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停下來,“吃了啊。”
劉徹想問你吃的什麽,看到他額頭上的疤痕,想到他剛從戰場上回來,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你三叔做的炊餅挺好吃,吾想說你沒吃,就再吃一塊炊餅。”
謝琅立刻遞給他一個饅頭,“一半行嗎?”
“用酒做的嗎?”霍去病問。
謝琅點頭。
“不說我都忘了,三叔做的炊餅也好吃。”霍去病伸手接過去。
謝琅張了張口,把“另一半給我”的話咽回去,“慢點吃。”
“嗯,我知道。”霍去病點一下頭,夾一坨土豆絲就往嘴裡塞。
謝琅看了看筐子裡孤零零的一個饅頭,咽口口水,別過臉拿起被他吃掉一半的饅頭,小口小口的嚼,夾一根土豆絲慢悠悠的吃,直到霍去病和小七的動作慢下來,謝琅才用正常速度吃飯。
劉徹把自己的碗推到謝琅面前,“吾不吃了。你吃吧。”
“不吃你還夾這麽多?”小七看一眼,“還不夠浪費洗碗水的。”
劉徹瞪眼,“你閉嘴!謝小七,吾的忍耐是有限的。”
“他洗碗。”謝琅解釋道。
劉徹以為自己沒聽清,“誰洗碗?”
“三爺做飯我洗碗,我做飯三爺洗碗,您不知道啊?”小七故意裝作很震驚的樣子,“我還以為陛下無所不知呢。”
劉徹噎了一下,轉身就找東西。
謝琅按住他的胳膊,“他故意的。巴不得您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做夢!”淮南王已死,各地藩王老實的跟孫子一樣。匈奴也不敢鬧了,沒什麽大隱患,隔壁又是上林苑,劉徹不用像以前一樣帶一群侍衛,也不用擔心天黑路上危險,瞪一眼小七,“以後朕沒事就過來。”
小七:“這裡是三爺的家,您不用跟我講。三爺不嫌您煩,您在這兒住下都行。”
劉徹立刻找謝琅。
謝琅歎了一口氣,“你倆吵架最後的結果總是到我這兒,我招誰惹誰了啊。”
“誰讓一個是你孫子,一個是你至交好友。”霍去病笑著說。
謝琅瞥他一眼,“下次過來不做你的飯。”
霍去病打個飽嗝,“好了。”
謝琅低頭看去,盆裡只剩幾根土豆。
劉徹都不好意思承認霍去病是他親封的冠軍侯,“去病是不是連家都沒回就跑來了?”
“我衣裳都換了。”霍去病指著自己身上,“聽說西邊那兩間是小七的臥房,我去看看?”
霍去病是劉徹看著長大的,他眼珠一轉,劉徹都知道他要做什麽,“你三叔剛搬過來,許多東西都還沒歸置,沒空款待你。”
“不用款待。三叔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三叔家。”霍去病笑嘻嘻看著謝琅,“三叔,是不是?”
劉徹:“你三叔想說不是。”
“陛下您又不是三叔,您不知道三叔怎麽想的。”霍去病抬抬手,示意劉徹一邊玩去,“三叔,就這麽說定了啊。”
謝琅:“你不想你母親?你母親也想你。”
“三叔就不想我?”霍去病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謝琅歎氣,“真是怕了你了。小七的榻有些小,你倆估計得睡一塊。”
“我不嫌擠得慌。”霍去病扒著小七的肩膀,“你嫌嗎?”
小侯爺的手在自己脖子上,小七嫌棄也不敢說,“冬天冷,兩個人睡暖和。”
“是我大侄子,親的。”霍去病高興了,“聽說你的榻是烏木做的?我還沒睡過烏木做的榻。帶我去看看。”
小七下意識看謝琅。
謝琅點頭,“去吧。我來收拾。”
“走了。大不了你明日做飯加洗碗。”霍去病把他拽起來,到外面就往西拐。
劉徹搖頭加歎氣,“這個去病,還跟小時候一樣。”
“你早兩年還可惜據兒不像他。”謝琅提醒他。
劉徹現在不這樣想了,因為一想到小劉據吃個飯跟後面有人追他似的,狼吞虎咽的,就想給小劉據一巴掌。
“他爹娘也沒餓著他啊。”劉徹看一眼菜盆,“他沒說實話。”
謝琅端起盆,“說了。沒吃飯他得吃兩個炊餅和一盆菜,還得再吃點果子。今日才吃一個炊餅和半盆菜。”
“他飯量這麽大?”劉徹驚訝道。
謝琅笑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您當說著玩的。”起身往灶房去。
劉徹跟上去,聽到隔壁傳來的說話聲,不禁看一眼,“和你在養蠶裡的臥房一樣?”
“差不多。外間放些幾案板凳和書,裡面是榻和衣裳櫃子。”謝琅道,“陛下進去看看?”
一股冷風襲來,劉徹連忙躲進灶房,“今年真冷。”
“棉花種滿九州大地,再冷百姓都能扛過去。”謝琅把熱水倒鐵鍋裡,“過幾天做年糕,陛下來嘗嘗。”
劉徹以前在謝琅家吃過,“休沐日?”
“也可以。那天就不讓東方朔來了。他見到陛下坐立不安,我看著都替他難受。”謝琅一頓,看向劉徹,“他在宮裡不這樣?”
劉徹搖搖頭,“在宮中他也沒機會和吾一同用飯。
謝琅險些忘了,東方朔職位太低,“猴哥和虎子明天得去打獵,陛下都同上林苑的人說了吧?”
“那些人去過養蠶裡,見過猴哥和虎子,知道該怎麽做。”劉徹說著,想起一件事,“休沐日那天我把據兒帶來,你做些他可以吃的。”
謝琅點頭,“好的。”
十月二十九日早上,謝琅起來就泡四半缸糯米。
小七驚得不會說話了。
過了許久,小七確定他沒看錯,才敢問,“三爺泡這麽多作甚?就算咱家添了五口人,咱們吃什麽他們吃什麽,也無需四缸。”他三爺真是守著寶山,不拿糯米當糧食。
“這一缸是留著咱們過除夕的。”衛青送他的五個奴隸起得早,謝琅還未起,他們就把牲口喂飽,缸裡的水打滿,院落打掃乾淨了。這會兒就站在謝琅身側等著主人家吩咐。謝琅指著他們,“他們一半,咱們一半。”
五個奴隸同時看向謝琅,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這一缸給你仲卿爺爺和去病叔叔。”謝琅指著第二缸,“這一缸留著咱們年後吃。最後這一缸留著明天吃。”
小七:“這種米飽腹,就算仲卿爺爺、孟達爺爺、去病叔叔和據兒在咱家吃一天,咱們也吃不完。”
“明天你就知道了。”謝琅道。
翌日清晨,飯畢,謝琅讓小七燒火蒸糯米,他教五個奴仆打年糕。
在第三缸糯米蒸熟,謝琅正想著等劉徹到了再蒸第四缸,劉徹領著小劉據來了,後面還跟著衛青和霍去病。
霍去病看到竹席上擺滿年糕,忍不住問,“蒸好了?怎麽不等我們過來一塊蒸啊。”
“還有一鍋。”謝琅指著缸裡的糯米,“你們想不想吃糯米飯?我昨天和小七炸了一點面片,我給你們做糯米飯。”
霍去病吃過糯米做的飯,但沒吃過放油炸之物的,“好啊。三叔,我幫你燒火。”
“三叔,我也可以燒火。”小劉據大聲說。
謝琅笑道:“讓小七燒。你們跟我去把糯米磨成水。”說話間把缸裡的糯米一分為二,一半上屜子蒸,一半拎到小磨盤旁邊。
衛青挽起袖子坐下,“我來磨。”
謝琅遞給他一個棉手套,他去準備食材。
劉徹見又是拿瓜子仁,又是拿花生,還拿核桃仁,“你打算做多少?”
“不多。”謝琅把他用木頭雕的模具拿出來,在上面刷一層化開的豬油,就把糯米漿倒進去,然後撒上碾碎花生、核桃仁等物。
堅果用光,謝琅又去拿一些葡萄乾、桃脯等水果乾灑在糯米漿上面。
劉徹服氣,“論吃我們都不如你。”
“我三爺也是第一次做。”小七說道。
劉徹:“吾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事還值得炫耀嗎?”謝琅瞥他一眼,就衝屋裡喊,“小七,蒸熟了沒?”
小七掀開鍋蓋戳一點,“還得一會兒。”
“鍋底下有木柴吧?木柴塞進去燒完就行了。”謝琅把所有模具用光,就去拿面葉和鹹菜以及早上蒸的鹹鴨蛋。這些東西弄碎匯到一起攪拌均勻,謝琅把蒸熟的糯米端出來,就把鴨蛋等物放糯米裡面卷成飯團,放到碟子裡遞給劉徹。
劉徹拿起杓,“挖著吃?”
謝琅點頭,“連裡面的東西一塊吃。”
“這就是菜飯啊。”霍去病道。
小七洗洗手,一邊幫謝琅把模具往屜子上放一邊說,“我覺得比菜飯好吃。”
糯米軟糯,油炸過的面片脆香,鹹菜和鴨蛋黃的加入讓糯米有了鹽和油,又不至於膩的無法入口。
劉徹不愛米,鍾情面食。然而,一杓入口,忍不住佩服謝琅,總能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看似簡單卻非常可口的食物。
衛青知道劉徹挑剔,見他露出笑臉,便讓謝琅給他包一個。
霍去病摸摸肚子,滿臉糾結,“我是等著吃鍋裡的糕,還是吃糯米飯啊?”
“吃這個。”謝琅道,“鍋裡的還要好一會兒。小七,添幾根木柴就過來吃。”
霍去病:“你們早上沒吃飯?”
“吃了一點。乾一個多時辰活都餓了。”謝琅指一下外面,“我再包幾個,剩下的給他們吃,晌午就不用做飯了。”
劉徹忍不住說:“當你家的奴仆都比別家舒服。”
“要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草。”謝琅道,“他們從早上到現在一刻沒停,不讓他們吃飽,下午可就沒力氣收拾虎子和猴哥打來的東西了。”
小七進來,“三爺說得對。”
“馬屁精。”劉徹忍不住說。
小七裝作沒聽見,接過謝琅遞給他的盤子,就往鍋台前面去。
“父皇,我也想吃。”小劉據見長輩的都有,獨獨他沒有,想哭,“我也想吃糯米飯。”
謝琅笑道:“我在給你做。你還小,吃太多肚子脹不消化,會很難受的。所以我給你包個小的。”直接用手捏一個飯團,放到碗裡,“吃吧。”
“好小啊。”小劉據皺眉,很不開心。
劉徹:“這些吃完你就飽了。”
小劉據不信,但他爹都發話了,小劉據不敢鬧。拿著杓子坐到小七身邊,吭哧吭哧吃完,就打個飽嗝。小劉據第一反應是看他父親,見劉徹在院裡,松了一口氣。
“還吃不?”小七故意問。
小劉據的小臉蛋紅彤彤的跟猴哥的屁股似的,“我要吃糕。”指著白煙的鍋,“不要吃米飯。
小七心想,你吃不下去了。
“這個糕還得一會兒。”小七把碟子給他,“給你三叔。”
小劉據抱著碗碟站起來看到謝琅在洗東西,還是他沒見過的,“三叔,你在幹什麽啊?”
“做糜子糕。”謝琅先前打開櫃子拿碗筷,看到底層的糜子才想到黃米可以做黃米糕,“等一下我再給你做個雞蛋糕。”
衛青忍不住開口,“別做了,吃不完。”
“做一點。”謝琅笑著說,“今天休沐日,養蠶裡的人可能過來,要是來了就叫他們給我大伯捎點。”
劉徹皺眉,“他們來做什麽?”
“找小七玩兒。”謝琅出去看一眼日頭,快到午時了,“應該快了。仲卿,幫我攪雞蛋。”
霍去病放下盤子,“我來。”
“行,等一下。”謝琅拿十幾個雞蛋出來,把蛋清和蛋液分開,就把黃米給衛青,叫他像剛才一樣磨成米漿。
待黃米漿搞好,鍋裡也熟了。
謝琅把糕拿出來,就挑個心形的給小劉據。
小劉據咽口口水,跟著打了個飽嗝。隨即抬頭看劉徹。
劉徹很想說他兒子憨吃,怕小劉據哭給他看,乾脆去洗洗手,“你我一人一半。”隨後給小劉據一小半,且是有葡萄和桃脯的那半。
小劉據高興的笑眯了眼。
“三叔,在家嗎?”
劉徹手一抖,險些把半個心扔出去,“真不禁念叨。”
“小七,我聽聲音像小馬,可能是跟我大哥一起來的,你出去看看。”謝琅把盛有半筐熱糕的饃筐遞給衛青,“你們去堂屋,免得他們不自在。”
劉徹嗤一聲,見案板上還有許多冒著熱氣的糕,“那些給你大伯?”
“不給他您也吃不完。”謝琅說著話,去堂屋找兩張乾淨的白紙,出來就看到小七領著謝大郎和謝小馬往屋裡來。
謝大郎到謝琅跟前就忍不住說:“這裡和你家很像。”
“就比我家大一點。”謝琅道,“冷吧?快進屋暖和暖和。”
謝大郎進來,看到案板上的東西驚訝道,“這麽早就做飯了?”
“不是。陛下給的米,做些米糕,不想做飯的時候就放鍋裡熱一下,方便。”先前打的年糕此時都在正房後面空地上,謝大郎沒能看到,因此不知道謝琅做糕,“剛出鍋,你和小馬洗洗手吃兩塊再走。”
謝大郎:“我們早上吃飯來的。”
小馬的肚子咕嚕一聲。
謝大郎的臉紅了,謝小馬也不好意思。
“快到晌午了。早上吃再多,這會兒也該餓了。”謝琅給小七使個眼色,小七端盆水進來。
謝琅這個家和養蠶裡的家很像,謝大郎沒看到奴仆,也沒看到大將軍和皇帝,因此一點也不緊張,洗了手就拿一塊,“瓜子仁?”
“是的。”謝琅把紙放案板上,拿六塊放進去,包好遞給謝大郎,“這些給大伯和伯娘。你們回去想做也可以做。沒有黏米就用糜子。”指著鍋台上還沒來得及蒸的糜子漿。
謝大郎家裡經常蒸東西,而他又會做豆腐,稍稍一想就知道怎麽做的,“好的。你這裡沒啥事吧?”
“沒有。”謝琅指著隔壁高高的院牆,“那裡面有人,有事我喊一聲,他們就跳過來了。比在咱們村還安全。”
謝大郎見謝琅紅光滿面,還有心情做各種糕,就知道他好好的,可他還是不放心,“有事就叫小七過去一趟。小七走不開,叫猴哥也行。我覺得它知道路。”
“三郎在這裡能有什麽事?”謝大郎嗓門大,劉徹坐在客廳裡聽得一清二楚,“誰還能欺負他不成?”說著,一頓,轉向霍去病,“你又惹三郎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