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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第100章
劉藻其實都二十了,早已稱不上年少,可偏偏她們之間永遠差著十四歲,謝漪養育過她一陣,故而她長得再大,在謝漪心中仍是年幼時那小小稚童。

 聽她喚漪兒,謝漪固然歡喜,卻又覺陛下像是一個裝作大人的稚子,學著大人的行事來表達深情,覺得她稚嫩可愛。傾慕她,愛護她,更絕不容許她踏入歧途。

 眼下,她克制哭泣,無聲落淚,謝漪自然是心疼,反省是否太過嚴厲了,畢竟陛下赤誠之心,為的都是她。然而國事為重,她也不能讓步,容著劉藻亂來。

 她試探著撫摸劉藻的臉龐,為她擦去眼淚,柔聲勸慰道“陛下,不哭了。”

 劉藻稍稍側了側臉,並未顯出抗拒,也未出聲。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睫毛也被淚水沾得濡濕。室內黑暗,僅有床前的一盞小燈照明,看不清情形,謝漪只能一寸一寸地撫摸著她的臉,一寸一寸地擦去眼淚“陛下若能懸崖勒馬,臣必生死不離。”

 劉藻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她。她的眼眸很黑,內中卻無光亮,聞謝漪生死不離之語,也無歡喜,失神低落,像是死了心。

 謝漪有再多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她究竟是內疚的,竟能輕而易舉地對陛下說出會離開的話語。她與劉藻皆知,這並非玩笑之語,也非威脅之語。有那句“倘若陛下一意孤行,我會”在前,“臣必生死不離”便顯得如此敷衍與輕率,不值得信賴。

 謝漪看著劉藻的眼睛,驀然間覺得心酸,想必陛下心中,她已是一個隨時都會拋棄她的人了。她們一生還很長,將來再遇風浪,恐怕陛下也不會再如此堅定信任了。

 謝漪勉強與她彎了彎唇,耐心溫和地勸道“睡。”

 劉藻便閉上了眼。

 謝漪等她呼吸平緩下來,睡熟了,方才合眼。

 待她醒來,劉藻已離開了。她動作極輕,謝漪甚至不知她何時走的,只是身旁的位置已是冰涼。

 之後劉藻便未再來,也未召見,大臣勸諫的奏疏一道一道地上,她也不曾納諫,全然沒了動靜。

 至初八大朝,大臣們能夠面聖,劉藻非但不曾停下議諡之事,反倒急促此事,令幾位重臣為衛太子再擬一美諡。這回,她徑直將美諡二字說了出來,朝臣一片嘩然,卻又毫無辦法。

 謝漪卻不急了,她知那夜的話,陛下聽進去了。陛下並無選擇,她若一意孤行,她便會離開,到時即便她爭勝了,又能立誰為後?她只能放棄退讓。

 陛下眼下咄咄逼人,不過是欲先抑後揚罷了。

 她此前鬧得如此聲勢浩大,倘若說退步便退步,非但會使天下人笑話,還勢必會留下一個君王孱弱可欺的印象,往後施政,必會受挫。但若將此事達成,群臣束手無策,成功就在眼前之際,自行退讓,便是幡然醒悟,有道之行,前事便會一筆勾銷,仍是受人稱頌的英主明君。

 之後兩月,劉藻一意孤行,逼得大臣們全然沒了法子,縱使心中不滿,面上也隻得妥協,幾位重臣一同,議出了一個康字。

 謝漪猜測火候已到,翌日陛下必會做出幡然悔悟之姿,不料,她還是錯估了劉藻。這日夜間,劉藻派人暗中送來一道手書,謝漪攤開錦帛,上頭只寫了二字,上書。

 這是要她上書勸諫,她們合做一出戲。

 眾臣都已退讓,獻上美諡,只差一道詔書,此事便已定下了,當此關頭上書勸諫之人自然會觸怒皇帝,但若此人冒著殺身成仁的風險說動了皇帝,必然名揚海內,使得天下敬重。

 然而如此一來,陛下便不能自行幡然醒悟,自也不能使聲名恢復如初了。

 劉藻的字頗具風骨,起筆頓筆,皆是遒勁有力,大氣磅礴。謝漪知曉此事陛下已定下了,不容她推拒。謝漪看了那錦帛許久,腦海中忽然回蕩起劉藻的那句問話“我們還能有幾個十年?”

 做個坦蕩仁義的明君,自然不能行出格之事。若依照她的意思來辦,恐怕二十年,三十年都無法立後。又興許終生她們都不能展示人前,只能躲躲藏藏地在間隙,在無人察覺之時,偷取片刻溫暖。

 謝漪很心疼,她心疼劉藻,依劉藻的秉性,這是何等壓抑委屈。

 可謝漪卻怎麽都不想放手,不想離開她。她是越相處便越放不下的性子,她的人,她會越看越喜歡,每多處一刻,那人便會在她心上深深地印上一道痕跡,磨不去擦不去。

 她取出一道空白的奏疏,坐於書案前,提筆書寫勸諫之語。

 群臣勸了半年,都未勸動的事,自然不能謝漪簡單一道奏疏便勸成了。其中姿態,必得周全。

 翌日,謝漪跪於皇帝必經的宮道旁,待她前來,奉上奏疏。劉藻看過,佯做大怒之態,怒斥丞相,拂袖遠去。

 謝漪便在地上長跪不起。消息傳出,長安城滿城驚惶。

 及至黃昏,皇帝像是被丞相逼得無路可走,方遣人來召謝相。謝相入宣室,二人長談,至午夜,謝相方才離宮。

 翌日,皇帝下詔,以戾為衛太子諡。議諡一事,歷時半年,終是圓滿結局。

 丞相之行,也傳之天下,受萬民稱頌。

 然而謝漪卻並不怎麽高興。

 三月中,又是大朝。朝臣們按照慣例,早到半刻,靜待天子駕臨。謝漪立於群臣之首,大臣們皆環繞著她,原先是謝黨的自不必說,許多中立的大臣,也對她讚頌不已,頻頻施禮,以示敬重。

 謝漪面上得體應對,心中想的卻是三個月了,劉藻沒有召見過她一回,她們也少有在私底下見面。

 僅有的一回,還是勸諫那日入宣室。

 那日,她入殿,陛下正在禦案後作畫,畫的是幅春景,見她來了,她隻抬頭,與她說了句“謝相來了”,便繼續作畫。

 疏離冷淡,仿佛那夜在她懷中壓抑痛哭的人,並非是她。

 二人早有默契,勸諫之語,自也不必說出口,大約是恐她覺得無趣,陛下令胡敖尋了許多典籍與她,她翻了幾冊竹簡,便是兩個時辰過去。中間陛下不曾開過口,倒是望過她幾回,卻無說話的意思。直到了子時,她方起身,道了一句“差不多了,謝相回去,明日我就會下詔。”

 隔日她果然下詔,此事便算是過去了,可是至今一月,她再未召過她,也未私下與她說一句話,縱使與眾臣議事,她也未曾與她四目相對過。

 謝漪不免擔憂,皇帝怎麽了。她想得入神,忽覺不遠處有一人在看她,謝漪轉頭,便與李聞的目光對上了。李聞冷哼了一聲,撇開頭去。

 謝漪奇怪,還未待她思索廷尉為何如此無禮,皇帝駕臨。謝漪率群臣行跪拜之禮。劉藻登上寶座,道了句“眾卿免禮。”

 眾臣起身。謝漪抬頭看了一眼,便見十二旒後,皇帝的目光微微低垂,看著寶座前的地面。

 議諡已然過去,又是春日了,有大臣提議,遣散俊才。劉藻答應了,卻留了二十余人,稱是有用之才。

 大臣們對這些俊才很無好感,覺得若無他們攪局,戾太子的諡號便生不出這許多波折,是他們帶壞了皇帝。奈何皇帝心意堅決,且她留的人也不多,僅隻二十余名,也不好再多反對,隻得答應。

 劉藻便將這些人都做了安頓,除去韓平等四人與了實職,其余皆留作待詔,說是待詔,實如弄臣一般。

 大臣們見此,也就不再相勸。

 散了朝,皇帝徑直離去,謝漪目送聖駕遠去,想的是她得去見一見陛下。

 她心中存了這念頭,便早早地將手上的事都結了,傍晚入宮來見皇帝。不想至宣室,卻撲了空,聞內宦告知,陛下去了園中散步。

 謝漪略一遲疑,便舉步往園中去。

 春光正好,一派明媚,小徑上長滿了野草,吃滿柳樹照耀,鳥兒在枝頭鳴唱,夕陽染紅了一方天地。

 觀此盛景,使人心胸開闊。謝漪漫步而前,經道上宮人指點,追隨著皇帝的蹤跡而去。她沿著小徑,到一處拐彎口,聽到女子嬌柔的嗓音。

 “陛下可是不記得了,這條額帶,曾經借與陛下戴過,那時陛下即位不久,擇伴讀入宮,陪著您讀書騎射,閑暇時蹴鞠為樂。”

 這是李琳的聲音。謝漪微微怔忪,也不知怎麽,她側身隱於樹叢後,並未走出去,而是透過草木間隙,望向外頭。

 劉藻與李琳並肩而立,她接過額帶看了看,笑著道“朕當真記不得了。”說罷便又將額帶還與李琳。

 李琳顯然失落,但她片刻便又振作,又道“臣在為伴讀前便見過陛下一面。”

 劉藻興致缺缺,隨口道“哦?何時?”

 李琳似乎沒發覺皇帝興致不佳,極為認真地說了下去“在您登基的第二年,甘泉宮外,臣乘車外出,遇一名小郎君率幾名仆役,飛馳而過,臣在車上,驚鴻一瞥,久久不能忘懷,可惜之後遍尋親友,也未尋到那位小郎君。”

 這話中的傾慕,便不止是暗示了。劉藻笑了一下,面上有幾分不以為然“乍然相逢,能有什麽了解?所謂傾心,多半是自己在腦海中將這人補全了。”

 李琳憤然,又滿含委屈,望著劉藻道“臣侍奉陛下數載,數載所得的了解,總不是腦海中補全的?”她跪下了,伏首道“臣傾慕陛下。”

 謝漪聞此,並不怎麽意外,可她的心還是一緊,立即望向劉藻。劉藻無發怒之兆,也不動容,只是低頭淡淡地打量李琳,她不知在想什麽,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眼神也很淡漠。

 過了許久,李琳跪得膝蓋都疼了,劉藻方像是忽然間醒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一下,彎身將她扶起來。

 她親自攙扶,李琳大喜過望,眼中都閃著光,徐徐喚道“陛下。”

 劉藻對她笑了笑,道“你且回去。”

 聽她趕人,李琳自然不舍,奈何皇帝又道了一句“回去。”李琳隻得告退。

 她離開之後,劉藻許久未動,她微微抬頭,看著天空,天空碧藍,點綴著黃昏方有的幾縷霞彩。劉藻看得有些著迷,她周身環繞,俱是無處訴說的孤寂與不願有人上前的疏淡。

 謝漪生出退卻之心,欲離開此地,明日再來見皇帝。她後退一步,不料踩中了枯枝,發出一聲斷折的脆響。

 劉藻察覺,立即望向這邊,喝問了一句“何人!”

 謝漪頓時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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