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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第23章 遺憾
劉藻自小院出來,似了了樁心事,頗覺放松。細細想來,外祖母在謝漪府中也無甚不好。她登基之初,不敢將老人家接入宮,也不敢遣人探望,直到冬至方大著膽子遣了名禮官起問安,便是恐有人瞧見想起了她在宮外的這位長輩,生出不軌之心。

 這不過掩耳盜鈴。有誰不知她是外祖母撫養大的。

 眼下人在謝相府中,總好過落入太后手中。謝相本就已掌控了她,留住外祖母想必只是威懾而已。太后則不同,她所圖甚多,若是叫她得了外祖母,必會以此要挾。

 院門外一著綠衫的婢子恭敬侍立,見了劉藻出來,上前行了一禮,道:“君侯令婢子在此恭候。”

 劉藻略微頷首,令她在前引路。

 她了了心事,倒有心情遊賞起相府來。

 小院處偏僻地,四周草木茂密,甚為幽靜。劉藻拐過三個彎,方見一閣,建在池上。時值春日,池中水草繁盛,開著紫色的小花,風吹來,碧波蕩漾,小花迎風招展。

 劉藻即位至今,也曾往上林、滄池幾處園囿遊玩過一回。與此處相較,上林勝在大氣。有山,延綿不斷,有水,一望無際,有林,群獸奔騰,遒勁質樸,彰顯漢家風范。

 相府之園,卻極清幽,無遠山,無奔水,似是畫一般,美卻無聲。置身其中,身心俱可松懈。

 劉藻的步子便不由緩下來,在前引路的婢子掩唇輕笑道:“入相府而能面不改色者,怕是隻小公子一人。”

 劉藻一笑,並不說話。她如今不怕謝漪了,隻覺得這人討厭得很,總有一日要讓她曉得厲害。

 二人又走過一段,可見成片房舍。劉藻走入一回廊,沿回廊前行,繞過一處拐角,便見不遠處謝漪正與一老婦人相對而立。

 那婦人比外祖母更年長些,只是衣飾更為華美,眉眼間隱有倨傲之色。

 劉藻止步,婢子低聲道:“那是老夫人。”

 劉藻恍然,原來是謝相的母親。

 謝漪背對著這邊,她似有察覺,忽然回頭望來。劉藻還來不及反應,便見謝漪對她微微搖首,示意她不要過去。

 劉藻遲疑片刻,點了點頭。謝漪勾了勾唇角,回過頭去,與老婦人繼續言說。

 婦人見她回首,也朝這邊望來。她的眼眸有些逼人的氣勢。這種氣勢,與謝漪不同,謝漪看人,也會使人倍覺壓力,但那是她久居高位所致,她的目光多數是溫緩的。但這婦人的眼神卻甚是蜇人,好似錐子一般。

 劉藻蹙了下眉頭,卻也未閉閃,淡淡地與她對視。

 謝漪卻略微動了動身子,恰好擋住了母親的眼神。老婦似是有些懼她,見她有意遮擋,便不再看劉藻。

 不多時老夫人拄杖而去。謝漪目送她走遠,方朝劉藻走來。

 “時候不早,我送小公子歸去。”

 劉藻道:“也好。”

 依舊是那乘軺車,謝漪將劉藻送到長樂宮前,便不再送。

 劉藻想了想,還是與她道:“外祖母便有勞謝相照料。”

 謝漪一笑:“陛下安心便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夫人好壞,不在臣,而全在陛下。”

 才好了一些,她又出言威脅。劉藻深吸了口氣,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快步入宮,不再與她多言。

 至宣室,宮人恰好奉上哺食。

 劉藻洗去灰塵,換了身衣袍,便往偏殿,令將哺食擺上。往日用膳前,她多是埋頭經典,又或自己冥思苦想些不能解的難題,少有留意宮人在做什麽。

 今日她看望過外祖母,心情著實不錯,便稍稍松懈,觀察起身旁的宮人來。

 哺食甚為豐美,有羮有燴有糜有炙,還有一小鬲菰米。她身前置了一張食案,見宮人捧食,魚貫而入,便以為會將飯食置於案上。

 不想他們入殿後,便成排站立,春和上前先觀色,又嗅味,而後取一匕首,割下一小塊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嘗完,停頓片刻,又將余下羮飯一一都嘗了一遍。

 劉藻先是驚詫,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恐有人在她飯食中下毒。她知她的飯食有人嘗過,方能奉上,卻不知此事是春和在做。

 春和都嘗過一遍,確認無事。劉藻便以為完了,誰知他到隊列最末,自袖中取出一扁匣,最末之人手中所捧是箸匕之類的食具。春和揚了揚下頷,立即有一宦官上前,將托盤上的食具皆取下。春和打開扁匣,只見扁匣內也是一套食具。他小心地將它們取出,放到托盤上。

 膳食這才送到小皇帝面前。

 劉藻隻知膳食要親自嘗過,確認無毒,沒想到連食具都是經春和之手。她先用膳,膳畢方問春和:“每日膳食,皆是卿親驗?”

 春和躬身道:“正是。”

 她道:“看著很是繁瑣,從前武帝、昭帝亦是如此嗎?”

 “武帝與昭帝皆要簡單些。”

 劉藻一怔,武帝、昭帝必也是惜命之人,怎會比她簡單?

 春和面露遲疑,想了想,還是道:“嘗膳之事,原有專人。臣放心不下,方親自再嘗一遍。”

 原先皇帝都是在正殿用功,待膳食擺好,方會駕臨,自不知其中周折,眼下知道了,她少不了問個明白:“這是宮中,朕也無甚使人惦記之處,卿何以放心不下?”

 劉藻說的是實話。謝相不必說,暫且還沒道理想換個皇帝。太后再急,也還未至絕境,不至於鋌而走險,更易天子。

 想來想去,無人會要她性命。

 春和顯然沒想到小皇帝會這般直言,他面露苦色,口中卻愈加恭敬:“陛下千乘之軀,自是愈謹慎愈好。就是眼下這種種,臣且猶恐不足。”

 他說得很是誠懇,劉藻卻仍覺不對。不過話已至此,想必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她也就揚了揚手,示意春和退下。

 宮中仿佛人人都懷藏機密,太后如此,春和如此,就是胡敖,劉藻也時常覺得,這小宦官身上也有什麽不能言說的秘密。

 胡敖自又到皇帝身邊侍奉,便極恭敬。有一奇怪處便是,他與春和一般,對皇帝入口之物,甚為謹慎。

 這本是情理之中,但在劉藻看來,又覺似乎謹慎過了頭。她想不明白,又與春和旁敲側擊,只是回回都叫他回避過去。

 經此,小皇帝不免又留了個心眼。她時常留意春和。

 春和就近侍奉,他所行所言,皆在劉藻眼下,要留意倒也簡單。於是幾日下來,劉藻又發現,不止是膳食,他親嘗,連平日所飲蜜水、牛乳,他都會自耳杯中舀出一杓,親自嘗過。

 劉藻忽然想起,從前太后與她說過,要知一人,便要知他從何而來,往何處去。

 這日太后又遣宮人,送了些葡萄來。

 武帝時,大宛國王送質子入朝,以示臣服,隨質子而來的,還有葡萄種子。武帝曾聽聞張騫說起這果子甘甜清涼,令人將種子種在上林苑。

 葡萄之可口,果如張騫所言。宮廷內外,無人不愛。劉藻也很喜歡,她還很喜歡葡萄釀造的美酒,甘醇卻不醉人,大宴時,她會小小飲上一觴。

 太后使人送葡萄來,劉藻讀了篇史,欲起身走走,松快松快。她出殿門,余光一閃,瞥見春和正自宮人洗淨的葡萄中摘了一顆放入口中。

 劉藻並不出聲,也未走過去,而是遠遠地看。春和嘗過一顆,又看了眼余下的果子,停頓了許久,方擺了擺手,示意宮人送入殿去。

 劉藻這才轉身往別處去。

 入夜,她在燈下讀了會兒書,春和送了牛乳來。劉藻想起白日情形,心念微動,道:“黃門令是何時居此位的?”

 春和將耳杯捧到劉藻手邊,笑道:“臣的黃門令,是昌邑王所封。”

 竟是昌邑王封的。劉藻頗為意外。昌邑王在位雖短短二十余日,但也少不得賞罰。他避位後,這些賞罰有些不作數了,但多半仍保留下來。

 “黃門令前,卿居何位?”

 “在此之前,臣是中黃門,在中黃門一位上,留了十三年。”

 中黃門這一官位,在宮中不算多,也不算少,多侍奉帝後、皇子、寵姬。劉藻端起耳杯,將牛乳一口飲盡,方再問道:“那你從前是侍奉何人?”

 此事隱瞞不住,縱然他不答,也有旁人知曉。春和回道:“在陛下前,臣侍奉的是昌邑王,昌邑王前,臣侍奉昭帝,昭帝前,臣侍奉武帝。”

 算上劉藻,他竟侍奉了四位帝王。

 這樣的人,自是極為穩妥敦厚。春和平素也大公無私,仿佛一切皆為主上。

 但劉藻卻察覺其中似有不妥:“自昭帝即位,你便貼身侍奉?”

 “是。”

 劉藻發現何處不對了。

 昭帝即位那年年僅八歲,還是個懵懂孩童。孩童需人照料。他無父無母,與他最親近的,想必不是朝中大臣,而是身旁的宮人。

 於春和而言,也是一般,昭帝幾乎是他一手帶大,感情必然濃厚。

 但他到她身邊,卻從未提起過昭帝。

 劉藻蹙眉,腦海中驟然劃過一道亮光。不對,他提過,冬至那日,太后駕臨,說起昭帝,春和提過一句,昭帝自有體健,武帝甚至因此對他格外寵愛。

 那時不覺什麽。眼下想來,春和這話,仿佛強調,強調昭帝體健,不當驟病亡故。再聯系他對膳食那般慎重以待——

 劉藻悚然一驚,仿佛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什麽可怖之物。

 春和尚侍立在側,等著小皇帝再問。小皇帝笑道:“這般看來,卿與昭帝,甚是親厚。”

 春和留意著她的臉色,見她先前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驚怔,想了想,回道:“皆是分內之事,豈敢言親厚。”

 看似恭敬,實則默認。

 劉藻又是一笑,而後擺手:“朕要就寢了,你也下去歇了吧。”

 春和怔了一下,似有失望之色,但他也未再言,行了一禮,安靜退下。

 劉藻看似鎮定,實則小心臟跳得飛快。

 她再沉穩也就是一十五歲的孩子,乍然推測出這等秘事,難免心驚膽戰。又想起昭帝就亡於溫室殿這張床上。她不由渾身戰栗,輾轉悱惻,難以入眠。

 一夜未眠,至天明,她的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又不能讓春和看出來,劉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

 她所猜測,是真是假,且還兩說。

 到柏梁台,便見謝漪候於閣內。劉藻一見她,面色驟然一白。倘若昭帝真是為人所害,可會是她下的手!

 謝漪穿著朝服,頗為端莊,一顰一笑,皆如山水般既明亮又沉凝。見皇帝面色不好,她問了一句:“陛下昨夜未得好眠?”

 劉藻聽了幾乎炸起毛來,強忍了未去觀春和的面色,淡然入座,道:“許是累著了。”

 接下去,便是授課了。

 劉藻頭一回在謝漪授課之時走神,想她所猜是真是假,想謝漪與此事是否相關。

 應當是不相乾的。劉藻暗道。倘若是即位之初,她必然篤定,謝相豈是弑君之人。但到此時,她想的卻是,弑君於她而言,並無益處。

 劉藻起先想得入神,但她頗具自製,不多時便說服自己,多思無益,不如好生聽講。待課後再論其他。

 每逢謝漪授課,光陰便如飛逝,過得極快。

 到午時,謝漪正欲告退,劉藻忽道:“謝相若是無事,不如用過晝食再去。”

 她頭一回留飯,謝漪卻並未立即答應。

 劉藻略有些緊張,面上鎮定,擱在書案上的手卻緊握成拳。謝漪的目光先是在她臉上打轉,接著下挪,掠過她的手背。

 小皇帝抿了抿唇,又問:“可好?”

 謝漪一笑,屈身行禮:“多謝陛下。”

 劉藻這才松了口氣。

 她留謝漪,是欲問一問當時事。

 二人下了柏梁台,往宣室去。柏梁台與宣室且有些路途,劉藻也不乘輿,與謝漪並肩而行。

 謝漪問道:“陛下可是有事相詢?”

 劉藻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回頭睃了一眼,見宮人皆落在十步外,方松了口氣。謝漪略顯無奈,卻沒說什麽。

 劉藻頓覺自己小題大做,只是她身邊宮人,勢力龐雜,不知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縱使春和,劉藻也未全信。昭帝遇害,驚天大事,還是謹慎些好。

 她略一沉吟,開口問道:“昭帝病前,謝相可曾覲見?”

 “昭帝驟病,病前一日仍在視事,臣自是見過。”謝漪道。

 劉藻暗道,倘若如此,更顯驟病來得離奇。她又問:“不知是何病?”她聽聞昭帝大病,三日而去,卻不知所患何疾,這般慘烈。

 這回,謝漪未再答她,而是緩下容色,笑問:“陛下為何問起昭帝?”

 劉藻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上回課上,聽桓師說起昭帝之敏,不禁欽佩。”

 “欽佩昭帝之敏,而問昭帝之疾?”謝漪淡淡反問。

 羨慕人家聰明,卻問起他得了什麽病,深究下來,確實說不過去。劉藻知謝漪不好糊弄,卻不曾想她這般敏銳,她恐問多了使她起疑,便笑了笑,若無其事道:“遺憾他英年早逝罷了。”

 謝漪聞此,也是一笑。

 她總是高深之相,好似什麽都知,什麽都在掌握。劉藻見她這般,有些懷疑,她都知道了。

 二人至宣室,殿中飯食也備。

 謝漪謝過皇帝賜飯,方才入席。她食量小,幾乎是幾口,便飽了,卻未擱箸,而是夾了菜蔬,緩緩咀嚼,待劉藻飽了,方停下。

 劉藻依舊在想此事,她總覺離奇,昭帝禦極十載,親政之君,竟會在宮中為人所害,不免太過駭人聽聞。

 她想歸想,小眼神卻擺得急正,似乎並未胡思亂想。

 只是此事,她就是想破了腦子,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要想知全貌,必得派人去查才好。劉藻氣餒,她哪裡調得動人,去查這樣大的案子。

 午後,小皇帝返回柏梁台,謝漪則赴官署坐衙。

 每三日一回,為皇帝授課,於謝漪而言,甚是奔波,稱得上是百忙之中,硬生生抽出的空隙。她一入署中,便見案上堆積文牘。來訪的官吏站滿了前院。長史抱著公文上前來稟事,又有諸椽也有請示。

 謝漪倒是習慣了一般,並不慌亂,擺擺手,示意眾吏室外等候,長史先將要事稟來,又令院中官吏,留下文書名刺,人且回去。這些官吏多是為私事而來,謝漪今日,抽不出空來見他們。

 待她處置完一日案牘還家,天已黑透了。

 她坐在軺車上,累得腰身酸疼,卻還得端正坐姿,維持她丞相的威儀。

 回到家中,草草用了些飯食,又往書房看公文。連日皆是如此,說起來,午時在宣室與陛下所食那頓,就是她近日來最為愜意的一頓了。

 銅燈漸漸昏暗,謝漪捏了捏眉心,望了眼窗外,天快亮了。她站起身,到一旁所設長榻上躺下,預備稍稍眯上一會兒,便起身入宮。

 今日逢望日,宮中有大朝,卯時需起。

 謝漪心中惦念,便以為只會淺眠,誰知她方一合眼,竟就深睡過去。

 她夢到了一間宮室,那是椒房殿。殿中坐著一名女子,望著窗外出神。

 謝漪看到十三歲的自己,步入殿中,在女子身前跪下:“姨母。”

 衛皇后似被她驚醒了,轉過頭來看她,問道:“那宮人如何了?”

 “尚且無恙。”

 衛皇后點了點頭:“那就好。”她又將目光移向窗外,“不知據兒到了何處。”

 她不知如何回話,便沒有應聲。

 衛皇后卻笑著搖了搖頭,與她道:“保護好那宮人,想必她腹中便是東宮唯一的血胤了。”

 太子還在逃,但她深知,太子敗局已定,活不成了。宮人腹中孩兒便是太子最後一點血脈。

 這是在安排後事。

 謝漪看到自己行了一個大禮,鄭重承諾:“姨母安心,有我在,必能保她平安長大。”

 這夢極短,僅那樣一個場景。

 謝漪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她似乎躺下沒多久,天色仍是暗的。她長長籲了口氣。

 竟是夢到了十三歲那年的事。

 太子的宮人懷有身孕,哪能那般輕易地躲過。何況起初武帝震怒,深恨太子不孝,竟敢起兵。宮中多的是落井下石之流。

 她費盡千辛萬苦,才將那宮人藏了起來,讓小劉藻平平安安地降生。她偷偷跑去掖庭,抱了抱繈褓中包裹的小嬰兒,為她取名劉萌。草木萌動,新生之兆,願這小嬰兒康樂一生,不為被父母所累。

 後來武帝余怒消散,懷念起太子的好來,甚至愛屋及烏,為孩兒賜了名。只是那樣,她取的名,便不能用了。

 這事也沒什麽。謝漪起初不覺遺憾,直到如今,那小嬰兒長大,做了皇帝,能與她時常相見了。她忽然覺得惋惜起來,劉萌似乎更與她相配。

 作者有話要說:

 蕭緣“你可有原形?”

 劉藻:“無。”

 蕭緣:“我就有。”

 劉藻:“?”

 蕭緣:“三日一回的時候……”

 劉藻:“……”

 蕭緣驕傲地揚起小腦袋:“我們小老虎可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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