上。
其他幾個獸人都變成獸型在行動, 只有他自己坐在車上不用出一分力白嫖。
這讓陸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要是下車自己走, 以他的速度完全就是在拖累隊伍行動,只能安心坐著,在其他方面貢獻自己的力量。
比如做飯。
角很輕松就能抓來合適的獵物, 陸邇親自動手,把這些獵物料理成美味的燒烤、燉湯等等。
他在現代社會時廚藝其實算不上很高超,只是做做家常菜的水平;但像油溫、焯水、用料等這個世界還完全茫然的廚藝技巧,足以征服所有嘗過他手藝的獸人的舌頭。
角第一次狩獵的時候就抓回來一隻很像山羊的動物,陸邇烹飪之後嘗一嘗,發現確實很像羊肉。
這讓他也起了想要抓小羊崽回去養的衝動。
中國古代的農業六畜,陸邇現在隻養了豬,其他的動物都還沒找到合適的品種。
小嚕和它的五個小夥伴這個冬天吃得也非常滿足,陸邇提供了豐盛的飼料,小米的糠皮特別受豬豬們的喜愛,偶爾用來打牙祭的果脯更讓豬豬們幸福得能咀嚼大半天。
陸邇對豬圈裡的暖爐比對自己帳篷裡的還上心,每天去看三次炭火夠不夠燒,絕對不讓小嚕它們挨凍。
一整個冬天下來,這幾頭豬仔都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那兩頭劁過的小公豬尤其胖。
陸邇估計再過幾個月,就可以試著宰殺它們來吃了。
這次出門之前,陸邇把喂豬的工作也拜托給了騰,騰自己沒空去喂豬,茫和紅雲便接手了過來。
這次在路上發現了羊,讓陸邇很是驚喜,趕緊詢問角:“這個獵物叫什麽?性子怎麽樣,好不好抓?”
角愣了一下,以為陸邇很愛吃這種肉,擦了擦手:“這是卷角羊,膽子很小,抓起來倒也簡單,你想吃我明天再抓。”
“不用,我只是想試試養羊。”陸邇解釋了一句,晃了晃手裡噴香的羊腿,“我覺得這種動物和小嚕一樣,也很適合飼養。”
勇皺了皺眉:“卷角羊的肉有點奇怪的腥膻味。”
“羊肉要多加些佐料才好吃。而且羊奶的味道很不錯。”
“羊奶?”其他幾個獸人面面相覷,“不是給幼崽的麽,我們也可以吃嗎?”
他們倒是知道懷孕的母獸會分泌乳汁,他們出生的時候也吃過,但是長大之後就沒想過再去吃那些乳汁。
陸邇愣了一下:“你們沒吃過奶嗎?”
原身的記憶早就沒了嬰兒時期,陸邇下意識把亞獸的角色代入女人,看幾個獸人臉上的疑惑,忽然想起來亞獸的生理結構其實更偏向於人類的男性,胸部沒有發育……
如果亞獸不分泌奶水,那剛出生的幼崽都吃什麽?
“姆父說幼崽出生的時候都是去附近抓懷孕的母獸來給幼崽喂奶。”勇解釋道,“但是隻喂養不到一個月,幼崽的牙齒就能咬動嚼爛的肉,不需要吃奶。”
聽過解釋,陸邇多少明白過來,亞獸不會分泌乳汁,獸人們會在分娩之後抓懷孕的野獸回來給幼崽喂奶。
因為大部分亞獸懷孕都是在足不出戶的寒季,所以分娩期基本都在暖季的後半階段,野外很多懷孕的母獸,很容易抓到。
那家獸人抓不到、甚至獸人不幸罹難的話,部落裡其他獸人也不吝出手幫忙。
所以獸人們小時候都是吃各種動物的奶長大。
這麽一說,陸邇更加堅定了要馴養牛羊的決心——哺乳全靠狩獵野生動物也太過不穩定,野獸的奶水營養和安全也肯定比不過家畜。
這個卷角羊倒是很合適,只是他們現在要去黑河部落,帶著羊不方便。
角雖然很不願意家裡再多個什麽“小咩”,但他知道陸邇認真去做的事情都有陸邇的用意,只在心裡不爽,嘴上還是安慰陸邇:“我們回來的時候再抓,這一帶的卷角羊挺多。”
知道這羊不罕見,陸邇放下心來,心裡琢磨起羊圈應該修在什麽地方。
……
晚上睡覺時,角和陸邇產生了一點小矛盾。
陸邇帶了六張獸皮,剛好給每個人鋪一張;但是角認為陸邇作為嬌弱的亞獸需要多蓋一張獸皮,想從其他人那裡征用過來。
陸邇有些無奈:“角,我沒有這麽脆弱,我身上還穿著毛衣呢。”
“晚上天氣很冷,會生病的。”角皺著眉堅持己見。
現在寒季剛剛結束,晚上確實十分寒冷,這裡又沒有暖爐,睡一晚上肯定會凍壞——陸邇又不肯讓他摟著睡。
勇看著兩個人在那小聲爭執,有些無奈:“綠耳,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和烈睡一起就好。”
他還從車裡扯出兩件毛衣晃了晃,笑嘻嘻地補充,“我們也有毛衣。”
陸邇看著烈和勇分別套上對方毛色的毛衣然後一起躺在同一張獸皮上,有點呆愣地扭頭和角看了一眼。
如果他沒記錯,部落裡一直是說獸人們自己的毛毛織成的毛衣是用來送給喜歡的亞獸的吧?
烈和勇這互換毛衣是什麽操作?
他們倆搞到一起了?
可是看勇的神色坦坦蕩蕩,完全不像跟烈有什麽的樣子……
自認為是鋼鐵直男的陸邇也有些迷惑了:難道直男之間互換毛衣抱在一起睡覺也很正常?他之前還顧忌著自己和角的身份問題,盡量和角保持距離……
難道他想太多了?
對這個問題陷入思考的陸邇晚上就沒有拒絕角睡在旁邊的請求。
本來以為陸邇會慣常禮貌地保持距離的角眼前一亮,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凝視著陸邇嚴肅地道:“一張獸皮可能不夠保暖。”
“是嗎?”
“我們睡在一起吧”這句話在角嘴裡轉悠了一圈最終還是被他吞了下去,最後換了句話:“我變成獸型,你靠著我睡吧。”
靠著毛茸茸的大獅子睡?!
要換了之前,陸邇可能還要糾結一下要不要和角保持距離;但是看兩個“直男”烈和勇抱在一起睡下了,自己只是靠著獅子的毛毛而已,陸邇感覺應該沒有逾矩!
白色大獅子身長比陸邇伸直手臂還長,陸邇靠在獅子身上,從頭到腳都被大獅子身上的白毛毛籠罩著,熟悉的獸人氣息再次湧入鼻竇,帶給他一絲莫名的熟悉感和安心感。
抱著大型毛茸茸的陸邇幸福地進入了夢鄉,夢裡身邊整齊地擺放著小咪、中咪、大咪、巨大咪,好多隻貓環繞著他求他擼毛。
對於陸邇來說,只是簡單的靠著大貓睡覺;對於角來說,就是他頭一次和他的亞獸同床共枕肌膚相貼,熱血在他全身流動,讓他整隻獅子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根本睡不著。
——他的亞獸的身上好軟,好想轉身把他抱住蹭蹭……
——他的亞獸溫度有點涼涼的,不知道是不是凍到了呢……
獅子睜開眼睛,用前爪小心地拉扯了一下陸邇身上蓋著的獸皮,保證陸邇的肩膀也被裹起來,隨後才安心地趴好。
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對各自抱著睡下,速和驍面面相覷。
——總覺得……不經意間被塞了兩嘴酸酸的果子?
兩個獸人互相安慰地拍拍肩膀。
驍在獸皮上躺下入睡,速則對著篝火思念著紅木部落的青葉發呆。
根據睡前商量的守夜順序,今天他守前半夜,然後換烈;明天再換另外兩人,繼續輪替。
……
後面的幾天,陸邇都這麽靠在角身上睡覺,完全適應了抱著大獅子入眠的露營生活。
角也很滿意每天晚上都能和他的亞獸貼在一起睡覺、第二天他的亞獸全身都散發著他的氣息的方式。
甚至他已經決定,回部落之後立刻就用“習慣一起睡覺分開睡不著”為理由,找鋒打一張特別大、大到能放下他的獸型的木床,這樣又可以抱在一起睡覺了。
到時候在家裡不用擔心取暖問題,他半夜變回人型就可以和他的亞獸抱在一起!
這麽一想,角頓時期待起快速結束換鹽回家的生活,趕路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在角的提速之下,一路餐風飲露,終於紅木部落的一行人到達了黑河部落。
……
黑河部落比紅木部落的規模和人口都多了五六倍,背靠著一條大河,附近有一片鹽鹼地,可以輕松製鹽。
一直以來,黑河部落就靠換鹽維持主要生計。
因為人口多,實力比較強,幾乎沒什麽部落敢來黑河部落鬧事,小部落們也會在黑河部落交易一些各自部落裡的特產。
紅木部落因為距離黑河部落比較遠,很少從部落裡帶什麽東西,大都就近狩獵。
一進黑河部落,陸邇明顯感覺到這個規模不小的部落比紅木部落熱鬧許多;帳篷也不像紅木部落那樣雜亂無序,歸歸整整地扎成行列,顯然經過人為的規劃。
寒季結束之後沒法自己製鹽的小部落都來了黑河部落,黑河部落專門劃出了一塊地方給小部落們做交易。
此外,他們也大方地借出了不少帳篷,給那些想在黑河部落多逗留幾日的獸人們遮風避雨。
陸邇一行人到黑河部落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找黑河部落值夜的獸人要了一頂帳篷,休息一夜之後才正式前去換鹽。
進了黑河部落,他們拉著的拖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現階段獸人們對工具還沒有太多的研究,運輸基本依靠獸人變成獸形肩扛背馱,帶著輪子咕嚕嚕前進的拖車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找到黑河部落專門換鹽的負責獸人,角作為代言人把粟米展示給那個獸人看。
清香的小米讓那個獸人眼前一亮,抓了一把嗅了嗅,心裡估量了一下,謹慎地問:“能不能先嘗嘗?”
試吃的問題角和陸邇已經商量過,毫不意外的點點頭:“可以。”
一小把小米燉成小米粥,四溢的溫暖熱氣與香味讓圍觀的幾個獸人都吞了幾口口水。
負責換鹽的那個獸人喝了一口小米粥,燙得不住哈氣,臉上還是流露出驚喜和滿足的神情。
陸邇和角對視一眼,知道這筆生意是做成了。
糧食和鹽的交換比例竟然出乎意料的高,遠遠超出了陸邇的心理預期。
——這麽多鹽,他們的車可能還放不下,得堆一些讓驍背著才行。
換好鹽,還沒來得及堆到車上,那個獸人忽然叫住了他們:“你們這個工具換不換?”
陸邇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發現這個獸人指向的正是那輛拖車,頓時有些驚訝。
——黑河部落想要車?
這麽大的拖車,基本只有長途大重量的運輸才能用到,短距離少量的搬運效率其實不如獸人們自己動手。
紅木部落還要靠這輛車把鹽拖回去,當然不能換給黑河部落。
陸邇搖搖頭:“我們還要用。”
那獸人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有強求。
把滿載鹽的拖車帶到他們的帳篷,角環視一圈,問:“我們現在回去,還是多留一陣?”
紅木部落裡剩下的鹽還夠,他們時間很寬裕。
除了角,另外幾個人都沒來過黑河部落,對這個大部落頗為好奇;陸邇更是打算在黑河部落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種子。
因此全票通過在這邊多逗留幾天,每天留兩個人在帳篷裡看守他們的鹽,其他人可以出去逛逛。
第一天是烈和勇留守,陸邇出門去了交易場。
角以貼身保護為名寸步不離。
陸邇知道角是擔心他一個亞獸的安危,沒有拒絕。
交易場的人流量讓陸邇恍惚中有點回到現代社會菜市場的熟悉感。
平坦的空地兩側,擺攤的獸人們把一張獸皮鋪在地上,在獸皮上擺著他們用來交換的各種玩意兒。
有獸骨、石器、貝殼等稀奇古怪的東西,也有漿果、獸肉、皮毛等獵物,甚至還有幾個人在販賣亞獸。
陸邇之前了解小石部落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原始的獸人時代已經有了奴隸製的萌芽,對販賣人口的出現也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仍然有些不忍,忍不住上前去問了一下價格。
他們這次出來帶的糧食都換了鹽,如果那幾個奴隸的價格不算高,他可以用別的方式交換。
販賣奴隸的獸人膀大腰圓,有些不屑地看了陸邇一眼,本來不想搭理他,但對視上陸邇身後的角冷酷的視線,還是撇了撇嘴,不情願地說:“三個貝殼幣一個亞獸。”
“貝殼?”
那獸人詫異地看他一眼,冷嘲熱諷:“哪來的土包子,連貝殼幣都不知道?”
他從腰間的獸皮袋裡摸了一個出來,在陸邇面前晃了晃,“給你漲漲見識。”
陸邇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枚被人工加工過的貝殼,邊緣磨得十分圓潤,貝殼上還刻了奇怪的符號。
想不到農業還未發展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有貨幣出現了。
陸邇心裡有數,用黑河部落的鹽做參考,大概確認了一下貝殼幣的價值,發現現在一個亞獸奴隸的價值基本相當於一袋小米。
一袋小米換了幾乎兩倍分量的鹽,再換成其他東西,陸邇現在可拿不出這麽多有價值的東西,除非他真的把車賣掉。
最後陸邇只能遺憾地放棄拯救那幾個亞獸的計劃,把心思放到他自己的目標上。
在交易場這裡的獸人們拿來交易的東西大都和農業沒什麽關系,少數幾個果子也對陸邇沒什麽吸引力。
倒是陸邇身上的毛衣和獸皮外套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幾個大膽的獸人都來問他身上的衣服的價格。
還有不長眼的獸人以為陸邇是角的奴隸,直接問角怎麽賣這個奴隸。
氣得角捏緊了拳頭幾乎想直接砸到那個獸人臉上,顧忌交易場的秩序和自己在陸邇心裡的形象,才勉強遏製下來。
轉悠了一圈,陸邇毫無所獲,失望而歸。
角看陸邇似乎很失落,努力想辦法安慰他:“別擔心,明天我們再來看看。”
每天都會有新的獸人帶著新玩意兒出現在交易場。
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陸邇只能放棄交易,轉而把目光放在部落之外的野地。
能夠和自己的亞獸一起行動,角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倒不如說去了野外,沒有那些膽敢盯著他的亞獸瞧的獸人他反而更舒心。
黑河部落外的植被和紅木部落附近有很大的不同。
這裡的黑土看起來比較肥沃,雖然水源不太充足,植物生長還是十分茂盛,讓陸邇看得眼饞不已。
如果這樣的土地在紅木部落,他們的畝產還能再提升不少……
不同的植被產生的作物不一樣,陸邇找了一圈,竟然讓他找到一個好東西。
辣椒。
辣椒在中國菜肴的調味裡佔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適度的辣味刺激也能激發人的胃口。
陸邇十分驚喜,圍著那株辣椒轉悠了幾圈,心裡盤算著應該用什麽理由支開角。
沒想到還沒等他說話,角忽然停下腳步,咳嗽一聲:“我有點口渴,去那邊喝點水。”
瞌睡來了就抱到枕頭,陸邇看著角的背影停在遠處的河邊,蹲下來小心掀開一絲裹在指環上的獸皮指套——這是他用褪去毛的皮子做出來的指套,包裹住指環更加嚴實,也不太容易脫落。
指環接觸到陽光,嘩啦啦的靈水滴落到辣椒的土壤裡,立刻讓那株辣椒迅速開花結果。
陸邇重新收起指環,等著辣椒徹底成熟,才把辣椒摘下來,拆出裡面的辣椒籽,把種子放進毛衣的小兜裡,準備回部落之後再開始培育。
把剩余的辣椒植株毀屍滅跡,取了周圍幾個水分多的葉片擦了擦手祛除辣味,角也喝完水回來了。
陸邇謹慎地觀察著角的神色,發現他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小動作,不由得松口氣,找了個借口去河邊洗洗手,開始尋找新的植物。
角停在原地輕輕動動鼻子,英挺的眉毛輕輕皺了皺:這是什麽刺激味道,他的亞獸搞這個東西做什麽?
……
一整天下來,陸邇收獲了四五種有培育價值的植物,高高興興捂著小口袋回去他們的臨時帳篷。
角看陸邇決定回去,稍微松了口氣——他用喝水、洗手、撒尿等各種理由配合陸邇,要做到不留痕跡地給陸邇留出個人空間很難。
陸邇再找到新的東西,他都快想不出借口了。
要讓他把陸邇單獨放在那裡保持距離他又不舍得。
兩個人回了黑河部落,還沒進部落,一隻灰色的鳥就從上空落到他們面前,沾地變成獸人。
是速。
“怎麽了?”陸邇神色頓時有些嚴肅。
速特意出來找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速停下休息一下,趕緊道:“黑河部落的首領到我們帳篷裡來,說想要我們的車,問我們能不能換給他們,不換就不讓我們走。”
黑河部落的首領親自來要車?
陸邇與角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以黑河部落的實力,應該不至於非要對一輛車強取豪奪才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邇趕緊加快了腳步,向著他們的臨時帳篷走去。
……
黑河部落的首領看起來有些胖,臉上笑眯眯得十分和氣。
只是一群獸人圍著他們帳篷的舉動看起來沒有那麽友好。
烈和勇肌肉緊繃,警惕地護在他們的拖車前面,隨時預備好攻擊。
陸邇和角趕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按照角以往的性子,看到這些家夥敢圍著他的東西,肯定要一拳一個先撂倒再說;但當著陸邇的面,他勉強收斂起自己的怒意,隻把伸手攔著他們的獸人打飛。
黑河部落的首領看到角,神色微微一僵:“角,你還活著?”
之前每次都是角和騰一起來換鹽,碰到有想佔紅木部落便宜的人,角都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暴打一頓,凶名在外,黑河部落的首領也久仰大名。
聽說角在上一次的獸潮裡不幸去世了,黑河部落這才放心大膽地包圍過來。
他們倒不是想搶,只是想借人多壯壯聲勢,給紅木部落造成一點壓力,好讓交易進行得更順利。
卻沒想到角竟然還活著。
首領瞪了一眼當時和紅木部落換鹽的獸人,看得那個獸人很委屈——他又不認識角是誰,哪知道這個獸人這麽厲害!
角“哼”了一聲:“你想幹什麽?”
既然角在,首領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乾咳了一下,重新帶上了笑容:“角,我們很需要你這輛車,能不能換給我們?”
“不換。”角想也不想地回答,“換給你們我們怎麽把鹽帶回去?”
“我可以派一些獸人幫你送回去。”首領連忙道。
角皺了皺眉:“你要這輛車幹什麽?”
派獸人幫他運鹽又麻煩又浪費,黑河部落有什麽需要搬運的東西,直接自己派獸人搬不就好了?
那個首領猶豫了一下,臉上浮現起一抹頹色:“我們黑河部落碰到一些問題……這輛車是你們自己造的嗎?如果是的話,你們回去還可以再造吧?就把它留給我們吧。”
陸邇站在一旁聽了這一會,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角不耐煩地擺擺手:“支支吾吾的,不換!”
那首領遲疑地和自己的手下看了兩眼,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如果你肯換給我們,我就告訴你為什麽我們需要你的車。”
角嗤笑一聲:“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首領眨眨眼,神色微微嚴肅了些:“說不定還真的有關系。
“神罰要來了。”
角神色一凜,皺著眉問出口:“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隨後陸邇的問話幾乎同時脫出口:“神罰是什麽?”
首領看了一眼這個突然插嘴的亞獸,下意識看了一眼角:“這個亞獸是你買的奴隸嗎?”
角臉色一黑:“這是我的伴侶!”
看角似乎對這個亞獸十分看重,首領十分識相地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回答:“是來我們這裡換鹽的部落告訴我們的,他們的部落已經被神罰吞噬,正在遷移。神罰距離黑河部落已經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恐怕過不了幾個月就要蔓延到我們這裡——我們需要遷徙到其他地方。”
然後他看了一眼陸邇,還是有些不情願地回答,“神罰就是神降下的災害,在神罰的土地上沒有人可以生存。”
他們需要得到這輛看起來特別方便的車,自己仿造著多造幾輛,用來搬運黑河部落的各種器具家產。
“等等,神罰距離黑河部落很近?”陸邇聽著首領的表達方式,微微有些疑惑。
陸邇原以為“神罰”是這些原始的獸人給自然災害附加圖騰信仰之後的產物,沒想到聽起來感覺有些不對。
難道那個神罰是某種物理存在的東西?
“你們向著太陽中午的方向跑一天就能看到了——呃,角的話,可能不需要一天。”首領坦然相告,最後臉上掛上了一絲請求,“能不能把車換給我們?”
陸邇看了一眼角,發現角眼中蓄滿了凝重,顯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陸邇沉吟了一下,搖搖頭:“車我們還要負責運鹽,我們明天去看看那個‘神罰’,如果真的足夠嚴重,我可以教你們的獸人怎麽造車。”
那首領微微一愣:“車是你造的?”
速這時終於插了一句嘴:“綠耳是我們部落的巫醫!”
首領大吃一驚,看向陸邇的目光頓時變了,上下打量一番,混雜著懷疑和崇敬,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點點頭:“那我等你們的消息。”
說完就帶著其他的獸人離開了,似乎對陸邇見到“神罰”十分自信。
等黑河部落的人走了,陸邇才詢問角關於“神罰”的事情。
“神罰是這些年突然出現的跡象。發生神罰的地方,土地會變得乾枯,水也都消失,大部分植物和野獸都活不下去,獸人們也是。”
經過角的解釋,陸邇明白過來那所謂的神罰是什麽——就是土地沙漠化嘛!
只是土地沙漠化不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麽,怎麽聽他們的描述好像跟河水漲潮一樣快速?
……
第二天,角變成了獸型,示意陸邇騎到他的背上。
全力奔跑的大獅子速度飛快,陸邇趴在獅子後背,緊緊摟著獅子的脖子,只能感受到兩邊的風呼嘯吹過,半張臉埋在大獅子的毛毛裡,雖然身體在顛簸,可心裡卻很安穩。
顧慮到陸邇的身體,角快速奔跑一會就會慢下來,讓陸邇稍微緩口氣、在路邊的河水裡補充一下水分。
陸邇注意到隨著他們前進,兩側河流的水也越來越少、越來越渾濁,地面的植被開始有明顯的減少。
臨近中午的時候,獅子放緩了腳步,陸邇探出頭來,一眼便看到了前方一片死寂的灰黃。
和陸邇想象的土地沙漠化完全不同。
地面是一片枯黃的顏色,皸裂出縫隙,踩上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植被全部凋零而死,兩邊望過去還能看到幾具完全脫水的動物屍體,看似河流的地方也露出了漆黑的河底,像地面一樣滿是縫隙。
與其說是漫長時間演變的沙漠化,更像是一瞬間整片大地的水分突然被蒸乾,行動慢的動物都來不及逃脫。
大地仿佛枯死了。
純白的獅子踩在枯死的大地的邊緣,碧綠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深切的悲哀和一閃即逝的痛恨。
不知道是不是陸邇的錯覺,他們靠近這片枯死的土地時,天空仿佛都暗淡了幾分,風的聲音都透露了幾絲不詳。
他從獅子身上下來,凝視著眼前這片喪失生機的世界,沉默了半晌,才問:“這就是神罰?”
獅子低聲咆哮了一聲。
陸邇蹲下來,伸手抓起一塊乾硬成板的土地,輕輕搓了搓,看著砂土碎裂落在地面,眼神忽然微微凝固,緊緊盯著地面。
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地面足有幾十秒之後,陸邇清晰地看到,他的腳下一寸原本還算正常的土地忽然顏色變得枯黃,與前面這片死掉的土地一模一樣。
這個旱災……在緩慢、不,快速地向前推移?好像皮膚病在侵蝕正常的肌膚!
這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比陸邇所知的任何一種沙漠都要快!
陸邇愣愣地抬頭,下意識喃喃自語:“這有點不太科學……”
獅子看著陸邇震驚失色的樣子,尾巴忽然伸過來把他卷起來,往後推了兩步,低低的吼了一聲。
陸邇回過神來,知道獅子的擔憂,伸出手輕輕拍拍獅子的後背。
就在這時,陸邇忽然神色一震,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剛才的一瞬間,他的靈水指環震動了一下!
——靈水指環和這可怕的神罰有關系?
角就在旁邊,陸邇沒法拿出靈水指環驗證,只能不動聲色地把手收回後背。
獅子變回人型,仰頭望了一眼那片土地,轉過頭又看向陸邇,聲音十分平和:“我們回去吧。”
陸邇搖搖頭:“不急,找找有沒有有價值的植物。”
他掏出用來裝種子的獸皮口袋,把裡面的種子掏出來放到毛衣的兜裡,再把那些莫名變得枯黃的土塊收集到獸皮袋裡扎緊,然後四下尋找有沒有特殊的東西。
神罰的范圍內沒有生機,但神罰之外附近能活下來的植物,肯定具有極強的抗旱能力。
看神罰向前推移的速度,很難說什麽時候就會蔓延到他們紅木部落去,需要早做準備。
角領悟到陸邇的意思,想了想,也幫忙一起尋找起來。
這地方太過詭異,角可不想他的亞獸長久地呆在這裡。
看到角專心地開始找東西,陸邇背對著他,悄悄掀開一角靈水指環的皮套,讓指環接觸到陽光,分泌出靈水。
剛才指環突然的躁動讓陸邇懷疑,也許靈水可以拯救這樣的土地!
清澈的靈水嘩啦啦地流淌出來,落入乾枯發黃的土地裡。
令陸邇失望的是,靈水澆灌到死土中好像沒有任何反應,那片土壤仍舊是那副枯黃的顏色;陸邇取了一枚種子栽下去又澆了一次靈水,結果仍然不變。
他失望地站起身,恰好這時角也走了過來,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
沒有出乎陸邇預料,他點點頭:“那我們回去吧。”
角重新變回獅子讓陸邇騎上去,離開時恰好一腳踩在那片被靈水澆灌的土地上。
獅子風馳電掣地拋開,身後的枯黃旱災還在慢慢地向前推移。
而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被獅子的爪子踩踏之後,那片失去生機的土地顏色忽然變深了一些,一個柔弱的嫩芽探出了頭,很快生長為一棵完整的辣椒,又在短短幾分種內成熟結果。
一片枯黃死寂地土地上,唯有這一點翠綠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