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蘭婭被巴魯捅了一刀開始，趙熙延一直活在自責當中。他為什麽會心軟答應烏蘭婭讓她跟著回漠北。如果當時強硬一些，讓人送她回王府，她就不會有事了。如今她死在了自己的懷裡，他要如何面對琪睿？他還這麽小，就失去了母親，孩子要找母親他該如何交代？可惜一切哪裡有如果？這一切若不是太子，便沒有這樣的悲劇。女兒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卻因他一句話，要巴哈奪了。趙熙延胸中一口惡氣，每日愁緒不展，每日都在自責。他實在是恨毒了太子，對太子更是半點兄弟情誼也沒了。少元帝要他盡可能留下太子一條命，他卻不想了，他想食言了。他要是有機會殺了太子，盡可能留一條命，可誰又曾給過烏蘭婭一次機會？留她一條命？烏蘭婭原來的營帳本就在趙熙延營帳的右手邊，那時烏蘭婭笑著說要離她近一點。點點滴滴都沒有動過，佳人卻只能冷冰冰躺在棺木。趙熙延幾度哽咽，顏逢君瞧了不知為何會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偶爾顏逢君會靜靜陪在趙熙延身邊，陪著趙熙延一言不發，她曾住在王府知道趙熙延尤其喜歡雨前龍井加上一點桂花，像著了魔一樣，會親手為他沏茶。趙熙延沉溺在悲傷裡，吃什麽都乏味，唯獨會喝兩口茶。他不知道是誰沏的茶，也喝不出來茶是什麽味。

　這日走回了涼州城，又在江邊駐扎了下來。趙熙延想起那日吳清瑤來尋自己，自己在船艙裡待得久了一些，烏蘭婭跑去瞧見吳清瑤的美貌之後就跑來找自己算帳。氣呼呼的與自己說，總是招惹到這麽多美豔的桃花，將她都比了下去。他還沒有來得及與她解釋，這不是他的桃花，是食人花。趙熙延此時此刻好想他的寧兒，若是她在定能要自己好受一些，定會摸著他的頭安慰他，叫他寬心。顏逢君在營帳裡，開了窗，只見趙熙延對著江面發呆便知道他又是在自責了。顏逢君不知為何，很想走到端王跟前安慰她，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她與端王無非就是合作關系，何故這麽關心他。

　次日離開了涼州城，剛到了官道上，就跑出了不下百人的暗衛跑出來直直衝到趙熙延那處，要取他性命。趙熙延也不傻，漠北沒弄死他，太子定要在回京之前解決了自己。趙熙延往兵將身後一躲，萬千士兵就往那些暗衛身上撲。趙熙延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些暗衛被殺，毫無波瀾。上百的暗衛怎麽敵得過成千上萬的從戰場上歸來的士兵，不消片刻就被絞殺乾淨了。身上什麽標記都沒有，但是連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太子遣來的。趙熙延輕笑，太子如今怕是糊塗了，他帶著千軍萬馬，單單一百多個暗衛就想殺了他麽？趙熙延怎麽也不會知道這步棋，不是太子走的。目的也不是殺他，而是要太子的命。

　趙熙延從刺殺過後，好了很多，沒有再那般觸景傷情。趙熙延一路回京，馬不停蹄的，顏逢君體會他的心情，不聲不響趕路。偶爾見趙熙延得了空，沏了茶請人端過去。這日終於到了京城，端王府家人得了消息，早就穿了孝服到城門迎接烏蘭婭的靈柩。趙熙延將靈柩送回了端王府，便趕去宮裡複命了。

　“兒臣叩見父皇，願父皇福澤綿長，永享千秋。”

　“十一起來吧，一路辛苦。”

　“兒臣不辱使命，為漠北平了內亂，輔助漠北大皇子登基為汗。兒臣特來將漠北百年修好契約呈上。”

　“此次你做得很好。六公主斯人已逝，你不要太過傷心了。”

　“多謝父皇寬慰，兒臣替公主多謝父王。”

　“朕的小皇孫，琪睿這麽小就沒了母親，六公主下葬以後，撥給王妃照料吧。”

　“王妃沒有生育過孩子，怕是不能勝任，就由兒臣的側妃丘氏暫時撫養吧。日後大一些，再撥給王妃撫養。”

　“如此也好，王妃蘇氏至今尚無子息，突然照料一個四歲小兒，怕也是照料不好。側妃丘氏養育皇長孫已經六歲了，長孫上了太學師傅都說聰穎好學。相信她照料小皇孫也會盡心盡力的。”

　“兒臣多謝父皇恩典。”

　“老十一，你尚且未有嫡子，朕希望有生之年能見著你的嫡子。”

　“如今公主剛剛過世，兒臣沒有這樣的心思。”

　“罷了，你緩一緩吧。不要讓朕緩太久了，父皇等不了，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最近不知為何總是提不起一點力氣，你要準備好了。朕駕崩之時，便是你登基之日。太子越來越猖狂了，你小心一些。”

　“父皇好生將養身子，莫要想著這些事。兒臣自當歇盡全力，還望父皇保重身體。”

　“保重身體，該如何保重啊。縱然朕富有四海，掌握天下生殺大權，也逃不過生老病死。不久朕便會頒布廢太子的聖旨，你要準備好，也要你母妃準備好。”

　“父皇！”

　“別怕，你母妃苦心經營二十年，朕豈會不知？以往太子品行還算端正時，朕見你母親只是為你謀求一條生路，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後來太子這般，你母親做的那些事朕全數知道，只是不戳破罷了。包括當年你遣人偷了先皇后的鳳舞夜光杯栽贓了鄭統領，朕也都知道。配合你演戲而已，何況這個老狐狸是真的不法多年。皇宮裡的事，沒有朕不知道的。”

　“兒臣知錯！”

　“你沒有錯，你若是錯了，朕就不選你了。為帝王者不可兒女情長，要殺伐果斷，要狠心一些。若是過於仁慈，這帝位是坐不穩的。你也不知像了誰，你母妃是那般好心思之人，朕也並非如此，你這是像了誰？”

　“兒臣慚愧。”

　“朕為你鋪平了路，輔國公、誠國公、戶部侍郎，朕都替你把他們貶出去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兒臣叩謝父皇，父皇您保重身體比把誰貶出去都有用。”

　“太子手裡握著雄兵十萬，四萬是明面上的，還有六萬是他私下招兵買馬養的。朕能知道的就這些，還不知太子有沒有其他人馬。鎮北侯的十五萬大軍，你不能調撥到京，必須鎮守北邊關。禦林軍與驍騎營就給你了，但是裡面有太子的人馬，你想辦法剔除出去。你此次帶回來的兵將，明日上朝當眾歸還給朕。朕會重新賞賜給你，知道嗎？”

　“父皇，您事事為兒臣料理齊全，兒臣慚愧，兒臣無能啊。”

　“本就是朕姑息養奸養出來的，你不要自責。”

　“父皇！”

　“記得你答應過朕的，盡可能要做到。太子是朕的長子，奪權給他做個逍遙王爺，打發去封地就好，能不殺他就不殺他。他母親在朕落魄時嫁給我，一生不得朕寵愛，卻仍舊癡心等待，等待鬱鬱而終。朕心有愧，你就當孝順朕。”

　“兒臣遵旨。”

　做了幾十年的皇帝的少元帝，何時曾這般言辭懇切與人說過話？他放下身段請求自己的兒子不要殺了太子，趙熙延聽得淚流滿面。他瞧著少元帝日益蒼白的臉，嘴唇已經沒有絲毫血色，胡子都已然花白。總是少元帝親手下旨殺了自幼相伴的弟弟，可是少元帝畢竟是他的生父，他又怎會不痛心。

　趙熙延不知道懷了怎樣的心情回了端王府，只見端王府上下都是一身孝衣，滿滿都是哀傷的白色。趙熙延走向了前廳，只見烏蘭婭的靈柩就擺在中央，琪睿一身孝服趴在靈柩上哇哇大哭。府裡下人見王爺回來了，趕緊為王爺套上了白衣，遮住了青衫。夏淑寧見趙熙延滿目悲傷，知道他是自責自己沒有護好烏蘭婭，叫琪睿年紀小小就失了生母。趙熙延也不管這麽多人在場，抱著夏淑寧就哭。夏淑寧沒有趙熙延高，只能不斷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琪睿聲聲呼喚烏蘭婭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一屋子人都悲痛不已。趙熙延聽見琪睿撕心裂肺的哭聲，趕忙從夏淑寧懷裡出來，將琪睿抱了起來。

　“父王，母親睡著了，怎麽不理睿兒？”

　“你母親太累了，要睡很久很久。她與父王說她最愛你了，你一定要健康長大，長成與父王一樣的人。你答應母親嗎？”趙熙延幾度哽咽，強忍著與琪睿說完。

　“睿兒答應母親，那母親什麽時候起床抱抱睿兒？”

　“你長大了，母親就醒了。跟父王拉鉤好不好？答應父王，以後要健康快樂。”

　“好。”

　趙熙延強忍著淚，伸出了小拇指到琪睿跟前，琪睿不懂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母親了，但是父王這麽說了，肯定要拉鉤。琪睿伸出了小拇指勾起了趙熙延的小拇指，兩個人大拇指蓋了章。琪睿哭累了，趴在趙熙延的肩頭不一會就睡著了。趙熙延喚了夏淑寧，兩人一塊抱著琪睿回常夏園歇下了。蘇清書見王爺這般傷心，又見琪睿這般可憐，更是悲從中來。丘如玉自己也有孩子，見琪睿這樣撕心裂肺喚母親，那顆母愛之心更是翻騰，對琪睿是心疼得不得了。趙琪琛已經六歲多，知道什麽叫做死，烏蘭婭以前對他很好，也是哭得停不下來。琪睿在夏淑寧的房裡睡著了，兩人瞧了琪睿安詳的睡顏更是悲從中來，止不住歎息。

　“相公！日後琪睿就放在常夏園裡養著吧。”

　“烏蘭婭離開王府的時候將琪睿托付給了如玉，就讓如玉照料著吧。咱們慕寧這般小，你還得多費心思。琪琛這般大了，除了上學練武，費不了如玉多少心思。琪睿讓她照拂了這麽久，怕也是習慣了，換了人怕是睡不好。”

　“這樣也好，琪琛與琪睿哥倆可以一塊鬧，就不孤單了。”

　“都是我不好，沒能護住烏蘭婭。”

　“相公，莫要自責了。公主知道了，會生氣的。”

　“琪睿的生父是漠北巴魯將軍之子巴哈，此番前去真相大白了。這般誤會解除了，我卻無半點歡喜，寧願永遠也不得知才好。”

　“生死半點不由人，相公你盡力了。日後我們好生照料好琪睿，不叫他受委屈，叫他健康長大，相信公主在天有靈定會欣慰的。”

　“還怕琪睿長大了知道了原由，怪父王沒有護好他母親啊。”

　“琪睿這般懂事，怎麽會怪你？你日後要對兩個男孩子要多上心一些，不然才要怪你。”

　“日子太平了，我一定親自教導他們，還有我們的慕寧。”

　夏淑寧知道趙熙延難過自責，要他躺在自己的腿上，夏淑寧一遍又一遍用那冰冰涼涼的柔夷撫摸著趙熙延的頭，安撫著他千瘡百孔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最可憐的還是孩子啊

　乾死太子報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