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天氣已經有些冷, 去參加宴會歸來的趙奇搖上車窗, 手裡還拿著一盒巧克力。他習慣了做浪漫的事, 但現在不是因為要浪漫才給湯米帶上,而是因為聽說不開心的時候吃點甜食能讓心情好起來。
自從見過南星後,湯米一直不開心,變得心事滿滿。無論他做多少令她開心的事, 夜裡還是能聽見沉睡的她從夢裡發出的歎息。
然而無論他怎麽問,她都不開口, 反而笑說他想多了。
越說他多想, 就越令人不安。
車子轉眼已經進入別墅區, 到了趙家門口。
他下車上了樓, 敲了敲房門, 怕她睡著了, 沒敲太大聲。裡面沒有人應聲,他這才自己開了門。
但屋裡沒人。
他皺了皺眉, 湯米平時不喜歡走動, 尤其是晚上,總愛待在屋裡, 說躺著就很舒服, 路走多了累得慌。他走了出來,喊聲:“孫媽?阿米呢?”
傭人孫媽小跑過來, 說:“湯小姐用過晚飯後就回房了。”
“她不在房裡。”
“咦?”孫媽下意識往裡頭瞧了一眼,說,“燈還開著呢, 是不是去花園了?我去找找。”
趙奇看看那開著的燈,還有落在桌上的手機,心想她大概是去花園了,這麽晚她不會出門的。趙奇和傭人在花園裡找了兩遍,都沒有看見她。趙奇終於有些慌了,他讓傭人在別墅區找找。
然而找了兩個小時,都沒找到她,問了保安,也說沒有她出入的記錄。
趙奇立刻調了監控錄像,確實沒有她的蹤影,直至看到家裡的,才覺得奇怪。就如傭人所說,湯米用過晚飯後就進了房裡,之後一直沒有出來,就連門都沒有打開過。
可是湯米就這麽憑空不見了。
趙奇十分不安,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幾乎沒有找到她的可能了。他想了許久,忽然想起朱砂筆能找人來著。他趕緊跑到花園的樹下,想把盒子挖出來。
但是樹下已經被掘開,盒子不翼而飛。
他盯著這空蕩蕩的洞許久,隱約覺得,湯米是不是還是放不下,又去找南星了。
趙奇思量半會,還是撥通了南星的手機。
手機鈴聲響起一聲,就把邱辭吵醒了。他快步走到房門口,已經看見南星坐起身拿起手機。
“喂?”
“南星小姐,抱歉這麽晚給你電話。”
南星皺眉:“趙奇?”
倚著門的邱辭一頓,趙奇?他怎麽會給南星電話?
“是。打攪了,阿米是不是去了你那?她失蹤了,我怎麽都找不到她,真的很抱歉再來打攪你。”
南星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她問:“失蹤是什麽意思?”
“我今晚去參加宴會,阿米不想去,就留在了家裡。可我回來她卻不見了,傭人說她用了晚飯後就進了房裡,監控也顯示她一直沒有離開房間,也沒有離開小區,但我怎麽都找不到她。而阿米很珍視的那支朱砂筆也一起不見了,所以我想是不是……”
“你為什麽沒有陪著她!”南星忍不住斥責,“為什麽現在才給我電話!”
趙奇一愣,他聽出這斥責是因為出自擔憂,但他不明白為什麽南星這麽擔心湯米。明明上次在陶家店,她說的話那樣令人氣憤。
“你現在在哪,我過去。”
……
南星掛斷電話,立刻下地穿鞋,她心中焦躁不安,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南月的突然失蹤跟葛洪有關系。可是她的身份隱藏得那樣好,怎麽可能被找到。葛洪知道她的存在也是因為長空的關系,已然過了近八百年,但身為局外人的南月怎麽會這麽快被發現?
“你要去找南月?”
南星這才發現邱辭在門外倚著,也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多久了。她點點頭:“要去。”
“嗯,我去訂機票。”邱辭轉身回到小客廳,查找最近一班過去的飛機。從這裡過去大概要兩個小時,時間不長,然而那兩個小時對南星來說,又是一段煎熬的路程。
“邱辭。”南星邊穿外套邊說,“你留下來吧,你哥和曼曼還需要你照顧。”
邱辭微頓,回頭說:“我也不放心你。”
南星說:“那把你的兩條魚借給我。”
“萬一你有什麽事,我也不能立刻趕到你身邊,它們不能將人送到那麽遠的地方。”
“但你哥和曼曼還需要你照顧。”南星不想他為難,但她也不想他跟自己過去,“阿月未必是被葛洪盯上了,但你哥一定是被葛洪盯上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反而更擔心這邊。我現在一點都不想你哥和曼曼再受到一點傷害。”
邱辭思量許久,才終於同意,他說:“你登機、落地,見到趙奇,都要告訴我。”
“嗯。”南星忽然發現自己心裡有些放不下了,她走到邱辭面前,說,“你也是,有任何什麽動靜,都要跟我說。否則,我會擔心。”
邱辭微頓,看著以前對任何事都很淡漠的南星,隱約中,她已經變了,變得更有溫度,不再是那個故意將自己包裹起來,冷冰冰的南星了。他捧了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
比起喜歡,已然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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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寒涼,從窗戶灌入屋裡,把湯米冷醒了。她蜷了蜷身,以為是自己又迷糊地睡了過去,忘了蓋被子,於是伸手去拉扯被子。但胡亂抓了幾回,都沒有抓到。
她迷迷糊糊睜眼,突然發現這裡不是她的臥室。而是一片綠林,她猛地坐了起來,手觸及地面,是青青綠草。
她愣了愣,以為自己從窗戶掉到了趙家的花園裡,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裡的一草一木,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就像是在一片郊外,可她怎麽會在這片小樹林裡?
湯米站了起來,裙角撩了腿,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裙。
“又是夢啊……”湯米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個夢跟以前的夢一樣,又冷又陰暗,也一定會讓人很難受吧。
這是不是她拋棄了南家人身份的報應呢……
祖父對她那樣好,當初選擇讓一直以來都很勤奮的南星活下去,而放棄了她,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只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祖父明明那樣疼她……
她以為自己做得沒錯,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跟堂姐撇清關系後,她會這麽難過,難過得夜夜夢魘。
湯米揉揉眉心,眉心觸感明顯。夢境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真實了。
“呵。”
不知哪裡傳來一聲陰鷙笑聲,讓湯米迅速回了神。
“我真的沒有想到,南子安那樣有本事,竟然能將兩個南家後代藏起來。我想,他絕對不止隻藏了你們兩姐妹吧?還有誰,還活著?”
陰暗林中,有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湯米察覺到背後有冷氣襲來,轉身看去,只看到一個陌生的……魂體。
這人沒有肉身,只是一個魂體。
夢境?真的是夢境吧。
“你在說什麽?”
“這支筆,是你的吧,上面全是南子安的氣息,令人作嘔。”他欲要作嘔,只是拿在手上,就讓他惡心。他兩指一上一下,“啪”地一聲,筆杆立斷。
湯米一愣,哪怕是在夢境,看見這筆斷了,心也似被絞碎。她快步朝筆跑去,把斷成兩截的筆捧在手上,厲聲:“你在做什麽!你是誰!”
“我?我叫葛洪。”他笑了起來,笑聲令人厭惡,“你還小,一定沒聽南子安提過我。我是你曾祖父最小的徒弟,也是你祖父的師弟。可惜啊,你的曾祖父放著大好的禁術不用,要將禁術束在樓閣上,如果不是我將禁術偷了出來學習,就要埋沒了。”
湯米隱約明白了什麽,說:“所以曾祖父將你逐出師門了。”
“是啊,如果他還活著,那他一定會知道,那是他做過的最愚蠢的事,他也是害死你們南家全族三百余人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我怎麽會下決心殺你們全族?”
湯米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這絕對不是夢,而是葛洪營造出來的一個幻境。她愣了神,怔怔盯著他,顫聲問:“是你屠了我們南氏一族?”
為了報復當年的驅逐之仇,所以殺了他們南家三百多人?
湯米站起身來,右手執著斷筆,朝他刺去。但葛洪很輕易就躲閃開了,他禁不住嘲諷道:“你比起你的堂姐來,真的差很多。不過也對,聽聞南子安從小就偏愛南星,用心教導她,而你,南子安卻從不正眼看你。南月啊,你比不上南星,比不上你的堂姐。月亮的光芒,卻被星辰給掩蓋了,你就從來不嫉妒她麽?”
“阿姐是比我厲害!”她大聲說,“祖父選了她沒有任何錯,是我不樂意學,是我先逃避了。”
“呵。”葛洪輕笑,“你真可憐。”
湯米緊握著筆,問:“什麽可憐?”
“我可憐你,不能跟你堂姐一樣幸運,找到一個可以接受她身份的人。你敢告訴趙奇你的身世嗎?你不敢,但南星敢。你的堂姐的身邊,有邱辭。她多幸運,你多可憐啊。”
湯米怔然。
她是很羨慕南星,從小到大都羨慕她,羨慕她的天賦,羨慕她能得到祖父的疼愛,到現在,也要羨慕她能遇見那樣理解她的人。
而她,一路受挫,從未覺得人生順利過。
一旦開始放棄了什麽,就似乎意味著要失去很多。
那個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綿延入了她的耳朵內,似在腦中回響:“沒有了南星,你就不可憐了,你就是南家唯一的繼承人。我可以去替你殺了南星,告訴我,怎麽樣才能殺了她,她一定有弱點的對吧?告訴我,我替你了結她,她死了,你就再也沒有什麽可嫉妒的了,不是麽?”
催眠一般的聲音,讓湯米恍惚起來。葛洪輕聲一笑,他知道她的意志根本就不堅定,實在是太容易操控了。
可突然她一個偏身,半支斷筆刺入他的脖子下。葛洪勃然:“南月!”
他反手甩出一個巴掌,扇得湯米飛出半米外,硬生生被扇得吐出一口血。他迅速上前,扼住她的喉嚨,厲聲:“不知好歹!好,我就用你來做試驗,我可以折磨你一百次,一千次,總有一種辦法可以殺了你!殺了南星。”
“螻蟻!”她嘶聲喊著,“你殺了我的祖父,殺了我爹娘,殺了我們南氏全族,我怎麽會跟你狼狽為奸!我比不過我阿姐,你也比不過我的祖父,你嫉妒我的祖父,害怕他,否則你怎麽會屠我南家!可不管你怎麽做,你都是隻螻蟻!骨子裡的自卑永遠無法掩飾!”
葛洪瞪大了眼,他更加用力扼住她的脖子,湯米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什麽螻蟻?什麽自卑?”葛洪字字逼問,“我為什麽要自卑?我與南子安的天賦並沒有差多少,他只是比我更拚命一些,那種拚命,不是證明了他沒有天賦,只能用拚命來與我平起平坐嗎?就算我再怎麽努力,師父也不會正眼看我,因為南子安是他的兒子,我只是一個外人。你懂什麽?你竟然說我是螻蟻,你竟然說我是螻蟻!”
他勃然大怒,直接抓著她的喉嚨拽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他要殺了她,用最狠毒的禁術殺了她!一次殺不死,殺一百次,一百次不死,也折磨了她一百次。
就好比彭方元,耗盡他的意志,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指定在已經接近昏迷的南月額頭,就要施加禁術,突然那斷筆炸出刺眼光芒,瞬間將他布下的幻境震開,魂體也隨之被衝散了。
葛洪冷笑一聲:“南子安,你……”
就算是死了那麽久,也一定要在哪裡留下蹤跡,費盡心思保護他的親人。
可死都已經死了,又有什麽用。保護得了這一次,難道下一次還有用?
葛洪譏諷笑著,魂體消失在了幻境,被迫放棄了這次擊殺南月的機會。
剛下飛機,正要坐車前往別墅區的南星心頭一震,突然就感應到了祖父和阿月的氣息。她驀地抬頭往遠方看去,天邊有一束強光炸出,恍若黎明來臨時的那束光芒。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