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想象到了施景和說這句話的時候的樣子了：梨渦淺現， 眼睛彎彎。

　我戴著耳機又將這話聽了一遍，正要再給她發語音過去的時候， 她就給我打字過來說我冷的話先別看手機了， 別把手凍著了， 讓我到了溫暖的地方再給她發消息也行。

　我沒拒絕，同意了以後，就把手機揣回了衣服兜裡。

　但這一揣就揣到了這一天結束，我的充電寶都沒出來用過。

　因為亓城的天氣太詭了，去哪兒哪兒都冷， 沒有什麽溫暖的地方。

　晚上精疲力盡地回了酒店， 洗了澡以後我又很想睡覺了， 真是難得， 很少有不吃藥就會睡著的時候。

　時間過得很快，在周五的時候，我們又上車出發去秘市了，離開亓城我一點留念都沒有。

　因為這裡有著我不太美好的回憶， 我玩得也不怎麽開心， 甚至內心隱隱地有點抗拒。

　當然了， 其實更多的可能是因為時機不對，為什麽這麽巧呢？我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施景和出來旅遊， 而且推卻不得。

　心中連連的歎息最後化為手機鍵盤， 由我親手敲出來， 說出自己的不算思念的思念。

　為什麽不算？因為我表達的很含蓄， 我現在做不到跟施景和一樣的大膽。

　不過， 她在我面前才沒有跟微博上一樣說“想”這個字，但這也足夠了，她每天都在發著“Z走的第x天，想她”這種話。

　終於，我熬到了周日，這一天早上我們就要從秘市啟程回雲城了。

　一大早的我心情很明朗，就連要坐八個小時的車也沒讓我覺得不快樂。

　我們四個女生在宿舍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成思一在對著鏡子塗口紅，她塗完後抿了抿唇，笑著我們：“好看嗎？”

　吳真非常配合：“好看，小酒窩是我們這群人裡的顏值擔當。”

　成思一的酒窩又露了出來，她搖頭：“我不是，你們才是顏值擔當。”她頓了下，“我是可愛擔當。”

　吳真哈哈笑了兩聲，把自己的行李箱拉鏈拉上了。

　謝瑩在一邊給我畫著眉，我的眉毛沒有長得很好，要修也要畫，而我的畫眉技術沒有謝瑩好，因此謝瑩收拾完以後就來我面前站著了。

　她捏著眉筆，認真地看著我的眉毛開始動手，她一邊給我描著一邊問：“枝枝，你哄好施妹了嗎？”

　我看了她一眼，想要搖頭卻又想起我不能動，就只有小聲回答：“沒有。”

　是真的沒有，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要怎麽哄，而且更關鍵的是，我不知道她還需不需要我哄。

　因為她從頭到尾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那晚說的話也很像玩笑似的，所以我後來又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施景和可能真的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她本來就喜歡逗我，不是嗎？也不差這一次。

　但我還是買了禮物，不過我不太會挑禮物，像她給我送的鹿角耳釘都是因為我的“陸”的諧音，可她呢？她的名字的諧音沒有什麽好買的。

　最後我脫離了大部隊，去給她買了一瓶香水，裝進了精美的盒子裡。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但這已經是我想了好幾天以後，買的我覺得很好的禮物了。

　謝瑩湊近了我一點，嘴裡說著：“那她會來接你嗎？”

　“不知道。”我又怕她不是說著玩的，因此一點把握都沒有。

　比起亓城，在秘市玩的這兩天要讓我感覺好一些，雖然這邊也冷，但跟亓城不一樣，這邊有在飄雪，雖然雪很小，連薄薄的一層都積不起來。

　雲城是不下雪的，上次看見雪都是以前大學在柳城讀書的時候了，柳城的雪要比秘市大得多，穿靴子踩在積雪上還會有很深的腳印，冬天完全就是一片雪白。

　我有點懷念了，或許今年冬天的時候我可以再回柳城看看，之前畢業的這三年，我就沒有回去看過。

　車上的空調漸漸暖了很多，我也感到有點熱了，就把戴著的圍巾取了下來放在懷裡，這條圍巾是黑白條紋，我在秘市的時候買的。

　從秘市到雲城坐車需要八個小時，我們只有一個司機師傅是不夠的，因此又額外交錢請了另一個司機師傅來，兩人輪流著開。

　我們是早上十點出發的，期間在服務區又休息了一段時間，漸漸地，距離到達雲城只有兩個小時了。

　車上的人都安靜下來，一時間只有大巴車在高速上駕駛的聲音。

　我用圍巾蓋著臉已經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被身旁的動靜給吵醒。

　我迷糊地睜開眼，看見了謝瑩站了起來，成思一在她面前站著交談著什麽。

　聽不太清楚，只看見謝瑩點了頭，小聲對我說：“枝枝，我先坐一邊去了，小酒窩對你有話要說。”

　我點了點頭，又閉上眼睛把圍巾蓋在了臉上。

　車窗的簾子我沒拉，外面的天的亮度剛剛有點刺眼，我蓋上圍巾只為了適應一下狀態。

　這幾天都沒怎麽跟成思一交流，興許是第一天到達亓城的時候她就被我懟了，也不再在我面前自討沒趣了。

　我不知道現在她又有什麽話想說，我不太想理，但還是不得不出聲問她：“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成思一的聲音在一邊響了起來，她歎了口氣，一改往日甜甜的柔柔的腔調，她也不喊我“枝枝”了，她叫我：“陸枝。”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她叫我名字，但很抱歉的是，比起施景和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時候，我現在的內心反應可謂是風平浪靜。

　似乎意料之中，因為我覺得她本來也不是會有多尊重我的人。

　前輩？這不過是她表面上裝出來的禮貌而已。

　枝枝？這也不過是她表面上裝出來的熱絡而已。

　“你講。”我說道。

　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她問：“為什麽你不喜歡我？”

　奇怪。

　我反問：“我為什麽要喜歡你？”

　成思一把我的圍巾給我扯了下來，她看著我，眼眶都紅了：“我以為這次出來會跟你玩的很開心，但是我多想了。”她的一顆眼淚掉了下來，“你討厭我。”

　我的眼睛已經全睜著了，她的表演我安靜地看著。

　過了幾秒，我把紙巾拿了張出來放在她手裡：“姐姐，別演了，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我會不知道嗎？”

　但萬萬沒想到，我剛把紙巾放在她手裡，她哭得更大聲了，引來了前面的幾個人的注意。

　我一臉無辜，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為什麽她哭了。

　成思一還在哭，臉都哭紅了，眼淚一點一滴往她的衣服上掉，完全沒停下來。

　我給了她的紙巾她也沒用，過了幾秒，孔放走了過來，他看了我一眼，拿起紙巾給成思一擦眼淚，安慰道：“小酒窩你別哭了，哭什麽啊哭？”

　成思一哭到咳嗽，她自己拿過紙巾擦眼淚，但人還在抽噎，說話也斷斷續續的：“枝、枝她、她說她討厭我。”

　我挑了挑眉，抿著唇沒有說話。

　孔放皺著眉，他看著我：“陸枝，大家都是同事，你說這話有必要嗎？”

　謝瑩和小緒走到我後面的座位上來坐著，小緒嘻嘻哈哈：“什麽？說什麽了？也說給我聽聽？”

　謝瑩在我後面摸著我的頭髮，她是在問我怎麽了，我搖搖頭回應她沒事。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在了我們這裡，我心裡煩躁得慌，把圍巾再次拉起來蓋在了臉上。

　成思一見我這樣又開始了，她把我的圍巾再度扯了下來：“陸、枝，我們大家都知道你現在沒有什麽活接，但你、”她咳了一聲，“你不能因為嫉妒就想搶我的顧客啊。”

　她把“嫉妒”兩個字說得很重，像是我真的在嫉妒她一樣。

　她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惹人疼惜，因此除了小緒李子和謝瑩以外，其他幾個人的眼神看著我都帶了點......鄙視和瞧不起。

　就連吳真也是，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神有點不信，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覺得成思一說的沒錯，甚至她還開口說：“是啊，陸枝，這幾天我們住一間房，我再五大三粗也看得出來你不喜歡小酒窩。”

　我：“哈？”

　我應了下來：“我是不喜歡她啊，難道出來散個心旅個遊我還得拿出上班的時候都熱情來演戲？給我工資嗎？”

　我看著成思一：“你比我會演，這幾天沒有給你拿錢真是浪費了。”

　成思一低下頭，沒說話，只是哭，其他幾個人看著我的眼神又變了，似乎多了點厭惡在裡面。

　這個行業最忌諱的就是搶資源了，大家也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別做那些偷雞摸狗的見不得人的事情。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我把車窗打開了一點，風吹在我臉上讓我更加冷靜了。

　不慌，小場面。

　孔放還要開口說我什麽，小緒比他快了一步：“小酒窩妹妹啊，原來你打的是這個念頭。之前在我這千方百計地想要從我嘴裡套路出來枝枝的弱點不成，又開始在我面前說你有多喜歡枝枝，聊天記錄我手機裡都存著沒刪，要不現在拿出來讓大家看看？”

　謝瑩是個行動派，已經把自己手機拿了出來：“我翻下我的，之前要不是因為你說你喜歡枝枝，我才懶得搭理你。”

　孔放看了他倆兩眼，有點生氣地道：“所以小酒窩喜歡陸枝有錯嗎？”他又轉頭看著我，“陸枝因為小酒窩現在生意比她好就嫉妒她搶她生意，這才是最該在意的重點吧，你們別在那裡想要悄悄轉移話題。”

　我歎了口氣：“煩不煩？我給自己放兩個月的假都要管，你誰？”

　成思一的眼淚還在掉，但他已經被孔放攬著肩膀坐在他們那一堆的人的座位裡了。

　——

　坐車說是八個小時，但時機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比預計的晚一個小時左右。

　我已經給施景和發了消息了，報了我自己的下車的位置，我不知道她會不會來，因為她還沒回我。

　下了車以後，小緒幫我把箱子拿了下來，他抬起手來摸了摸我的頭：“哎呀，別愁眉苦臉的了。”

　我下巴往一邊揚了揚：“那邊去吧，這裡有點擋路。”

　“李子，瑩瑩，你們快過來。”小緒轉頭就往旁邊喊了一聲。

　李子對其他人說了拜拜以後，就拉著行李箱跟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對面。

　四個人並列站著，每個人面前都是行李箱，大小不一樣顏色也不一樣，我呼出一口氣，看著對面的大巴車那邊的動靜，問：“你們說，我的口碑會不會就這樣臭了？”

　“不會。”李子這個暖男對我笑了下，“陸枝，你口碑好著呢，沒那麽輕易就壞。”

　謝瑩微低著頭，對我道歉：“枝枝，對不起，之前要不是因為我把她放門進來了......”

　我忍俊不禁：“你是什麽沙雕？這也道歉？活太累了吧瑩瑩。”

　小緒眼眸深沉地看了我一眼，隨後他說：“我和李子回去是打的，你們呢？”

　“我們......”我剛要回答，手機就響起來了。

　我轉了個身，看著來電聯系人，是施景和，她還是來了。

　但我還沒來得及接電話，她就掛了。

　我：......

　我有點懵，看著手機黑下去的屏幕怔愣了幾秒。

　我歎了口氣，轉過身，又繼續回答小緒的問題：“我們應該......”

　“也是打的”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就有一輛我眼熟的紅色轎車停在了我面前。

　小緒抬手：“對不起，我們不坐野的。”

　謝瑩扯了扯他的衣擺，小聲告訴他：“這是枝枝的小姐姐的車。”

　她說的話我聽在了耳裡，但我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施景和的身上。

　她從左側的車門下來了，沒穿風衣，而是另一件寬松的v領毛衣。

　小緒脫口而出的“我操”也被我聽見了，而這時候施景和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們中間隔著我的行李箱，但這個距離已經可以被我忽略不計了。

　現在已經晚上了，冬天，黑夜來的快，旁邊就是一盞盞的高高的路燈。

　施景和見我沒說話，她的讓我想念的梨渦就在唇角：“不認識我了嗎？”

　我搖頭，緩緩前傾了上身把她一把抱住，把臉埋在了她的肩窩。

　在車上的時候我還覺得沒事，但現在卻有萬分的委屈向我襲來，我眼眶紅了紅，默不作聲。

　施景和把手放在我腦後，她問小緒她們：“我家小枝受欺負了嗎？”

　謝瑩咳嗽了一聲：“算是吧......”

　小緒也回答：“但我們已經幫了枝枝了，呃，小姐姐不用擔心。”

　謝瑩又說：“哎呀，小緒，我突然想起來上次在你家還落了東西了，我現在過去剛好拿過來吧。”

　小緒“哦哦哦”了三下：“好的，走吧，小姐姐再見。”

　沒有多久，他們三個人就拉著行李箱離開了，我聽著行李箱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間都是熟悉的以及想念的施景和的發香。

　施景和安靜地揉了一下我的後腦，這讓我想起了她之前第一次揉我腦袋的時候。

　施景和問：“怎麽樣心情才會好一點？或者我去給你欺負回來？”

　我搖搖頭，聲音小小地道——

　“我再抱抱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