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看見金琳照片的時候,就覺得來開家長會這個任務沒那麽簡單,但也沒有想到那麽棘手。
我讀書的時候連教師辦公室都懶得去,沒想到現在為了工作待在校長辦公室,跟校長以及主任等幾位領導面對面交流。
金琳在我一邊站著,緊緊地攥著我的衣角。
過了大半個小時,我們才出了校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在外面看見了雙手抱臂的施景和。
我抿了抿唇,往樓下走去,她也跟我一起。
金琳的手已經松開了我的衣角,她在我旁邊微垂著頭,一句話也沒講。
我找著話題,問施景和:“你怎麽也在這裡?”
“給我侄女開家長會。”她斜晲了我一眼,“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她語氣帶著不解,“你沒看見我昨天發的朋友圈嗎?”
“沒有......”我慢慢搖搖頭。
因為我這兩天都是在用工作手機,生活手機不怎麽看,除非屏幕亮了起來有消息我才會拿過來點開,否則一般是不看的。
誰還不是大忙人了?
施景和眉毛一挑:“嘖。”她把自己的一縷發絲別到了耳後,露出白皙精致的耳朵,又問我,“對了,拍的片出來了,然然發給你了嗎?”
“發了。”
自那天分開後,沒兩天裴可然就把修好的圖片發給了我,圖裡的我沒有露全臉,僅僅是半張臉而已。
而光圖片而言我也很滿意自己的這次拍攝,第一次覺得原來我的嘴唇看起來很順眼,之前一直很煩惱苦惱因為唇形而把我顯得甜美這件事。
至於現在......我覺得施景和在沒話找話,因為她也是“販賣愛情”的老板之一,裴可然不可能不把給我發了圖片這件事告訴她吧?
但她在“我”被班主任點名的時候出來幫忙了,想起這個,我就想到我還有“謝謝”沒講,但施景和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麽一樣,她先我一步說:“不用謝。”她口罩已經取下來了,我看著她的唇角揚了揚,“善良和正義是我那麽多優點中最普通的兩個。”
“......”我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我又看了眼在一旁安靜的金琳,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開口問她:“你還好嗎?”
家長會已經結束了,高二年級也都放假了,但高一和高三還有老師上課的抑揚頓挫的聲音在校園回蕩,我已經想象到了他們唾沫橫飛的樣子。
人一少,學校就看起來空了很多。
施景和的侄女竟然跟金琳同一個班是我沒想到的,而且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巧,明明雲城真的很大不是嗎?
我心裡萬分疑惑,到最後也沒問出口,因為人的一生中會發生的巧合的事情,本就不少。
我何必對這幾件事耿耿於懷,沒準這是我任務會成功的訊息,我該感到開心才是。
而目前,我是金琳的假表姐這件事不能讓施景和知道,否則在她眼裡我可能就是個騙子了吧?
金琳的一頭奶奶灰染了好像沒有很久的樣子,因為頭頂也還是這個顏色,沒有長出新的黑發。
她今年十七歲,但長得比我高一點,要不是我現在穿著高跟鞋沒準我還得抬頭看她。
她聽見我問她只是點了點頭:“還好。”
聲音不再懶洋洋,相反比較清冷,但我聽出了一點鼻音。
在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她就幾乎全程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班主任因為受了壓力而不得不給她道歉的時候,她才掀了掀眼皮緩緩點頭表示接受道歉。
她......給我一種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的感覺。
我有點心疼,因為像是看見了某個時間段的我。
況且僅僅只是今天我看見的這樣而已,不知道她之前在班上的時候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
會不會有同學之前以此來嘲笑她呢?老師是不是也帶著有色眼鏡呢?
就僅僅是因為她喜歡女孩子而已。
我沒問,不敢問,只希望她在轉班以後可以有新的生活。
施景和已經先走一步了,她說她還有事,就不跟我們一起離開了,隨後開著自己的車離開了學校。
我跟金琳還在車旁站著,我說:“帶你去吃飯。”我歎口氣,“上車吧。”
我很難得有這樣大發善心的時候,要不是看金琳太可憐了,我興許開完家長會我就走了。
也根本不會在被點名的時候站起來,也不會替一個沒什麽交集的顧客發聲。
可我今天就做了這樣的事,但這樣一來我就感到有點累了。
我撫了撫額,準備拉開車門坐進去,但沒兩秒我就沒動了。
金琳站在我面前,她的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一顆一顆往下掉,墜到地上。
少女細膩的肌膚上沾了越來越多的眼淚,她把頭漸漸又低了下去,肩膀在微微聳動著,並且幅度越來越大。
她哭得很傷心。
不像我,我是演出來的。
我舔了下唇,往前挪了一兩步,從包裡拿出紙巾,先墊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才按著她的腦袋靠在上面。
秋風蕭瑟又淒涼,輕盈的樹葉被風卷了起來,但後來又因為沉重而再次掉在地上,等待著保潔員來驅除。
我們兩個就這樣站著,有人來開車的時候見到我們這樣眼神稍顯詫異,但隨後就上車離開了。
金琳沒說任何話,只是在哭。
眼淚濕透了我墊的紙巾,我的肩上一片溫熱,但我又不在意了,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慰。
我在十七歲的時候經歷了什麽呢?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也想不出來個所以然了。
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但印象中,我那時候沒有什麽喜歡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喜歡女孩子。
身邊的同學都成天對著年級上的帥哥花癡,我沒有什麽感覺。
但我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我還替朋友送情書,因為她不敢,而那個男生還以為是我表的白,欣然答應了,沒想到不是我,就又生氣地把情書給撕了。
我被朋友罵了一頓,後來我跟她再也沒有交集,但孟一笙看不過,耿耿於懷到現在,我不去的同學會上,她還會幫我懟那個女生。
她生性天真又純潔,討厭的人會被她一輩子討厭,可真是讓我羨慕,說多少遍都不膩的羨慕。
哪像我。
沒有討厭的人,也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期待的事,也沒有失望的事。
金琳哭了好一會兒,等到她抬起來的時候,眼睛鼻尖臉上都是一片紅色,我把我的一整包紙巾都遞給她,說:“擦擦。”
我把我肩上的濕掉的紙拿了下來,走了幾步扔進垃圾桶,折回去的時候金琳已經把自己臉上的淚水給處理乾淨了,只是眼睫毛還有點濕潤,不過現在看起來比之前的變化太大了。
之前像是渾身帶刺的小刺蝟,現在像是卸下防備的貓。
非常的無害。
“上車吧。”我又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吃飯期間,金琳的媽媽也趕了過來,她穿金戴銀,一身富貴,看起來很著急。
跟我聊了沒幾下後就要帶著金琳離開,金琳倔強地抿著唇,盯著我搖頭。
“......”我想了想,說,“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她才跟她媽媽走了,留下我在原位上坐著,怔愣了一會兒才離開。
謝瑩今天回來的比我早,我換了衣服後在沙發上坐下,心情沉重地撐著腦袋。
過了會兒,我揉了下脖子,問:“瑩瑩,你之前當女生女朋友的任務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麽阻礙?”
“嗯?”謝瑩在打遊戲,她迅速抬頭看了下我的臉色,又沉吟了幾秒,才回答我的問題,“有也沒有吧。”
我來了點興趣:“詳細說說?”
“她的最高的要求是牽手,逛街的時候可以演的恩愛一點。這個很簡單,我說可以。但是在那幾天遇到了好幾次她的朋友,而每次遇到的時候,她就把手撤開了,然後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就好像很怕自己被知道其實是喜歡女孩子一樣,我也沒問經歷了什麽事,為什麽這樣害怕,她租我談戀愛,就好像是圓夢一樣。”
“其實現在社會上對於同性戀的包容性已經逐漸高起來了,雖然還是有那麽多傻/逼天天在那罵‘同性戀死全家’,但是確實比以前好很多了。為什麽會那麽怕呢?”
在擊殺掉又一個敵人以後,謝瑩搖頭,她說:“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