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覆滅之後， 除非迫不得已， 很少有人再做遠洋航行。

無論大規模的船隊還是少數有組織的商船， 都在內河和湖泊中往返。極少數人為搜尋製藥材料下海，也多在靠近海岸線的地方活動， 很少會向遠處航行。

小鯨魚第一次見到人類，對葉安和蕭充滿好奇。不是雌性抹香鯨攔著，都想試著咬兩口嘗嘗味道。不是出於敵意，也不是為了滿足食欲， 而是純粹的好奇。

成年抹香鯨和幼鯨截然相反。

海城毀滅在海嘯之中，遠洋船隊消失三十年。在變異鯨漫長的生命中， 三十年時間如騏驥過隙， 算不得長。

數十年前，雄性抹香鯨曾遇到過遠洋船隊， 既發生過沖突，也曾和諧共處，還尾隨船隊一同捕獵， 分到過不少獵物。

對於人類，成年抹香鯨的觀感十分復雜，既不會像變異章魚一樣充滿敵意， 也不會輕易釋放出善意， 自始至終心存警惕，保持一定距離。

小鯨魚被母鯨約束，不許它們再靠近葉安和蕭。在這件事上，成年抹香鯨態度堅決， 幼鯨撒嬌也沒用。

葉安頭痛的癥狀進一步減輕，感受到抹香鯨的情緒和思維，盡量釋放出自己的善意。

“不要靠近它們，也不要有任何動作。”葉安低聲提醒蕭，沒有冒險和成年鯨魚同化，只是盡可能讓對方知曉自己沒有敵意，不會對它們造成任何威脅。

葉安的舉動奏效了。

成年抹香鯨召回幼鯨，沒有再將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彼此交流之後，陸續噴出數道水柱，緩緩沉入水下。

葉安知道它們沒有遠走，但也沒有心思探究，借助晶石恢復體力，和蕭一同向岸邊遊去。

沖入海中的獵人目睹變異章魚死亡的過程，對鯨魚群心生敬畏，見蕭暫時沒有危險，陸續退回到岸上，警惕水中狀況。

鯨魚群在水下遊弋，暫時沒有返回深海，也無意為難落水的兩人。它們能感受到葉安和蕭身上藏著的晶石，卻無意奪取。對抹香鯨來說，這些晶石固然誘人，卻不值得為它發生戰鬥。

想要獲取能量，大可以潛入深海，落入海底並保存下來的晶石遠比陸地上多得多。

海城之所以能藏有晶石，和城中的遠洋船隊有極大關系。每次船隊出海，搜尋的不只是獵物，更有變異者潛入水下，尋找這些帶有能量的晶石。

借助晶石的能量，海城不斷壯大，卻也因此引來海中巨獸。

在海嘯地震中，城池毀於一旦，船隊就此覆滅，城民不是死在災難中，就是流離失所。時間一年年過去，幸存者再沒有返回家園。

抹香鯨陸續沉入水下，小鯨魚有幾分不情願，在母親的召喚聲中，到底擺動尾巴，從頭頂噴出一道水柱，很快消失在葉安的視野之外。

鯨魚群消失在海面，空曠的水域迅速變得熱鬧起來。

逃散的變異魚群接連返回，不斷聚集起來，爭搶抹香鯨留下的碎肉。章魚牙齒過於堅硬，魚群無法咬碎，在掀起的水浪中浮出水面，恰好被推到葉安身邊。

腦海中閃過鈴蘭的話，葉安伸手將章魚牙撈起來，用包裹晶石的布條纏好，直接綁在身上。蕭撈起另一顆，確定不留遺落，同葉安示意，繼續向海岸邊遊去。

在之前的戰鬥中，兩人體力流失嚴重，如果不是葉安將抹香鯨引來，難保不會喪命在變異章魚口中。如今變異章魚被撕碎，魚群忙著爭搶碎肉，只要他們足夠小心，生命就不會受到威脅。

距離岸邊越來越近，葉安和蕭同時慢下動作，熟悉的能量波動從水下傳來，極其微弱，若有似無。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深吸一口氣，快速潛入水下，朝能量波動的地方遊去。

岸上的獵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看見蕭和葉安突然消失在水下，心中不免焦急。

“怎麼回事，有危險？”

“還有怪獸？”

情急之下，傑森就要再次沖進海裡，被玫瑰攔住，後者指了指海面，示意他稍安勿躁。就在下一刻，蕭和葉安就破水而出，短暫停留之後，再次消失在水下。

獵人們恍然大悟，並非是遇到危險，而是水下有東西吸引他們，才遲遲沒有上岸。

“會是什麼？”傑森好奇道。

“不知道。”玫瑰搖頭，即使知道蕭不是遇到危險，仍時刻保持警惕，雙眼一直沒有離開水面。

海面下，葉安和蕭分頭搜尋，陸續找到三四處埋藏晶石的沙堆。掀開沙石和死去的貝殼，驅散靠過來的魚群，兩人翻出大量剝落的石皮。石皮下的晶石盡成灰白，能量殘存不多，對他們沒有多大用處。

被海水包圍，蕭和葉安無法說話，只能以手勢交流。

葉安向對面的蕭擺擺手，示意並沒多少收獲，蕭回饋的消息也是一樣。

許久沒有收獲，兩人不想繼續浪費體力，正準備離開，一群色彩鮮艷的變異魚忽然遊過來，挖出灰白色的晶石，幾口咬得粉碎，將碎渣吞了下去。

魚群在沙堆中搜尋，察覺兩人身上的能量，自然不會放過，氣勢洶洶沖上來，利用頭頂的尖刺發起攻擊。

葉安迅速向一側閃躲，同時遞出短刀，劃開一條魚的側腹。

血腥味刺激下，魚群迅速包圍過來，葉安的動作沒有半點遲疑，一刀一條，更抓起沉在沙中的硬石，砸向變異魚的頭骨。

兩米長的鰻魚試圖從身後突襲，被蕭用長刀穿透，縱向一挑，當場斷為兩截。

兩人配合默契，聚集來的魚群沒佔到任何便宜，殘破的魚身倒翻在水中，除了零星逃脫，其余都在刀下斃命。

葉安潛入海底，叢石塊的縫隙間挖出堅韌的水草，兩股纏在一起穿過魚鰓，將還算完整的變異魚串連起來。

二十多條變異魚串在水草上，斑斕的魚尾在海水中漂浮，遠遠望去，仿佛一條色彩絢爛的光帶。

葉安在挖掘水草時，順手拾起一枚扇貝，撬開貝殼，在石頭上磨了幾下，鋒利的邊緣不亞於短刀，用起來十分順手。

扇貝的肉呈乳白色，恨有彈性，看起來相當誘人。

浮上海面後，葉安將扇貝切開，一塊送進自己嘴裡，另一塊拋給蕭。

蕭沒有客氣，覺得扇貝肉的味道還不錯，將串有變異魚的水草遞給葉安，迅速潛入水下，沒費多少力氣，就撈起十多枚扇貝，比葉安找到的個頭更大。

沒有網兜和麻袋，蕭用襯衫兜著扇貝，袖口和衣擺捆扎起來，和變異魚一同帶向岸邊。

獵人們目睹整個過程，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他們本以為是蕭有了驚人發現，哪裡想到，竟然是捕魚撈扇貝？

“愣著幹什麼，快去幫忙。”

玫瑰出言提醒，傑森等人迅速反應過來，紛紛走上去幫忙，將捕獲的魚和扇貝拖到岸上。

沒人能夠預料到，一場關乎生死的戰鬥竟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葉安發現沙灘上散落不少魚蝦，都是被章魚掀起的水浪送上岸，大部分已經死亡，少數仍在掙扎。不遠處還有幾截斷裂的腕足，除了一截是被獵人砍斷，余下都是他和蕭的成果。

變異章魚的牙齒和腕足都是好東西，貿易區內有價無市，完全是千金難求。最關鍵的是，結合這兩種材料，能製作極其珍貴的藥品，對變異者同樣有效。

這些戰利品並不全屬於自己，葉安開始估算份額，考慮如何拿到自己那一份。不該是自己的，葉安不會要，該是自己的，一點都不能少。

蝙蝠、雀鳥和蜜蜂陸續圍上來，在先前的戰鬥中，它們無法靠近水面，自然幫不上葉安。如今警報解除，巨獸被抹香鯨殺死，葉安登上沙灘，喜悅的情緒不斷蔓延，沖刷過葉安的腦海。

雀鳥更是聚成一團紅雲，從地上托起葉安，就要將他帶回廢墟中的領地。

“等等。”

葉安止住鳥群，牽引蝙蝠抓起變異魚，轉頭看向蕭，指了指散落在沙灘上的章魚觸手，道︰“這裡的我分兩段，廢墟中的另算，如何？”

有獵人面色不善，顯然財帛動人心，不想給他這麼多。

但做決定的是蕭。

“可以。”蕭點點頭，抽-出長刀，又斬斷一截觸手，對葉安道，“加上這一半，其余的回到營地再說。”

葉安頗為意外，但他有自己的原則，沒要多出來的一截，隻讓蝙蝠和雀鳥帶上自己該得的部分，調頭返回廢墟。

蕭和獵人們落後一步，他們沒有鳥群和蝙蝠幫忙，只能肩背手抬，將戰利品帶回營地。

由於變異章魚的破壞，廢墟中一片狼藉，殘存的建築物完全坍塌，鋪在地面的石塊大多斷裂塌陷。

穿過城內的水渠被截斷，自天井湧出的水流蔓延開來，地勢低的地方被大片淹沒。

水被高溫蒸發，地面變得泥濘不堪，很快又乾結龜裂，碎裂成塊。

一眼望過去，大部分廢墟被灰褐色覆蓋，不見青石和雕刻在上面的魚紋。

時間已經不早，獵人們抓緊重修營地，分出部分人手處理獵物。

蕭走向葉安，準備前往廢墟東面的廣場。那裡殘留數截章魚觸手，需要趕在被變異獸發現前帶回來。

蝙蝠不喜光，和蜜蜂一起留在天井附近。

雀鳥和葉安同行，盤旋在他頭頂，發出悅耳的鳴叫。

臨近傍晚，正是鳥群最活躍的時候。有海中帶回來的獵物，它們不需要外出捕獵，乾脆和葉安一起前往廢墟東面的廣場。如果蕭表現出丁點敵意，就會毫不猶豫發起攻擊。

和變異章魚的戰鬥主要發生在廣場，這裡破損得更加厲害。

葉安和蕭先後躍下破碎的石階，來到雕刻有魚紋的廣場中-央，小心越過斷裂翹起的青石，搜尋落入陷坑的章魚觸手。發現目標，兩人各自拽住一端，近三米長的觸手被輕松抬回地面。

過程中，葉安突然動作一頓，望向鋪設在青石下的管道，隱約察覺，那下面似乎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