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慌忙抱住謝琅的胳膊,“三爺,快坐下。我說我盛飯,你非得逞強。不是我手快,你就摔倒啦。這麽大的人,怎麽不聽話啊。”
謝琅望著碗盆上的碎雞蛋殼以及饅頭上的手指印,皺著眉頭想說什麽,突然發現這些話很耳熟。仔細想想,好像都是他說過的。
這個小崽子,記性可真好。
“小七——”
“三爺,坐下說。”小七打斷他的話,就把他往外拽。
謝琅扶著灶台站穩,掰開小孩的手,拉住他的胳膊,“你也得洗洗臉洗洗手。”指著他黑乎乎的手指,“不洗手怎麽拿饅頭?我去刷牙。對了,你刷牙了沒?”
小七下意識搖頭,“忘了。”
謝琅頓時不想問,“你做飯的時候沒洗手吧?”
他好像沒洗手。他做飯之前好像還去了趟茅房。
小七抬頭望著謝琅,“三爺……”怎麽辦,他辛辛苦苦做的飯,沒法吃了。
“去洗手,我看看還能不能吃。”謝琅道。
小七苦著臉,“三爺,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第一次做不熟練。趕明兒我病好了,教你幾次就不會忘了。”謝琅道。
小七不安地問,“你不生氣?三爺。”
“不氣。我知道小七是個好孩子。”謝琅摸摸他的小腦袋,“咱倆一塊去。”
小七把手遞給他。看到自己手上黑乎乎的,又忙不迭縮回去。
謝琅拉住他的胳膊,“走吧。”
到院裡洗漱乾淨,謝琅把饅頭拿出來,指著上面五個灰不溜秋的手指印,“誰的?”
小七的臉一下子紅了,“……我的。”停頓一下,猶豫道,“扔掉?”
“扔了咱們就沒得吃了。”謝琅慶幸他隔幾天就做一次饅頭,家裡的饅頭沒斷過。倘若換成面餅,還真沒得吃。
謝琅把饅頭皮揭掉放案板上,就把碗裡的雞蛋倒盆裡。
“三爺,那是我們的。”小七連忙提醒,“盆裡是我給猴哥、虎子和小狼做的。”
謝琅指著雞蛋,“你做的時候要把雞蛋攪成雞蛋液。”碗很乾淨,謝琅也沒刷碗,又從櫃子裡拿出四個雞蛋分別打在兩個碗裡,攪勻了加一點鹽水,“這樣才能做成雞蛋羹。你沒發現你的雞蛋羹和我做的不一樣?”
小七點了點頭,“我看到了。我以為是我不熟練,沒做好。”
“你不是不熟練,是我沒教你。”謝琅笑道,“我教你一次,下次就能做成了。”
小七抬頭看向他,“明天還我做飯?”
“那我給小七燒火。”謝琅道。
小七笑眯了眼。
謝琅把屜子放鍋裡,饅頭掰開,放一點豬油,撒一點碾碎的鹽就遞給小七,“吃吧。”
“三爺把火點著,我一手吃一手燒火,換三爺吃?”小七接過去就說。
謝琅不禁感慨,“小七長大了。”
“我早就長大了。”小七說著就站起來。
這句話他沒少說。然而,小七的年齡擱後世才上一年級,謝琅便一直當小孩子說大話,沒放在心上。
“我今天知道了。”謝琅吃著饅頭笑著說,“今年先教你煮粥蒸雞蛋,明年你長高了,教你炒菜。我哪天上城裡沒回來,你餓了就自己先做點吃。”
小七:“也給三爺做點。”
“我知道小七不會把我忘了。”謝琅把手裡的饅頭吃完,就把盆裡的雞蛋和饅頭皮攪拌在一起倒在猴哥、虎子和小狼碗裡。
三隻吃完,雞蛋羹也好了。謝琅和小七把雞蛋羹吃掉就飽了。
謝琅得知小孩煮粥的時候忘了淘栗米,就把粥全盛出來給那三隻喝。隨後把兔皮送去謝伯文家,讓謝伯文幫他賣掉。
從謝廣家出來,看到村裡的小孩都跑過來,謝琅擺擺手,病了,武術課停三天。
大的小的樂得歡呼一聲,叫上小七,直奔學堂。
猴哥、虎子和小狼昨天就吃倆兔子,根本沒吃飽。粥喝光,三個大懶貨舒服了,就趴在院裡曬太陽,也不說去山上捕獵。
謝琅進來看到它仨一個比一個愜意,心中腹誹,讓你們再舒服一會兒。
話說回來,謝琅被小七灌半碗濃濃的板藍根,頭不沉了,身體不酸了,把驢喂飽牽出去,就去打掃牲口圈。
屋裡屋外收拾乾淨,謝琅累一身汗,不想動乾脆從江山圖裡弄一些青草喂小羊羔。謝琅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翻遍整個江山圖,謝琅累得頭痛,找到一把紫花苜蓿種子。謝琅就把猴哥、虎子和小狼叫起來。
他左手拎著水桶,右手拿著種子到屋後面,就衝三隻抬抬手,指著東南的山上。
三隻吃飽不餓的家夥不願意。
謝琅瞪著眼睛看著猴哥。
猴哥瞪不過他,敗下陣來,不情不願的領著虎子和小狼去山上捕獵。
謝琅打兩桶水灑在房屋和麥地中間的空地上,把紫花苜蓿種子撒上去就回屋睡覺。
迷迷糊糊聽到開門聲,謝琅坐起來,看到小七回來了。
“午時了?”謝琅揉揉眼角問。
小七點一下頭,“三爺想吃什麽,我做。”
謝琅的手僵在半空中,見小孩很認真,“再等等。你猴哥領著虎子和小狼上山了。它仨打到什麽,咱們吃什麽。”
“我去寫字?”小七更想出去玩一會兒,他擔心謝琅生氣,沒敢說。
謝琅點頭,“寫吧。寫好了下午出去玩的時候,就不用想著字還沒寫。”
“下午不上山?”小七忙問。
謝琅搖了搖頭,“小羊吃飽了。明天再去。”
小七就想咧嘴笑。嘴角一動,又慌忙抿抿嘴,轉身去東邊客廳,“我寫字啦。”
謝琅點頭笑笑,出去透透氣,順便叫謝廣上樹摘桑葚。
見他鞋上全是泥土,謝琅不禁問,“你今天沒去學堂?”
“我娘說學堂裡沒我這麽大的,不叫我去。正好我家蓋房子,夫子教的字我都會了,我也不想再去。”謝廣說著就看謝琅,“三郎叔覺得我該去?”
謝琅搖了搖頭,“我覺得沒用,主要是你怎麽想的。你今年十七還是十八?”
“再過四個月就滿十八了。”謝廣道。
謝琅:“兩年後也該服兵役了。如果你把夫子教的字你記住,還會用豆子做東西,服役的時候應該能分到夥房。”
“當夥夫?”謝廣搖了搖頭,“我不要當夥夫。”
謝琅笑道:“當夥夫能吃飽,訓練少,還不用值夜。”接著又補充一句,“你能寫會算,也有可能被分到倉庫當一名小吏。”
“這麽好?”謝廣不禁問,“王公子說的?”
謝琅搖了搖頭,“我猜的。軍隊裡能寫會算的非常少。許多人都是當上小吏,或者當了多年兵有錢了,才去跟夫子學文識字。”
謝廣心動了,“我以後乾好活就把夫子以前教的找出來從頭寫一遍。”
“可以。”謝琅指著樹,“上去。”
謝廣三兩下爬到樹上,掰斷一根桑樹枝扔給謝琅,謝琅看著他安全著陸就拿著樹枝找小七。
小七看到桑葚雙眼亮亮的,急急地問,“三爺給我的?”
謝琅點頭,“繼續寫。我幫你摘下來。”
“謝謝三爺。”小七高興的咧嘴傻樂。
大約一炷香,謝琅把桑葚全摘下來,就讓小孩去洗手。
“三爺,快出來。”
謝琅趿拉著鞋就往外走,“怎麽了?”
“你看它仨。”
謝琅順著小孩的手指看去,洗肉的大陶盆裡孤零零一隻野兔,“誰抓的?”
“不知道。但是小狼放進去的。”小七指著猴哥和虎子,“我覺得是小狼抓的。它倆最懶了,特別是猴哥。我教它燒火它不學,今天早上叫它幫我看著火,它跑屋裡睡覺。三爺,晌午別做虎子和猴哥的飯。”
謝琅點頭,“好,我聽你的。兔子一分為二,一半留咱們燒著吃,一半燉了給小狼吃。”
“我幫三爺燒火。”小七端著碗就去灶房。
謝琅把兔子收拾乾淨就從兔子肚子上一份為二。兔頭那一半扔陶罐裡,後腿那一半剁成小塊放鐵鍋裡紅燒。
謝琅幫小七把火點著,小七坐在兩個灶中間,一人看著兩個火,謝琅和面,打算做死面餅。
見小七一會兒往東看一下,一會兒往西瞅一眼,謝琅忍不住說,“忙不過來就先燒鐵鍋。”
“我可以的。”小七說著站起來,謝琅正想問他幹什麽去,見他拿著幾片木塊跑進來,“三爺,樹葉和麥秸不好燒。我們以後別燒樹葉和麥秸了。”
謝琅笑道:“可是樹葉好點火啊。你早上用什麽把木柴點著的?”
“……樹葉。”
謝琅:“我不是不讓你燒木柴。現在把木柴燒光,雨天就沒得燒了。”
“可以再劈。”
謝琅掀開鍋蓋,“麥秸和豆秸什麽時候燒?農忙前不燒光,回頭弄的麥秸和豆秸就沒地方放了。”指著西邊,“牆頭外面都堆滿了。以後給它仨做飯也別用木柴了。”
“好吧。”小七抿抿嘴,不禁吸吸鼻子,“好香啊。”
謝琅把面餅貼在鍋邊,蓋上鍋蓋,“小火慢燉。不然會把餅燒焦的。”
“三爺是在教我做飯嗎?”
謝琅楞了一下,見小孩眼中盡是好奇,“是的。”
擱在後世,謝琅大概不會這樣說。因為出門就是飯店。小七即便小學畢業,只要勤快,就能養活他自己。可這裡不一樣,大到天災人禍,小到傷風感冒都能要人命。
在謝琅看來,讓小七學會生存遠遠比學文習武重要。不過考慮到小七還小,謝琅從未提過“生存”二字。
“以後你想燉雞,也要這樣燉。”謝琅接著說。
小七認真道:“我記下了。”感覺屋裡暗下來,扭頭看到猴哥、虎子和小狼擋在門口,“三爺,怎麽辦?”