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施老七十大壽。
施蔓讓司機將自己載到帝都郊外。
這一整片山林全都是施家的產業,施家發跡之後,就把祖宅遷到這其中最高的一座山上。從大門到宅邸至少要開十幾分鍾的車,施蔓坐在車上,撐著下巴往山頂眺望而去。
美名其曰是祖宅,其實也是建國左右翻新過的房子了,並沒有經過多少代人的傳承。再加上平時有專門的傭人保養修繕,從外面看來還挺新的,沒有歲月帶來的陳舊感。但這座房子沒給施蔓帶來任何美好的回憶,從成年後脫離施家以後,施蔓就再也沒有回到這裡了。
此時到處都是人,施老在帝都商圈的影響力不低,他七十大壽,受邀參加宴會的自然也大多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施蔓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好卡在沒有失禮到遲到,又不需要多時間應付不想看到的人的程度。
在帝都施蔓的臉很有辨識度,她的身份大家都清楚,和施家的恩怨也不是什麽秘密。因此當她出現的時候,四周的人都對她投以注目禮。眼神中隱約帶著對好戲開場的期待。
施蔓原本是現任施家家主施埠車唯一的婚生子,但是原配夫人在產下她後沒多久就跳樓自殺了。施埠車對亡妻似乎沒多少感情,不過多久就又娶回了一個新妻,同時進門的還有兩個比施蔓還大的女兒。
父不疼愛,母亡故,還有個野心勃勃的後媽,施蔓的童年生活想必比較精彩。更不論說施埠車私生活混亂無比,哪怕有了新的施太太,在外面還置了許多外室,十幾個私生子私生女爭奇鬥豔各顯神通。比較幸運的是,施太太接連生下的幾個孩子都是女兒,沒有嫡生子姑且讓施蔓在成年之前緩住了。等到十八歲生日一過,施蔓就提出要和家裡斷絕關系。
說實話,當時大家在背地裡都嗤笑施蔓這樣的舉動。哪怕你在施家過得不好,施埠車那數以萬計的財產也不是假的,自古笑貧不笑娼,你在外面混得再好,比得過繼承施埠車的遺產嗎?
施蔓離開施家的時候並不光彩。似乎是施蔓的忤逆讓施埠車惱怒,再加上施太太吹的枕頭風,竟然真的一分錢都沒給施蔓就把她趕出了家,還大肆宣揚了一番。
當時施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很長一段時間,在她快要被眾人遺忘的時候,又以蔓柔集團的所有者身份出現了。
沒有人知道一分錢都沒有的施蔓是怎麽建立蔓柔的,但是接下來的這幾年,在場的大部分的人都領略到了施蔓的手段。施蔓投資的行業很駁雜,從生活所需的各類用品,到地產、娛樂、科技等,似乎有些急功近利,哪樣能賺錢她就投哪樣,來者不拒。
但有好事者特地順著她的投資一筆一筆往下算,一開始還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卻越看下去越是震驚。施蔓的這些大大小小的投資,雖然沒有暴利,但卻也沒有一筆是賠錢的。施家的幾個人將施蔓看做跳梁小醜,傲慢得不屑於監視她的行為,等到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施蔓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積累了巨額的資產,變得連施家也不能輕易地動她了。
百分百的投資成功率,近乎完全不出錯的運籌,這樣的商業眼光用卓越這麽乾澀的詞語已經不足以形容了。施蔓做事算無遺策,縝密得幾乎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類,而像是個專門為此設計出來的AI。
這樣的商業奇才無論在哪裡都不會被埋沒,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猜想以施蔓的剛烈,當年她脫離施家想必是不想讓蔓柔拖上十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施蔓從沒有掩飾過自己對施埠車的厭惡,他們以為接下來就是施蔓和施家的博弈了,雙方卻遲遲沒有出手,像是默認了對方的存在。
這必然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他們等待兩艘商業巨艦的對峙,期待在這巨大的資本運作中找到機會大撈一筆,卻沒有想到等到的居然是施埠車將所有認回來的私生子私生女趕出家門的舉動。不止是私生子私生女,又過了幾天,他宣布和現在的妻子斷絕夫妻關系,他的幾個婚生女兒也不要了。
這樣的舉動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施家的商業帝國是施埠車的父親,也就是施老一手創立的,守業的施埠車並沒有他父親或者施蔓那樣近乎妖孽的才華。但是這樣的商業巨擘並不只是名字叫得威風,施埠車把持著施家的一天,他就能對社會造成巨大的影響,自然不會與還處發展期的蔓柔對峙時落於下風。
蔓柔發展得的確很快,各項投資給施蔓帶來無法想象的利潤,但是距離達到頂峰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近乎能和施家抗衡也只不過是近乎而已,為什麽施蔓還什麽都沒做,施埠車竟然就露出了這樣一個可以算是討好的姿態?
接下來就是施蔓和施家達成某種協議,和蕭楠訂婚,然後又取消。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再有權有勢的人也不能免俗。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所有人都非常好奇,而顯然今天晚上是一個很絕妙的時機,肯定會發生一些什麽有趣的事情。
施蔓沒有被四周人戲謔的目光影響。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客人,甚至還在迎賓處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做足了要和施家一刀兩斷的姿態。
還沒等她走到正廳,就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
來客都是往裡走,走出來的這個人就顯得特別打眼。施蔓抬頭看去,看清楚了這個人的樣貌後,沒有表情的臉上忍不住扯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來。
出來的這個人正是施家的現任家主,也是施蔓名義上的父親,施埠車。
施埠車的多情風流繼承自他的父親,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甚至比他的私生子還多。
而他的商業能力在施老的一眾子女之中卻並不出眾,他能坐上這個位置,原因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們都因為各種原因死了個清光。
等到只剩下施埠車一個兒子的時候,施老的身體已經因為多年的勞累、不規律的生活以及過量的煙酒而衰竭,再不能讓女人生下他的孩子了。他無暇追究其他血脈是不是施埠車用陰損的手段清理的,只能將全副身家都交給他了。
年輕時的施埠車雖然沒有什麽才華,但外貌上還過得去。但自從他成了施家的掌權者後,日夜耽於享受,這麽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體,哪怕此時一身西裝革履,還是不能遮掩他日益凸出的啤酒肚。
他的姿態有些狼狽,神情再沒有施蔓剛脫離施家時的高高在上。雖然多多少少收拾過自己,但眼白中滿滿的血絲卻無法被掩蓋。
那雙渾濁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施蔓,不像是盯著自己的血親,而像是盯著自己的仇人。
施蔓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從上往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施埠車。似乎是被他的這幅樣子取悅到了,嘴角的笑容越發擴大。
“你——”施埠車喘了幾口粗氣。施蔓的態度令他惱怒極了,甚至沒有顧及四周眾人打量的視線,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這是你對父親的態度嗎?!”
施蔓卻並不怕他的黑臉,嗤笑一聲,反問道:“怎麽,你是我的父親嗎?”
這句話讓施埠車再一次變了臉色,表情扭曲得像是吞了蒼蠅一般。
施蔓等這一天很久了,甚至在夢中想象過無數次施埠車此時的神情,卻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的美妙。笑容中的惡意更甚,她的視線牢牢地鎖定了施埠車的臉,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你這個骨頭輕的賤種!”施埠車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似乎緩過了一些勁來,咬牙道,“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到這麽大,到頭來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欠你們的,已經一分不差都還給你們了。”施蔓開口,冷聲打斷了他的話。
她未成年之前,施家用在她身上的任何一分錢她都算得一清二楚,在投資剛有利潤的時候就按著施埠車的帳戶全部轉了回去。哪怕少了這一些啟動資金,發展會緩慢很多,但這些錢多拿在她手上一天都讓她覺得惡心。
施埠車還想咒罵些什麽,卻突然被施蔓愈發冰冷的眼神嚇到了。那種野狼一般血腥的目光讓施埠車有些發怵,仿佛下一秒施蔓就要衝上來將他撕碎,恐懼之下,他竟然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和施蔓不同,施埠車最大的倚仗並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在驟然得知的真相的打擊下,他再沒有與施蔓對峙的底氣,唯一聚集起來的怒氣也因為施蔓的強勢而消散了。
“放心。”施蔓向前幾步,停在了施埠車的身旁。終於撕破了友善的臉皮,她再沒有掩飾自己對施埠車亦或者是整個施家的仇恨,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欠我的,我也會一份不差地奪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